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7章 试炼之于焰炎 (八)
能力解除!
如同在自我保护般,萨博下意识地中断了和乌鸦的精神联系,隔绝了咒术对他带来的伤害。然而他又吐了一口血,脏器的损伤明确地存在着,即使咒术已经停止损伤萨博的身体,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器官正在衰竭。那是一种出血性的急性衰竭,几分钟内就能让人毙命。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感到自己快要死去,声嘶力竭地,但又有气无力地,萨博在喊叫。
这无意义的喊叫又能换来什么?梅瑟在隔壁睡觉,即使他被吵醒,也不可能在这种时机里过来拯救萨博吧?而且梅森只是一名小孩,既不通晓法术也不具备多少急救知识。那家伙又能做些什么?
"萨博大哥?!"然而梅森确实听见萨博的喊叫,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间里来。
"梅...森......"萨博全身震颤着,朝少年伸出手。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有意义吗?
反正,这已经是最后了。他毫无疑问地会死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地死去,默默无闻地死去,就像倒霉被车子装死的路边野狗那样,一切都毫无意义,没有价值。
可是......不想死......
萨博的呼吸越来越稀薄。
"梅...森......"在断气之前,他还在低声呼唤着那名少年的名字。
平生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如此之孤独。
不对,在这之前他就隐约意识到的。在那天,那间当铺里,第一次碰见梅森时,萨博其实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他只是想在自己死去之前,多认识一个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在他咽气的那个瞬间,能有谁陪伴在他身边------
那说不定,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幸运了。
"萨博大哥!萨博大哥!振作些啊!!"
萨博隐约能听见梅森的喊叫。可惜他从视野到听觉都逐渐麻木。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似乎制止不住。大概,即使此刻把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治疗师请过来,也无力回天罢。
好困。终结总是来得如此突然。但一切已不再重要。
萨博合上眼睛。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梅森手心传来的些许温热。只要这温热尚未消失,他就觉得莫名地安心。
他的意思逐渐模糊,一个歌声则柔柔响起,如梦似幻。
那是,静夜之中的摇篮曲。
[你在,我的眼前静卧。]
[你笑,便是世界全部。]
[窗外,和风轻拂。]
[吾爱,常驻于此。]
[此爱恒在,仅为你留存。]
[而今,你就是我的一切。]
[就在,我永恒的梦中。]
[睡吧,我挚爱的孩子。]
[让这摇篮曲为你合目,晚安。]
[愿我常在,你心深处。]
[虽觉不舍,只愿你幸福。]
[愿这摇篮曲让你安睡。]
[晚安,晚安,晚安。]
那无比柔美的女高音,其中却带着彷徨,无奈,以及悲伤。尽管如此,这首歌依然温暖人心,萨博仿佛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被治愈。身上的伤痛逐渐被抚平。萨博也安心地睡去。仿佛感觉到有谁在轻拥,那是如同母亲般的温柔。
他漂浮于蔚蓝色的海洋上,仰望青空。
那是无线延续的,天,海,以及生命。
一切都是无限,既是一体又是无限,无限的一体。
仿佛顿悟了什么,萨博的眼角涌出泪水,一种感动的泪。
然后,他看见自己身前不远处,静静地跪坐着一名金发少女。她和他一样漂浮在无限延伸的海平面上,她背对着他。
"你是------?"
"不要靠近,拜托了。"少女劝止道。
萨博听从对方的话,停止了行动。
"所以,这里是......?"他转而问道。
"我的梦境。"少女答道:"是我对你使用[圣歌]之后导致的[现象]。我们之间产生了某种精神联系,所以你会以这种形式闯进我的梦境里。"
"我本来并不想使用[圣歌]。一旦使用,我们之间就会结下永远解不开的羁绊。"少女叹道:"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本来不应该碰触我们这个世界的物事。但是没有办法。不使用这个,就无法拯救萨博大哥。"
"......刚才的歌吗?是它救了我?"灰兔人青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圣歌]把我的一部分生命(卡玛)分给了你,让你维持[不死]。"少女答道:"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份满溢的生命力。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会忘记这一切。所以现在啊......好好休息吧,萨博大哥。什么都不用考虑,躺下来好好休息吧。"
萨博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对方。然而那名少女的话语中有某种莫名的说服力,灰兔人决定还是乖乖躺在水面上,舒服地仰望天空。
"虽然你醒过来以后会忘记这一切,但是,"少女又低声说:"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萨博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的母亲,曾经是一名歌姬。她的才华无人能及,是这个时代里独一无二的天才。"少女缓缓说道:"因为这份才华,她被选为[深海之歌姬],承担着,为冰岛王国消除灾厄的使命。她很努力。她也很温柔。她这个世界献上歌声,一次又一次地治愈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
然而世界对她予取予求,永远不懂得珍惜她的奉献,永远要索取更多。
温柔的她并没有拒绝这个贪婪的世界,因此她歌唱,歌唱,把歌唱视为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是命运既扭曲又残酷,它总是嫉妒那些才华洋溢之人。没过多少年,命运就夺去了她的听觉。"
萨博皱了皱眉。
"失聪是音乐家的致命缺陷,是不管多么努力,有着多高的天赋才能都无法弥补的缺点。结果自然是,失聪的她逐渐变得五音不全。不管怎么努力,也必然会唱走音。越是走音越是强行发音,越是强行发音就越损伤嗓子。结果嘛......"
少女顿了一下,描述这件事显然让她很痛苦。
"那些曾经崇拜她,赞美她,感谢她的人们,最终都因为她的缺陷而背弃了她。她曾经是那么的辉煌,那样地才华洋溢,却因为命运一个小小的玩笑,而被夺走了一切。
人们从未感激过她为世界带来的奉献。因为她再也无法高声歌唱,人们唾弃她,把她当作笑柄。啊------"
少女又低叹了一声,如鲠在喉,颤动的话语中满带悲伤。
"我还记得她临终前给我唱的那首歌。确实走音得厉害,声音也沙哑得过分。但我把那首歌听完了。那是我母亲留下的最后一首歌,也是世上最美妙的歌。"少女说:"她咽气前告诉我,她并不是为了别人而唱,只是喜欢唱才唱。因此她并不孤独。哪怕世界上还剩下一个人愿意听她的歌,她歌唱就是有意义的。"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萨博,然而很奇怪地,萨博就是看不清楚这名少女的脸。
"从那一天起,我决定了。我只会为我自己而唱歌,只会为我认同之人而唱歌。我不需要别人认同我。只要我的歌声能传达到想要传达的人心中,我就会感到满足。"
在那张没法看清楚的少女的脸上,萨博看到一个笑容。
然后,他突然醒过来了。
"嗯......?"口中有股血.腥味。萨博差一点没被自己喉咙里的血呛得窒息。他大咳几口,好不容易恢复了呼吸的节奏后,他才缓缓爬起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记不清楚了。记忆很模糊,大概是因为受重创后失血过多导致的脑缺氧。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从乌鸦的视觉窥见公园内的佩特鲁斯,那心怀鬼胎的中年大叔似乎在那种地方和谁密会。再之后的事情他就记不起来了。
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那个突然瞬移到乌鸦面前,动手解决了乌鸦的人的脸,被萨博看到过。但那到底是谁的脸?好模糊。完全没有印象。
可恶......!要是能再次见到那张脸的话------
萨博试图却集中精神,然而并没有用。这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床前有一个影子。
"......梅森?"他呼唤道。
那名金发少年伏在萨博的床前一动不动,仿佛死了。萨博的心头突然凉了半截:"梅森?!梅森!"
"嗯......?"在灰兔人青年连番猛摇之下,梅森才缓缓抬起头,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怎么了,萨博大哥?"
萨博这才松了一口气:"天。你别吓我啊。居然在这种地方睡觉。"
梅森打了个呵欠:"抱歉,你之前的情况很危险,我怕你再出事,只好一直守在你床头。"
"是吗。"萨博下意识擦了擦嘴角。那里还有血液尚未凝固。但按梅森的说法,仿佛萨博已经晕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是错觉吗?
"话说......你刚才有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吗?"萨博追问道:"就是那个,嗯,很优美的歌声。"
"没有啊。"梅森摇头道:"我一直守在这里,什么都没听见。萨博大哥你大概是太累了吧。"
"或许吧。"萨博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在鬼门关前来回走过一趟。说不定那只是他濒死前产生的幻觉。但真有这么多的巧合吗?濒死前的幻觉真能让他听见自己从未听过的歌声吗?
"不要想太多了,萨博大哥的情况还不稳定,还是早点休息吧。"梅森说:"在你的上司回来之前我都会守在这里。安心地睡吧。"
灰兔人青年嘟哝着,他确实也很困了,体力仿佛被抽干以勉强保住性命。为了不耽搁身体的恢复,他于是合上双眼,试图把思想放空。
在幽暗中,梅森若有所思地看着熟睡的灰兔人青年。
他偷偷地亲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