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嫣走在回容华阁的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钰香说,“我想去看看云姨娘。”
自己出嫁多年没有见过娘了,现在居然又回到了一个宅子里,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只是分外想见。
娘斗不过主母,更没有云家支持,虽然本来的性子算得上坚毅,可在深宅多年,总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平庸,的确,姨娘恐怕只是深宅千万妇人中最普通的一个了。
“五小姐,您来了。”一个婢女向沈安嫣行礼,然后快速的进去通报,随后又出来领着沈安嫣进去了。云蔷的归雁楼里只有些夏季的普通花草,现在已经入秋,院子显得有些凄凉的样子,甚至有点儿死气腾腾的。
难怪入秋之后,沈沉殷只来过几次就不想来了,也是,这么荒凉的景象,绕是沈安嫣这种死过一次的人看到,都觉得渗人。死气腾腾的凄凉气氛,比什么都能影响人的心情。
进屋后,看见云姨娘坐在软榻上,婢女们忙碌起来,陆续端上碧粳粥、奶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牡丹甜酥饼放在软榻中间的桌子上。
云蔷身着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长长垂下,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温润如月。其实娘算的上年轻,今年只有二十八岁。
“坐吧。”云蔷之了指对面的软塌,细心的为沈安嫣加了一个垫子。
看见亲生母亲,沈安嫣的悔恨和沮丧像一把尖刀,在她的心口上不停地划开,心痛得难以自抑。
上辈子子欲养而亲不待,沈安嫣只想着平平淡淡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曾考虑母亲和妹妹,心中的悲苦,不是其他人能够体会的。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浑浑噩噩了。
这次看见沈安嫣来,云蔷觉得要告诉沈安嫣一些事情。沈安嫣是吃了些苦,可到底不懂深宅险恶程度,后面恐怕会有沈安嫣根本不敢想的事发生。其实她预测对了,这些事上辈子都发生在沈安嫣身上了,包括利用完杀人夺夫这种云蔷绝对想到不到的荒谬事。
云蔷将一盘甜奶香烤酥酪推到沈安嫣面前,然后倒了又杯香茶递给沈安嫣,照顾的无微不至,道:“嫣儿,姨娘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甜的。”
云姨娘显得有些兴奋,不过更多的是被日子磨砺后的和蔼与平淡。她知道为什么女儿这么久不来,因为女儿自己应付沈凌央沈长碧都来不及,而且沈安嫣性子本就有些沉默,特别是六岁之后,诗词被盗,事事不顺。
“姨娘!”沈安嫣倒是有些激动,自己生身母亲…真的久没看见了啊,一世走下来,恐怕母亲和妹妹是唯一对自己好的了。自己要报仇,娘亲和妹妹要过上好日子,这都得完成!
“姨娘,情况就在眼前,而且愈演愈烈,这样下来,我谋不得好出路,妹妹也会嫁不到好人家。”沈安嫣直接进入主题,说明自己已经了解当下的“情况”。不拖泥带水,这种事情,云蔷肯定早就看穿了,只是在等待时机跟自己说,或者是想一个人独自解决。
云蔷一愣,先是有点惊讶,因为沈安嫣说的突然,深宅的孩子总是早熟些,云蔷十分理解,而且赞同。虽然沈安嫣这太早了点,不过除了心疼,觉得这更多是好事,对于名门的庶女,受尽打压而奋起,这是迟早的事。云蔷的选择是,少些矫情的好。
“姨娘不能帮你些什么,一切靠你自己多打算,但是一有什么事还是先来找姨娘的好,毕竟你还小,有很多事考虑不全面。虽然现在情况看来不是很好,不过夜夫人至少是大家族出来的,不会做的太过的。”云蔷顿了顿,“切记,切记,除了姨娘,妹妹和你爹,谁都不可以相信,虽然你爹没有那么疼爱你,但是至少你是他的孩子,你们留着一份血。”
沈安嫣心里笑笑,是的,我上辈子也是这么以为的,结果呢?主母暗地里的针对手段阴毒。而沈沉殷根本没有当我是他的孩子,嫁的人虽然是个侯爷,但是这个南喻侯的封地不仅偏远荒凉、不富庶,最重要的是按现在情形来看这个爵位随时会被收回。
大家都看得出来,但他沈沉殷呢?一届宰相,难道会不知道乔坚喻是个什么情况?自己相信他,结局是什么呢?
南喻侯胆小怕事懦弱无能,他需要什么她就去做,嫁过去八年好不容易以为熬出头,终于帮助乔坚喻依附的大皇子君临天下。却还被沈长碧顶掉,沈沉殷绝对不只放纵与允许,他甚至还有参与。
沈安嫣想想,现在说明“沈沉殷根本不在乎与庶出的血缘关系”这样的结论,别人自然会觉得不可信,沈沉殷的冷血和只在乎自己的荣耀的自私是说不清楚的,得跟沈安嫣一样去切身感受。
自己现在还得依靠沈家生存,也没能力动沈沉殷这个一国丞相,所以对沈沉殷的报仇并不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动摇不了沈沉殷,但是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云蔷想了想,非常神秘的说道:“找个时间,我们回趟中威伯府,我听说有一个落魄了的侯爷,老侯爷死了,他世袭了爵位,正想寻个亲成家。虽然落魄,至少是个侯爷。让中威伯府帮忙说说亲,娶丞相的女儿,中威伯府外孙女也不亏,该是会答应。“
沈安嫣听罢手心出汗,心里一惊,疑惑了,上辈子一直以为与南喻侯的亲事是主母安排的,怎么是娘安排?难道……
沈安嫣觉得身体发凉,莫不是娘要害我嫁给乔坚喻。南喻侯祖上曾经的确非常辉煌,可是后来就倒了,人尽皆知乔坚喻这代极有可能被收回爵位,娘怎么会这样想?
说不定不是乔坚喻?是别的侯爷?不可能,别自欺欺人了,沈安嫣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入京求亲,只有可能是乔坚喻。
沈安嫣手指扣在桌上,轻轻敲打两下,突然缓过神来,娘处深宅,不参加宴会,几乎没有接触外面,那是从哪知道乔坚喻的存在的呢?转而,主母经常跟一些贵妇一起聊天品茶,理应是主母听说了,安排的乔坚喻才对。
这时一个丫鬟疾步进来,微微一福身,声音清脆婉转,缓缓道:“云姨娘,奴婢已经差人去中威伯府送帖子了,约在三天后的早上见您。“此人是云蔷身边的一等丫头落儿。
沈安嫣眼睛一亮,轻扣桌子的玉指停下来,对了,娘唯一知道乔坚喻的途径,可不就是这些丫鬟吗?这么说的话,主母是在娘的房间安插了眼线。沈安嫣想到这,心里也有了些底,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现在没有立场跟娘说乔坚喻的事,这样看来三天后去中威伯府必须先毁了这个事,才能做其他打算。
沈安嫣向云姨娘福了福身,道了声安之后,“姨娘若没有别的要交代,我便先回房了。”
云蔷还在细细思索关于乔坚喻之事,摆摆手示意沈安嫣回去,在沈安嫣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又嘱咐道,“明天夫人让你们庶姐儿几个也都去先生那开始学习,你爱诗书,也是个好事。不过你落水还未痊愈,身子又薄着,还是多休几天的好。”
沈安嫣轻轻拜了一下,“嗯,知道了,多谢姨娘。”沈安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云蔷道,“姨娘,请人去锄一下院子吧。您不看别人也是会看的,太过荒凉了不好。”
丞相少来,云蔷自己也不爱看花草,自然不管院子了,却不想这样丞相更加不想来。沈安嫣一语正好点通了云蔷。这孩子,是长大了不少。
“回去就赶紧休息下,不要再着凉了,最近风寒病发得紧,不少人都得了。”云蔷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
云蔷望着沈安嫣走出房间的背影,婷婷少女才初长成,却给人一种从容与成熟、多经世事的样子。哎,长大了,是好事啊,这是好事。
“云姨娘,五小姐今天落水,该是有些着凉,已入秋,女孩子怕是得多注意着,不如奴婢熬碗红糖姜茶送过去?”春巧俯身,向云蔷建议。
云蔷放下茶盏,点点头赞同,说:“对,对,你快去,让她趁热喝。”等春巧走了,又喊来让落儿,让她带人把花园锄一下之后,然后继续沉思想着乔坚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