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7章 超越生命之人 (二)
艾尔伯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一次身在图书馆中。
刚才和卡玛之座的激战仿佛一场梦，不管是身心都未曾留下痕迹，只剩下那些疯狂记忆。直到白光的暴雨落下时他才知道，和神明的对决是不会有尽头的。不管怎么打，最终只能变成平手而已。
因为反抗再激烈也没有用。正如他能用[永劫回响]让自己处于永远不死的状态，他眼前的卡玛之座也是不死之物。如果没有击杀神明的切实手段，不管怎么攻击都是徒劳。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满世界充斥着着病态绿色的，气氛诡异的图书馆。造型扭曲的书架上满布着各种各样的奇书，但不管是书的外形还是书本封面上印着的那些奇怪的字符，全都是艾尔伯特不熟知的，无法辨认的。
这和之前的图书馆并不一样，是别的地方，是另一个异世界。也许是深渊之中。艾尔伯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他清楚记得自己应该还在和卡玛之座战斗，而那战斗应该还没有决出胜负的。也许是他感觉到自己打不赢神明，心里出现了漏洞的瞬间，意识就被传送到这种地方来了。
而且……他手中也拿着一本奇书，金属制成的书。书已经是打开的状态，而那上面的字符明明也是他无法辨认，根本不懂的语言，他却很清晰地知道这本书的名字，以及书上的内容。
——《深渊魔典：万界维度》。
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艾尔伯特也想起来了，这里就是深渊书馆，确实是深渊的其中一界，而这个书馆的主人是深渊之主。
——莫比乌斯.麦由，深渊之候，智识之囤积者。
是因为艾尔伯特对深渊魔典有所求，他才会下意识地打开了那本书，被传送到这种地方来的。
不管艾尔伯特再怎么强大，凭借寻常的方法也打不赢命运之神。所以，需要从深渊之中找到不寻常的方法，为了击败神明。
＂既然你来了，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一个拖得很长的声音说道，一词一句都长得让听者着急，但你又不能不把他的话听完。
在话语出现的同时，没有天花板的深渊书馆的上空就出现了一层厚重的乌云，深渊魔侯在其中现身。
又或者说……并没有现身。那怪物只是如同这云雾般的暧昧的存在，在那团乌云之中睁开成千上万只绿色的眼睛，盯着艾尔伯特。它可以称之为实体的部分却没有从那团乌云之中现形。
＂想要力量。＂面对这种恐怖的怪物，艾尔伯特却平静地低声问道：＂代价是什喵都没所谓，我需要能够击败那种神明的力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要能击败那个神明，把穆特救活就好了。＂
＂这份力量，代价极大。＂深渊魔候却说：＂我要你，剩下的所有情感。喜怒哀乐，就连憎恨与爱，全部。＂
＂可以。＂艾尔伯特答道。
＂我还要你，与她的记忆，与他的记忆，以及与他们的记忆。＂莫比乌斯又说：＂一切的记忆。＂
艾尔伯特沉默了半响，还是答道：＂可以。＂
＂你会，不再记得自己想要拯救谁。你甚至，不再记得为何要和命运之神决战。＂
＂即便如此，也罢。＂虎人青年却说，他合上书：＂贪婪的深渊之主啊，我们来讨价还价吧。你把我心底里剩下的那一点点的愤怒，留给我吧。
——只要还剩下那一丁点的愤怒，我就不会忘记，要战胜卡玛之座这回事。
——然后我会一次又一次地立于他面前，与他争斗，直至把他击败。
只要我没有忘记这个目标，我就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成交！＂
随着莫比乌斯的声音落下，那乌云之中也伸出一只巨大的手臂。灰绿色的病态的手臂接近了艾尔伯特，伸手从他身上似乎取走了什么，然后又从那指缝之中落下了什么。
那红色宝石般的结晶体宛如神的愤怒，如同雨滴一样滴落在艾尔伯特身上，然后和他合而为一。即使把所有的感情和记忆都当做代价般支付出去了，唯独这心底最后的、也是最纯净的愤怒，仍然存留在艾尔伯特的光魂之内。
转眼间，深渊书馆已经销声匿迹，而艾尔伯特再次站在命运之神——卡玛之座面前。
在刚才的轰炸之中，艾尔伯特的分身大军已经全部覆没。他可以重新创造出更多分身，来和神明对决。但他已经疲劳到了极致。而神明却并不会疲乏，神明就是神明。
神不动，神无语。
神看着眼前这个苦苦挣扎，却全是徒劳的愚者。
即使反抗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想要反抗吗？
为了把区区一个已死之人复生，值得付出万次死亡、无数次身体毁灭的剧痛？
神慈笑，神愠怒。
愚者就是愚者，永不变通，顽固至极，不计得失，只是鲁莽地应战，那不可迎战的强敌。
就看看这愚者还能再挣扎多久，才失去自我吧！
神的三千三百八十万个手臂，挥舞着刀刃对虎人青年狂砍猛刺！
神的另外一千八百六十万个手臂，施放着猛烈的冰霜、火球、雷击、光束，对地面无差别地轰炸！
这一切都朝艾尔伯特头上落下，每一击都可以把他的身体轰成肉泥，每一击都致命无比。
而艾尔伯特抬头看着神。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原本的混浊，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此时此刻，他就连最初想要拯救谁的那份心意都已忘记。唯一目的，就是击败眼前的神明。——为了平息心底这份无尽的愤怒。
他冰蓝色的眼睛中放射出冰蓝色的光芒，真理之光，[莱斯福特放射光]。
花费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巨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觉醒。那份力量召来之物并非圣灵白虎，而是远比圣灵还要古老、还要原始，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产物。
深红色的巨龙出现。在所有攻击落下来之前的瞬间，一剑挡下所有攻击。
幻灵深红龙——[盎格鲁.摩尔]，加入战斗！
那其实是远比命运之神还要古老的存在，诞生自混沌，是远古的神明之一。大概也只有深渊魔侯莫比乌斯，才知道召唤这古老混沌之神的方法！
想要和卡玛之座同级别地战斗，光靠蛮力和技巧是不足够的。没有神明相助，又怎可能战胜神明？
不等艾尔伯特下任何命令，幻灵深红龙已经冲了上去。巨龙有两条粗壮的手臂，手持凡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深红利刃，开始掀起刀刃的暴风。
卡玛之座也同样地挥舞起手中的剑刃，用剑刃的暴风来应战深红龙。
神明级别的怪物和怪物开始对杀起来，深红龙挥剑速度已经超越光速，他人只能看到无数道深红色的光芒在他身旁萦绕。命运之神则依靠数之不尽的手臂挥舞的刀刃来迎敌，量大得目不暇给的剑刃一次次地架开对手光速的连击。仅仅是刀剑的碰撞，就迸发出电闪雷鸣！那风暴差一点就能把艾尔伯特吹飞！
趁着幻灵深红龙从正面迎击卡玛之座的机会，虎人青年跳上圣灵白虎的背上，从远处飞奔接近对手，绕到了命运之神背后。
他举起手中的斩裂魔剑，在其上缠绕黑白相间的时空之火。
不，不对。并非黑白相间。那火焰之中又缠上了一种不吉的深红色，那是混沌的力量，幻灵深红龙的一部分。不依靠这个来攻击的话，恐怕根本没法威胁到命运之神吧！
卡玛之座和幻灵深红龙激战中，但也注意到了身后的艾尔伯特。成千上万的魔术弹撒向艾尔伯特。
然而在魔术攻击到艾尔伯特之前的瞬间，所有魔术都被突然展开的亚空间之门吸入，然后调转一百八十度攻回去。圣灵白虎在全力地守护着艾尔伯特，用[全反射]来防御并反击！
＂久等了。受死吧！＂虎人青年举起手中的魔剑，猛力一挥！
黑白红火焰相间剑刃化成一道不断变幻的巨光，射向命运之神。那光中途就分裂为成千上万发，如同流星一眼落在神的躯体上，炸裂！扭曲空间、甚至是扭曲命运的力量，把卡玛之座的身体也蚕食得变了模样。神明原本具有无限再生的能力，现在那个再生能力却明显地被抑制了！
卡玛之座背后挨了艾尔伯特的一击，幻灵深红龙来自正面的攻击却从未停歇。卡玛之座放慢动作的瞬间，就是幻灵深红龙有机可乘的瞬间。盎格鲁.摩尔手上锋刃的红光以光速连续砍劈，瞬间剁下神明八百八十万条手臂！
＂决出胜负了。＂卡玛之座倒下的同时，艾尔伯特也落在神明的脖子上，用手中剑刃抵着神明的咽喉。
＂现在就，实现我的愿望吧。＂他说。
哪怕他已经把感情和记忆都献祭出去，忘却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和梦想。
下一个瞬间，斗转星移。他已经身在[弦外之理]中。而躺在他身旁一动不动的，是曾经粉碎过一次，如今被拼凑回来的猫人少年的身体。
艾尔伯特已经不认得这名猫人少年了，哪怕眼看之下那孩子无比熟悉。
＂这就是你的选择。＂真理的彼岸之中，一个人影说道：＂已经可以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把。细枝末节我们会帮你处理的。＂
＂……感激不尽。＂艾尔伯特答道。他下意识地带着再度复生的猫人少年，往眼前那个旋动中的宇宙里跳跃。
下一个瞬间，世界变迁。艾尔伯特回到了尘世，眼前是个战场，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那名猫人少年。由于曾经一度涉足真理彼岸，那只虎纹小猫身上的黑色虎纹也开始发出特殊的冰蓝色光芒——莱斯福特放射光，真理之光。
艾尔伯特看着那名猫人少年的同时，穆特也缓缓地睁开眼睛：＂欸…我……还活着？＂
艾尔伯特没有说什么。没有记忆也没有感情，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和不实。唯独猫人少年身体的重量，以及他的体温，可以被艾尔伯特真切地感受到。
然后艾尔伯特突然明白了一切。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他对穆特说：＂以后，多保重了。＂
＂什么？可是——＂
没等穆特多说什么，艾尔伯特的身体开始急速石化。有一阵红光以及蓝光在他身上闪烁，混沌的光，真理的光，都在诉说着他的消亡。
想要获得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同样地，想要使用那过于巨大的力量，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知不觉间，艾尔伯特那副凡躯俗体已承受不住那过于巨大的力量，从内部开始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