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边上的小铺都已经打烊,大多数酒楼早就不似白日里的热闹,而是漆黑一片。只有少数酒楼在清点白天的账,点了几根蜡烛,从外面看也是昏暗的很,早早就闭门歇业。
沈安嫣双眼无神,没什么表情,向四周扫了几眼,虽是她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之地,但沈安嫣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无措,对黑暗和陌生都没有丝毫恐惧心理,反而十分淡定。
黑暗中的寂静给了沈安嫣回神的空间,一刹那间,所有麻痹的痛觉全部恢复,悲伤和心痛像潮水一般袭来,直把她包围,击溃。眼前闪过沈影卿最后的笑容,疼痛的皱眉,以及最后那具冰冷的尸体。
即使是夏天,沈安嫣还是觉得冷的可怕。那一刻,沈安嫣觉得她的心开始坍塌了,所有的痛苦都疯狂地袭来,仿佛惊涛骇浪,地裂天崩,她却无力抗衡。
想找到热闹的地方。
沈安嫣突然看见前面有家酒楼还是灯火通明,这楼很高,很亮。
沈安嫣眼前有些模糊,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奔波劳碌,身体和心理的压力都已经到了极限,精疲力尽的沈安嫣却将头晕眼花和四肢无力抛在脑后,一步一步稳着向前走去。
走近了,这楼不仅是亮堂,还很热闹。从门口便知一定装饰华丽,这样的地方总不会冷清的。沈安嫣在这楼里看不见黑夜的影子。
她也不愿看到。
门口有些姑娘,没有注意沈安嫣这个衣衫褴褛的行人,迎了一个个来客,就往里面带去。
沈安嫣却没继续走过去,在这楼前停了下来。
花满楼。
不似白日,行人无数,晚上皆是为此而来的客人,自然是来了便进去。加上夜已深了,所以门口再入的客人较少。沈安嫣愣在楼前瞧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沈安嫣一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华丽的装饰,以及明艳的色调。香气扑鼻,让人觉得置身于花海之中。
门口的一位盘着发髻的较为年长的女人瞧见沈安嫣,收起一脸的笑盈盈,面露惊恐,旁边的年轻姑娘门也是。那位稍年长的女人摇着扇子,走近站在门口停滞不前的沈安嫣。
“姑娘,来找你家男人?”虽然沈安嫣并不是妇人的鬓发,可沈安嫣发髻凌乱,那女人自然以为是散了。
这事虽少发生,可老鸨做这一行这么多年,总是见过几次的,在看沈安嫣一身狼狈,必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因而敢来找人,倒也不奇怪。
沈安嫣未答,也未看那女人一眼,只是听到曼妙动人的歌声,以及数种音乐齐奏,这样歌舞升平的场景,热闹的紧。
“有酒吗?”沈安嫣想肯定是有的,就往里面走去。
老鸨愣了一下,踩着莲步,一摇一摆颇有风姿,上前拦住沈安嫣,腾出一只手来,拿蒲扇指着沈安嫣,教训道:“姑娘,不可胡来,我们这不接女客!这要是传出去了,算什么事啊!实在是要酒喝,就去旁的酒楼瞧瞧还有没有没打烊的。”
沈安嫣不理,低了头,从腰间取出一袋银子,今日出来除了赎沈秉德的银子,就随身带了这一袋,只是一些碎银,但也不少。
“姑娘,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你也要顾及自身名誉清白,哪有过女人来花楼的?你快些回去吧,你这生意,我可做不成。”
沈安嫣没有接过老鸨递回来的银子,里面再次传来了动听的歌声,婉转悠扬。沈安嫣取下手上的两个镯子,再递给老鸨,道:“我心里有数,进去喝杯酒就走。”
老鸨犹豫了一下,手里的一只玉镯一看便是难得的佳品,老鸨那也就那么几件和手里这个成色有的一比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的数,一时间还真舍不得还回去了。
沈安嫣见她犹豫,取下头上所有珠宝首饰,都塞给了她,道:“我就坐这厅里,能给我找个角落里的位置最好,上烈一点的酒。”
老鸨抱着这些首饰,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视财如命的她。老鸨喊来一盘的姑娘,道:“小倩,把这些去给我收好了,再拿一壶竹叶青来给客人。”
老鸨带沈安嫣到一角坐下,厅内人不少,也有不少人都在包厢中。厅内的人都在欣赏歌舞,以及怀里的佳人,而且都坐在居中的位置,并未有人注意到沈安嫣。
小倩拿来了竹叶青,这是烈酒,老鸨收了钱就绝不欺骗沈安嫣。沈安嫣拿起酒壶来,老鸨递过杯子,却不料沈安嫣直接用酒壶喝了起来。
饶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老鸨吓了一跳,小倩也是,好奇的睁着大眼睛,看着沈安嫣。
小倩不知道拿了多少壶酒来,老鸨早就离去了,只吩咐了小倩,这女客想喝多少都随她乐意,不用管她,拿酒便是了。
沈安嫣早就对那些靡靡之音麻木,没有听那歌舞了。一壶一壶的喝着,感觉头晕目眩,一切不真实的感觉让沈安嫣竟然安心了许多,希望一觉起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沈影卿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自己再也不去向夜秋妮、向乔坚喻复仇了,再也不会害了她,害了他们了。
二楼的很多客人都从包厢中走出来,围着看着一楼,原来是一楼的那歌姬停了歌,声音柔情无限,拨了一下琵琶,道:“不容公子来了。”
不容公子不常出现,也许久没有接过客了,大周不盛行男风,花满楼虽然男女小伶小倌都有,可还是女娼占多数。面首多有固定的客人,也不是主流,在花满楼里抛头露面的面首们屈指可数,多在包厢里。不过不容公子却是个例外,虽名为不容,可他却是个容动天下之人。传闻中,不容公子每每上街都会用斗笠或面纱遮住自己的容颜,一次起了大风,将面纱吹起,有的行人看见了他的脸,竟是毫无准备的晕了过去。行人皆不再前行,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一时间连风都停了。等大家回过神来之时,不容公子早已经走远了。
音容兼美的不容公子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离上次接恩客也是半年有余了,或者更甚。今晚来了这么多人,其实就是听说不容公子今夜会露面。现如今的见不容公子一面都是难事,更何况让他接客呢?不菲的高价和神秘的面纱让不容公子成为花满楼为人乐道的传奇。花满楼作为京城第一的花楼,有足够的人脉,也允许不容公子自己选择接不接客。久闻其名,真见其人的也是在很久之前了,所以才会这般热闹。不论是好男色亦或是女色,只要见过不容公子,皆会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