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一怔,立刻松了口气。
“姐,你不知道,我看到的景象有多惨……”林寻气息稍平稳了些,盯着前方的地上道,“全是死人哪!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地上血流成河。我虽站的远,可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太惨了,简直太惨了。”
林落缓缓坐了下来,轻叹一声:“自古沙场皆如此,非死即活,刀不长眼。哪有什么可怜不可怜,只有胜负之分、王权之分。”
“哎,是啊,只有胜负之分……”
“既然如此,你可看到齐将军等人有无受伤?”
林寻摇了摇头:“当时我在另一座山头,怎能区分出谁是谁来呢?更何况,武贲军人数如此之多,两军一交战,盔甲混杂,任谁也看不出来了。”
“林寻,”唐谷溪突然抬头望着他,双眸清澈,“你方才看到的,究竟有多惨?”
林寻一听,先是怔了一下,抬眼望了望林落,见她没说话,便对唐谷溪道:“非常之惨。如何对你说呢?就好比……我看到那一幕时,方才感悟到,什么才是生如蝼蚁,什么才是苟活于世。”
唐谷溪听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思着,喃喃道:“生如蝼蚁,苟活于世……”
林寻和林落又对视了一眼,皆望向她,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此刻跟你说不清,总之,待会儿他们回来了,你便可知道。”林寻说道,“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不能与战场上的惨状相提并论的,你能体会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了。”
正说着,忽听到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马蹄声,那声音仿若万马奔腾,雷声滚滚,并且由远及近。林寻一惊,猛然起身:“他们回来了!”
“快去看看。”林落道,也忙起了身就向外走。
等二人走至营帐口,才发现唐谷溪还躺在榻上,回头一看,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一副想要出来迎接的状态。可无奈身上尤其腿上有伤,因此挣扎着想要下床。
林落走过来,将她扶了起来,“慢点。”
三人出了营帐,向远处望去,只见火光漫天的天边,有着滚滚黑烟。然而天上彩霞万丈光辉,将西方那片大地映得通红旖旎,将士们身披铠甲,策马而归,金光将他们身上的每一只甲片都照耀的熠熠生辉,威风无比。
“真的回来了。”林落释然地笑道。
马蹄声震耳欲聋,愈渐逼近。很快,地上被马蹄踏起的尘土飞扬了起来,武贲军凯旋而归,大多数脸上神采奕奕,满脸放光。马匹停在了不同的地方,将士们纷纷下了马,皆去照料运回来的伤兵,以及亡者。
“你们快去看看吧。”唐谷溪看出了二人想过去帮忙,便道,“放心,我不乱走。”
林落和林寻扭头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向着主营之处走去了。
齐昭将军等人卸甲而归,指挥完善后处理之后,便一边将盔帽托在手中,一边冲着主营走了过来。
“齐将军,”林寻叫道,急忙来至主营门口,“怎么样?”
齐昭睨了他姐弟二人一眼,笑道:“我们大获全胜,速战速决,击败了乔兵。”
“哈,恭喜恭喜!”林寻急忙拱手笑道,喜气洋洋。
林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转头看到齐煜和苏宸也结伴走了过来,互相谈笑着。她嘴角翘了翘,上前问道:“你二人,没受伤吧?”
齐煜一见她,当即止住了步子,先是顿了顿,将她细看了一番,才笑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是会关心人的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放心吧,我二人怎会受伤呢?别忘了你面前站着的可是堂堂少将军。”
“……那就好。”
苏宸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林落,这个俊眼修眉,一身英姿的女子,审视一遍,目光中满是欣赏,对着林落道:“林姑娘,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呀?要按身份地位来说,我可是比他要尊贵得多……”
林落听罢,笑了一声,拱手道:“殿下说的是,林落知错了。只是……有人太过于趾高气扬,一向眼中无人惯了,反而容易发生不测。”
“哈哈哈……”苏宸朗声大笑,盯着林落道,“林姑娘真是字字珠玑,一针见血,这一点……苏宸着实佩服!”他拱了拱手,回头睨了一眼齐煜,便抬步向前了。
齐煜朝前走了一步,站到林落对面,二人对视一眼,皆轻轻笑了笑。可是忽然之间,齐煜脸上的喜悦神色就隐退了不少,转而变为一片落寞,淡淡道:“虽说此次大胜而归,但是武贲军中伤亡还是很多,乔兵不容小觑,之前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没想到……一向不善战的乔国,此次派兵,竟是如此迅猛,我们遇到了劲敌。”
林落面容染上一层担忧,问道:“这么说,乔疆近些年来,都在精心建设军伍了?”
齐煜摇了摇头,低沉的目光移向地上,“我看并不是,之前听闻乔疆与西域一支部落有过战争,那支部落武力并不强大,可还是打得拖泥带水,最后勉强驱逐了出去。因此……应该不是军队力量问题。”
“你的意思是?”
齐煜微微皱着眉,摇头道:“此刻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才打过一次面,之后会多加了解的。怕就怕……军中情报走路了风声。”
林落心中一凛,忙问:“此话怎讲?”
“我总觉得,他们对我们的战术、用兵策略,都好像有所了解。方才的几次——”
“少将军。”叶英突然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谈话,“将军让您进去,对方才大战进行反思,顺便部署接下来的作战方针。”
齐煜点了点头,对林落道:“此事以后再说,我先进去。”
“嗯。”
待齐煜与叶英走后,林落和林寻便随着那些运送伤兵的人走了过去,帮着他们打水、拿药、烧火,用自己的绵薄之力为那些伤亡的士兵做力所能及的事。
此刻云霞满天,夕阳已落,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初春的气息迎面而来,往日寒冷的冬日已经在渐渐远去,挟裹着最后一丝清冷的空气,消失在了这片苍茫土地上。
唐谷溪一人伫立在营帐之口,望着眼前半喜半忧的武贲军,望着来来回回、穿插其中的伤兵和死士,听到他们的哀嚎和呻吟,看着重伤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林寻说的那句话——
生如蝼蚁,苟活于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