孙文才已经到了盛京城半月有余了。
他是为了这次的科举考试,从肃州郡不远万里赶到盛京城里的。
肃州郡,是大云国中部的一个郡省,以一望无垠、漫天的黄土地著称。
那也是除湖南郡外数一数二的穷地方儿。
肃州郡的人口,大抵是大云国所有郡县中最少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里常年干旱,庄稼不容易存活,收成少。
孙文才就是在这穷苦的肃州郡长大的穷孩子。
孙文才虽然出生不好,从小就灰头土脸的吃不上饭,可是这孩子是个不认命的主儿。
村里面的其他孩子都在光着脚板跑来跑去的活泥巴的时候,孙文才就每天赶数十里路去县城的李财主家,听教书先生讲课。
这种执着的求生欲可能是天生的。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但是有的人就是这样,无论生活是多么的困苦,多么的叫人绝望,他还是天生都不喜欢认命。
那教书先生开始还赶孙文才走呢。
可是撵也撵不走,孙文才就像是个没脸没皮的蚊子一样,死死的盯在了私塾的门口儿。
教书先生无奈,便也不撵了,只对孙文才视若不见。
然后孙文才就过上了旁人在教室里温暖舒适的学习,而他则蹲在雪地里用小树枝比划的日子。
不得不说,李财主家的这些孩子,当真是庸才、蠢材。
聪不聪明还是其次的,主要是不学无术啊!
这帮小少爷整天好吃好喝的,生活得无忧无虑,先生稍微严厉一点点,这些孩子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简直玻璃心到了极点。
先生虽然教导得努力,但是这些小崽子还是没一个正心学得。
然后先生就注意到了每天蹲在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的孙文才。
叫过来一考,先生震惊了。
我的个天啊,整了半天,这门口儿的学生居然是整个班级学习最好的学生!
先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这样又有天资又能吃苦的孩子。
还真是不得不叫人惋惜,这孩子咋就没生在一个好人家啊!
就这么着,一面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告诉别人,不是咱们教的不好,实在‘孺子不可教’;一面也是起了些惜才之心,然后教书先生就给孙文才带进了屋子里,和那些小少爷们一起上课了。
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
朝廷换皇帝了,先生老了,孙文才也长大了。
小少爷们变成了纨绔子弟,孙文才还是个穷光蛋。
眼瞅着身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个个都娶了老婆了,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孙文才。
也不能说那些姑娘没眼光,实在是孙文才的所作所为在村里的人看来,那就是不务正业。
读书?一天天的就知道读书!
读书有用吗?读书能当饭吃吗?
咱们姑娘嫁人也不图你多大能耐,就图一个本分人,正干一点儿,知道顾家。
再瞅瞅这孙文才,人家小伙子都在地里干活呢,他就在那读书。累倒也是累得够呛,可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眼瞅着当年一个学堂读书的那些个纨绔子弟都被举了孝廉成为朝廷的官员了,孙文才还是一袭布衣,穷困潦倒。
没办法啊,没有门路啊!
一个乡郡举孝廉的名额总共就那么几个,李地主家内部都抢得争破了头呢,哪里轮得到孙文才?
孙文才倒是拉得下脸,从来不讲究那些文人的骄傲之类,可是眼下的情况就是哪怕你放下身段去给人家当孙子,人家还不稀罕呢!
这何止是怀才不遇,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孙文才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他也不想认命。
可是现实却叫他不得不去承认。
看着自己老父亲、老母亲斑白的两鬓,看着他们佝偻着的腰身,孙文才决定放弃了。
举孝廉、举孝廉,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能娶个媳妇立门户,这才是真正的不孝呢!
什么学问,什么理想,咱们生来就是一个普通农民,梦想什么的果然太奢侈了……
孙文才擦干了眼泪,将他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那么多书本,都郑重其事的锁了起来。
他们家穷,买不起正经的书本,这些书都是孙文才从私塾先生那里借来,然后自己一笔一划手抄下来的。
抄写得多了,那些纸便也被装订成书,然后一本、两本,一箱、两箱,直到现在满满半屋子。
虽然孙文才一向对这些‘书’视若珍宝,但是因为时常翻看的缘故,很多纸张都有些泛黄了,质地也很是有些脆弱,稍不留神儿,便要被弄坏。
孙文才决定为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母亲认命,他想自己应当成熟一些了,不能总是怀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合是个脚踏实地的努力种地干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准备科举考试的消息流传了出来。
孙文才心中那才刚刚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但是他却并未马上报名。
因为他在害怕。
科举考试这种东西,这可是个新鲜的东西。
别说大云国的历史,便是纵观数千年人类的历史,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东西。
这东西究竟是好是坏?
是真的吗?
难道这世道真的要变了吗?难道贫苦百姓家的孩子也终于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吗?
孙文才不敢相信,因为他已经禁不起那样大喜大悲的打击。
这会是皇上心血来潮的一次玩笑吗?
盛京城路途遥远,自己若是下定决心动身,一路之上所耗费的行程和时间并不在少数。
便是一个不小心死在了路上,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这个奋力一搏的能力?自己的家是不是能支撑得起自己追逐梦想的成本?
孙文才忧心忡忡。
他的心中虽有渴望,但是现实却已经叫他胆怯。就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儿子的苦恼,孙文才的父母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两个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那个偏远贫瘠的小山村。
他们不懂儿子的理想,不懂儿子的抱负,在他们看来,能吃得饱。穿得暖,那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父母,是最平凡的父母,同时也是最伟大的父母。
像现代很多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的父母一样,孙文才的父母同样为了儿子什么都肯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