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8章 终焉之暴风雨 (二十)
在迷迷糊糊之中，艾尔伯特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个小孩的他，那个年头好像一直跟在哥哥身后悠转。
＂可是人家真的不想洗澡啦喵。＂他说。
＂不行，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也太脏了吧。＂罗伯特揉着艾尔伯特的小脑袋：＂你看你几天没洗澡身上就变得粘糊糊的，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小煤球了。＂
兽人和野兽不同，毛发之下有汗腺。这让兽人的身体有更好的散热能力，不至于在高负荷的运动中把自己热死。但出汗也会让兽人的身体更容易变脏，必须经常清洗。
哥哥不管艾尔伯特的反对，直接把小老虎扔进浴池里。村子里有好几个这样的天然温泉池，都是在原有的泉眼上开凿出来的池子，额外用打磨过的岩石围出一圈供人倚靠。
＂好热喵。＂小艾尔伯特抱怨道，＂一点都不舒服，我宁愿用凉水冲身子啦喵。＂
＂别撒娇。＂罗伯特用力搓着艾尔伯特身上的毛发，试图把脏东西从毛发里搓走。这温泉的水是流动的，有专门的渠道排走多余的污水。从小老虎身上搓下来的一些脏脏的油污和一部分脱落的白毛，都从沿着排污渠道流走了。
＂好脏，脏死了……＂罗伯特吐槽道：＂你小子到底是有多爱玩，才能在几天之内把身体弄得这么脏？＂
＂嘿嘿嘿。＂小老虎吐着舌头笑道。
虽说兽人身上有汗腺，但兽人的汗液和人类不同，其中绝大部分是水分，油脂和盐分的含量极少。出的汗多了甚至会对身上的毛发起到一定的洗涤作用。问题是艾尔伯特这个小顽皮到处乱跑乱跳摸爬滚打，出了汗之后就把地上的泥尘都粘身上了，没几天就浑身脏得难以置信。
罗伯特额角冒出青筋，吐槽道：＂所以说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睡觉的？身上不痒吗？脏成这样子，老爸该不会真让你睡马厩里了吧？哥哥跟着大人们出门打猎才几天而已，回来一看你就成这种样子。要是哥哥以后不在了，你怕不是天天都不洗澡，白老虎直接变成黑老虎？＂
＂嘿嘿嘿嘿~＂小老虎还是吐着舌头笑道：＂哥哥要到哪里去喵？就像妈咪那样到很远的地方去，很久都不回来喵？＂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罗伯特的死穴，让他停顿了很久。
＂不……＂他想说什么来否定之，但是转念一想又诚实地改口道：＂哥哥不是不会回来。倒是在不久的将来有个守卫殖民地的任务，如果哥哥参加了，可能会隔比较久才能回家。＂
＂殖……民地？＂
＂嗯？你没从老爸那里听说过吗？这可是好消息啊。埃及**已经答应了移民的申请，让我们幽暗地域的一部分兽人居民过去居住。他们许诺给我们一片未开发的土地。只要我们协助埃及**开发那片土地，建立新的城镇，他们就让我们在那里拥有永久的居住权。这可是梦幻般的优厚条件，只要我们在光辉地域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不用再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苟延残喘地度日……也不用因为饥荒而发生那种……悲伤的事情了。＂
＂[悲伤的事情]？＂小老虎没听懂什么，歪头看着哥哥。
＂不，没什么……＂罗伯特一句带过：＂总之，我可能会耽搁几个月才回来吧。哥哥不在的时候你要乖，而且要勤洗澡哦。＂
＂可是洗澡好麻烦喵——＂
＂别嫌麻烦。不洗澡身上长虱子了，你会更麻烦。象人族卖的除虱药又贵又难搞到手，况且谁要帮你除虱子啊？真要变成那样，哥哥就不理你了哦。＂
＂好，好吧喵……艾尔伯特会勤洗澡的喵。＂小老虎吐着舌头说。
＂那就乖了。＂哥哥又揉了揉小老虎的头。
＂嘿嘿嘿~＂艾尔伯特天真无邪地裂嘴笑着。
＂哥，＂过了不久，虎人少年又问道：＂村子后面那个大池子的废墟也是浴池喵？看起来像是池子，但那么大的池子，却没有人用来洗澡喵？＂
＂那个？那个以前确实是公共浴池。它被毁掉，是在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很多年前村子被魔兽袭击，村民们用食物把魔兽引到浴池里击杀，勉强打赢了。但是魔兽肮脏的血和内脏污染了浴池的泉眼，不管怎么清理都飘荡着血的味道。村里的大人们说那池子已经不干净了，就把它封印起来。他们宁愿开发新的泉池，也不想重建那个不吉利的废池。你晚上也别往那边跑哦，说不定会有魔兽的冤魂冒出来，把你这种小孩抓走吃掉。＂
＂哇哦，好可怕喵~＂小老虎嘴上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臭小子，居然消遣哥哥。＂罗伯特假装生气的样子，轻轻敲着弟弟的脑壳：＂好了，总算洗完了。脏小猫自己把身子擦干。＂
＂可是人家还想泡喵。＂
＂小心把你泡熟。＂罗伯特一下把弟弟从温泉水里举起来。
艾尔伯特突然从梦中惊醒，因为他感觉到水位的下降。疗程已经完结，医疗舱正在抽去其中的医疗凝胶。虎人青年摸了摸胸口，胸前的伤口已经消失无踪，但还是留下一个可怕的伤疤，并残留着一种烧灼的幻痛。
＂你醒了？＂刚打开医疗舱的舱门，穆特的小猫脸就出现在艾尔伯特眼前。
＂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吧。＂穆特用手中的怀表对照了一下时间：＂这医疗舱果然是我们执行计划的必要条件。有这个的话，不管你受多重的伤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复原。如果需要长时间来养伤，一个月就不够用了。＂
＂说的好像要以我打输受重伤为前提似的……＂艾尔伯特哼道。
＂需要哦。＂猫人少年却说：＂最好是先击败前三个古代人战士，留着最后一名古代人战士不打赢，故意输掉拖时间。一直拖到我们里应外合，执行计划的那天。＂
＂就不能直接击败最后那名古代人战士喵？＂虎人青年不禁纳闷。
＂嗯……不要。＂穆特露出夹杂悲伤和担忧的表情：＂你应该是知道的。哪怕你打赢了，深渊势力也不会那么简单地停止这个献祭计划。古代人和深渊有过协议，献祭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然后让古代人复活。你如果想让古代人的协议失效，肯定也要付出同等巨大的代价。
深渊现在还没有向你开口索要代价，他们狡猾得很。但当你击败了古代人，有资格和古代人平起平坐地与深渊谈条件的时候……他们会开始向你索要高昂的代价。到了那个时候你就骑虎难下了。
支付代价的话，你会失去十分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你的生命，也许是珍贵的回忆……也许是你最珍惜的人；
不支付代价的话，深渊就会继续履行古代人那边的协议。然后世界将被毁灭。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坏结局啊。＂
艾尔伯特愣定了好久，他想说什么来反驳穆特。但他越是细想，越是觉得穆特的推想是正确的。确实，不管怎么选择都是坏结局。深渊从一开始就瞒着艾尔伯特，没有向他索要代价，正是要艾尔伯特自己一步步走进深渊设置的死亡陷阱里。
唯一能通往好结局的路，就是破坏这一切。只有毁掉这个异空间，彻底切断现实世界和深渊时界之间的连接，他们才有可能从这场灭顶之灾中幸免。
＂你是对的，穆特。＂艾尔伯特叹道：＂你想得比我还深远，可真是个机灵鬼。＂
即使被艾尔伯特称赞，猫人少年还是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只是想帮助你。如果为了拯救世界必须让你失去一切，这个世界甚至不值得被拯救。拜托了，按我的计划去做好吗？我不想看到你失去任何重要的东西，比如…比如那个女人……＂
＂比如你。＂艾尔伯特伸手摸了摸穆特的脸颊。
穆特愣定了一会儿，然后把红着的脸转过去：＂……别取笑我了。你身上粘糊糊的，还有股怪味，快去洗个澡吧。＂
＂当然。＂艾尔伯特从医疗舱里爬出。
没等艾尔伯特完全爬出医疗舱，穆特已经逃也似的跑掉了。
十分钟后，村落后方的大浴池里。
＂你非得在这种时候来找我喵？＂艾尔伯特满怀戒心地看着坐在浴池前的策士埃里克，把腰间的毛巾系得更紧了：＂不是说过[穿着衣服就好]喵？＂
＂我确实是穿着衣服啊。＂埃里克指了指他下半身穿着的泳裤。这家伙是有备而来。
＂看来相信你那堆鬼话的我，也是个傻瓜。＂艾尔伯特捂着脸。
＂别在意细节。你不是要洗澡吗，快来泡一下。＂策士埃里克露出邪恶的笑容：＂顺便发动[超凡入圣]，让我能吸收到[莱斯福特放射光]。＂
＂真的必须在这种场合做喵……＂艾尔伯特爬进池子里，全身泡进去，只剩头露出水面：＂为什喵是浴池。为什喵不能是别的没那喵尴尬的地方。＂
＂就告诉无知的你好了。水是优秀的时空和魔力传导体。水中的金属矿物质也是。＂埃里克说，＂古代魔术师们为了弥补自己魔力控制上的不足，会把魔术阵式画在水盘底，再用水灌满盘子。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机关，就能大幅提升法术发动的成功率。＂
＂所以这和我的[超凡入圣]有什喵关系……＂艾尔伯特吐槽道。
＂据我推测，[莱斯福特放射光]也是某种放射性的魔力，或者时空扭曲现象，又或是一种重力波。仅仅是被那个光照射到，真理的大门就稍稍对我开启了一道门缝。如果利用水这种魔力与时空导体，让[莱斯福特放射光]无死角照遍我全身的话——＂
＂行了行了，不用扯那喵多的理论了。＂虎人青年拉长了脸，连眼睛都眯成两道缝。他懒得去听对方那些描述，开始聚精会神，进入[超凡入圣]模式。
他浑身的黑色虎纹都开始投射出冰蓝色光芒来，那正是[莱斯福特放射光]——他的身体和[弦外之理]开启连接时的证明。在这个状态下，他即是真理，真理即是他。哪怕他本身无法理解这宇宙的真理，任何人也无法否认他就是紧系真理的存在。
而且策士埃里克说得没错，那个被称为[莱斯福特放射光]的冰蓝色光芒确实在水中扩散开来，把整个浴池都照亮。乍眼看来，浴池里的水好像自己在发光。
＂嗯、嗯？＂躺在同一个池子里的埃里克，发出奇怪的闷哼。
＂怎喵了？＂艾尔伯特急问。
＂只是有种……怪怪的感觉而已。＂埃里克眨了眨眼，不太确定自己感受到的是什么：＂别在意。身体还是没法动弹。我想这和神经系统的复苏无关。＂
＂还有什喵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喵？＂
＂给我点时间。上次也是这样，刚吸收完[莱斯福特放射光]，身体没什么变化。但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手指头就能动弹了。如果这次也像上次一样，那么当我吸收了足够多的[莱斯福特放射光]，神经系统就能在数个小时后复苏。大概。＂
＂只是这喵简单的操作就能让全身瘫痪的人复苏喵……＂
＂因为我的瘫痪不是普通的瘫痪，这病和[弦外之理]有很深层次的关系。＂
＂那个，＂艾尔伯特怕对方继续扯一堆他不想听的理论，马上打断道：＂你离开这个地方以后，顺带帮我传个话。＂
＂传给谁，说什么？＂
＂给贝迪维尔那家伙传个话：如果这次我没办法活着回去，就打开那个[小罐子]，让那个[小家伙]降临世上。＂
＂小罐子？小家伙？＂
＂你不用知道太多细节，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他会知道怎喵做的。＂
＂也罢。我没兴趣过问太多。＂埃里克瞄了艾尔伯特一眼：＂但是，我可以把这看作是你的遗嘱吗？急着立下遗嘱，是没信心在这次事件中活着回去？＂
＂这个嘛——＂艾尔伯特露出深刻的表情：＂只是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