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是一个时辰前就到了的。那时卖灯的商贩刚上,夜市初起,夜幕方垂,他便从齐府匆匆出了家门,来到了水云馆。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在不请自来的,只是今年有些例外。府中有了客人,他本打算着不想出来的,却偏偏在午时收到了花宁的传信,说要他如往年一样,务必来水云馆消遣片刻。
信上既说约他独见,那自然不可告诉旁人。又因他本身也乐意往这水云馆去,若是排除了国事与其他种种不可明说的缘由之后,那么与她这般风情万种的女子把酒言欢,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初进那屋子,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水心。
她依旧坐于那把长琴之后,温婉宁静得如同一潭碧波涟漪的湖水,一粒石子投进去也不见本分风声。见他进来,她并未说话,也未起身,只是娇媚地笑了笑。
“怎么是你?”齐煜踏了进来,虽心中讶异但脸色却并不吃惊,“花宁呢?”
“花宁姐姐说梅月司有点事,需要要晚到些片刻,让我过来为公子抚琴。”
齐煜淡淡一笑,走至一旁座位上坐下,一边往杯中斟酒一边道:“她向来不是鲁莽之人,怎会容许这等乍然之事发生呢?”顿了顿,又道,“看来啊,她最近在宫中……的确不好应付。”
说完,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看着水心笑了:“不过这样倒好,你在身边,我心里更畅快。”
水心低垂着眼眸,莞尔一笑,宛若灼灼桃花。
“好,那你就抚琴吧。”齐煜往后轻轻一倒,靠在了木柱之上,两手摆在脑后,微闭上了双眸,“这几日事务缠身,心情也有些烦躁,你这琴音呀,算是良药了。”
“公子近日有何烦心事?”
齐煜闭着双目摇摇头,嘴角稍稍弯着,“宫中之事,西境之事,以及家中……罢了,今日不说这些。”他微微睁开了双眸,叹道,“上元节,又是一次上元节……仔细算来的话,也有三年多了。水心,你在乔疆的家人可还好吗?”
水心一听,眸光微颤,抬头看了看他,点头道:“还好,劳烦公子挂念了。”
“嗯,那就好。”
“公子,”水心抬动双臂,玉指轻抚上琴弦,“《相思调》可好?”
“好。”齐煜重又闭上了双目。
那间位置幽闭、其中却别有天地的屋子,离这水心的屋子不到百尺,二者在同一楼层,但却需要转几个楼角幽廊方可寻到。加之那屋子常年无人,几乎谁也不曾到过,更不知里面如何得富丽堂皇和广阔别致。
林落和唐谷溪二人皆入了座,但皆不言语,等待着花宁的发话。
“你二人无需心存戒备,我花宁向来说到做到,说是今晚给你这解药,那就自然会给。”花宁笑着说道,“只是,在给你们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二人一些事情。尤其是你,唐姑娘。”
唐谷溪愣了愣,心中似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问:“你要告之我何事?”
花宁又是轻轻一笑,道:“我是好心,你何必如此不安呢?唐姑娘,你可曾记得你那位病人,是何时得的这病?”
“何时?”唐谷溪皱眉思索,“三年前,大约是腊月之时。”
“你确定?”
“我只记得,那时快要接近年节,师父家里就出事了。本来除夕之夜想要和秉风哥哥一起放鞭炮的,结果换来了他的重病卧床……”唐谷溪脸上染上一层愁云,说完后又疑惑地望向花宁,“你问这些,是——”
“此症在每个染症的月份,都会严重双倍,身体的苦痛更是在百倍之上。”花宁打断她道,“如今腊月方逝,他的劫数一旦熬过去了,痛苦自然会逐渐减少些。因此,唐姑娘,你可得做好准备,若是你那秉风哥哥还在就好,但万一他……”
“你说什么!”唐谷溪脱口而出,虽知道花宁在打比方,但还是变得脸色煞白,瞬间冷汗阵阵,“你……你别瞎说,秉风哥哥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花宁眼角一斜,“你怎么知道?”
“以往三年,秉风哥哥都无大碍,就算是再难熬的日子,他也都熬过来了,顶多身体比之前差上一些,但……但不会危及生命。”
“是啊,一年不会有事,两年不会有事,可是如此反复,不断叠加,一年更比一年……”
“花宁。”林落冷冷叫了她一声,“你说这些似乎并无多大作用。”
花宁陡然停住了话,目光流转,轻轻飘到了林落脸上,嘴角弯弯地翘起,道:“好,那我们就说些别的。”她提起酒壶为她二人的杯盏倒上了酒,“我那日听唐姑娘说,她是你的朋友,亦是你的徒弟,可是听闻二位都身手不凡,因此……这是何意呢?”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唐谷溪笑道,眸子清亮了几分,“花宁姑娘不会不知道吧?我就算会点武功,但是各个门派剑法不同,武功也不同。林落身手上佳,因此像我这种以前学艺不精、如今又碰见高人的人,自然想从她身上多捞些东西了。”
“看来,你这位师父的确令人敬仰。”花宁笑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伸向林落,“那花宁就敬你师父一杯。”
唐谷溪听来,只觉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花宁究竟想说什么。但林落在路上的话又时刻萦绕在耳边,告诫她万事不可莽撞,因此,为了那解药她只能一忍再忍。
林落并未吃惊,而是淡淡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盏,双眸迎上花宁直视过来的目光,并无退缩之意,眸中目光如同=平时一样清淡明亮,泛不起一丝波澜。继而,她收回手臂,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花宁放下酒杯,“林女侠好酒量,好气度。”
“喂。”唐谷溪有些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不是说还有条件吗,条件是什么?只要不是万分苛求,我……我都答应。”
还未听完,花宁就抬起袖子掩住嘴哈哈大笑了,笑毕之后,她将袖子放下,道:“哪有什么条件,你二人把我想成何人了,我当初说让你们过来以条件相交换解药,就是怕你们不相信我,最后不过来。如今你二人都如此守时,又都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了,也算诚意已到,我何苦再为难你们呢?”
“你这话……还有几分道理。”唐谷溪小声道,手下意识端起了酒杯,却突然灵光一现,停下了动作,惊喜地看向花宁,“你、你是说,此刻就可以给我们解药了?”
花宁没有回答她,而是望向了门口,轻叫一声:“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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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最近有点力不从心,以前自由的状态正在渐渐消失,其实最怕这种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