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笑道:“只要事情能办好,别说挨一通骂,就是让他打一顿又有什么?你们进去是怎么说的?”
马远面露钦佩之色,“侍郎大人送来这位胡先生真是了不得,明明是师傅主动上书削藩,在胡先生口中却像是皇上拿刀赶着师傅来的。”
常威摇头道:“办法倒是不错,可秦王毕竟是自家人,存心欺骗可不像话。”
马远嘴里啧啧有声,“怪就怪在这里,胡先生明明说出了师傅上书削藩的真实过程,但是让人听了却处处为师傅担心,似乎皇上随时会找师傅算账一般……”
“老胡竟有这等口才?”
听完马远的述说,常威大为惊讶,要知道颠倒黑白虽然不容易,但来个不要脸还是能办到的,可既要说实话,又要夹带私货反转意思,这简直太难了。
“王命旗牌,尚方宝剑都留在城外。高文彩、武定约束士兵,广巨门约束高手。马远、常离换衣服跟我走一遭!”
常威穿了一身举人青襟,马远、常离青衣小帽扮作两个随从,三人骑着马悠悠然进了长安城,不像办案的钦差,也没有锦衣卫威凌天下的气焰,倒像是寻常公子哥儿出游一般。
长安是十三朝古都,汉唐故都,其文化影响无比深远,太祖朱元璋曾有意迁都长安城,故而封次子为秦王,固守山河表里,神京王气。历史上分封诸王都以秦晋齐楚四王为尊,由此可见秦王的重要性。
常威打扮的虽然轻松写意,心中着实有些不安,削藩第一站就是自家姐夫秦王,说好听点是大义灭亲,说不好听就是吃里扒外,是很遭忌讳的事情。
仅仅如此倒还罢了,长安以西百余里就是常威的老家扶风县,这件事如果不办的圆圆满满,以后常家兄弟回来祭祖,定然是要被人唾骂的。乡老宗亲之类可是有权上奏官府,列举不肖子孙的,因为这种事情被搞的身败名裂的历朝高官大臣绝不在少数,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到了王府前,里里外外的人都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很多人都在收拾行李,打点行装,一片乱糟糟的样子。
马远递上名刺,应门的一听是常威,登时一群人大放悲声,弄的常威和马远很是尴尬,只要常离依旧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样。
进府行了二里路,一位宫装美妇在几个丫鬟簇拥下迎了上来,常威撩起衣袍跪倒在地,口称:“大姐,臣弟来看您了。”
这就是常威的大姐常凌,常家四兄妹她行二,今年虽只三十三岁,嫁到秦王府却有十七年了。
“快起来吧!”常凌亲热的扶他起来,口里却埋怨道:“说什么来看我,明明是来断送你姐姐富贵来了。”
常威一脸惭色,局促的拱着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常凌噗哧一笑,“行了,别跟我装可怜,咱们家兄弟姐妹四个,大哥是老成君子,我是个直性子,二弟世故,数你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都说你在朝廷里威风八面,在江南风流倜傥,又会赚钱,无论朝野哪里都吃得开,怎么见了你姐姐倒生分了?”
常威赫然一笑,“弟弟这不是自知理亏嘛,总不好上来就要姐姐招待我吃点家乡饭食吧。”
“呀,你是饿大的不成?”常凌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来惹我生气的,还要我管你的饭。”
说罢又道:“赶了二千里路,风尘仆仆的也是不易,快跟我来,先见见你外甥。”
一边向里走,常威笑道:“到九月薛倩也要生产了,那时候姐姐就能做姑姑了。”
常凌笑吟吟的说道:“那感情好,如今你做了高官,又要做父亲了,正好收收心,别真把自己当成风流才子唐伯虎了,好好娶个妻为朝廷办事。”
“好不了了,皇上要赏我做个驸马。”
常威惨兮兮的把被皇帝威胁,连要阉了的话都说了,笑的常凌花枝乱颤,“活该,谁叫你出来做钦差,还带个姬妾。”
常威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可是冤枉了我,方大姐真是来办事的,弟弟跟她是清白的啊。”
“谁信你!”到屋里坐定,常凌叫来一个粉妆玉砌的小丫头,“快来见过舅舅。”
秦王朱存机是上代秦王的庶三子,原本是没有资格继承王爵的,在天启六年的时候也只是个奉国中尉,偏偏继承王爵的哥哥都死了,因而他得以进封郡王、世子,今年正月十五的时候,皇帝忽然下诏让他继承了王位,虽然没有人明说,但这里边明显是有常威得到宠爱、信重的缘故在。
常凌的女儿已有十三岁了,“甥女朱岫昀拜见三舅。”
常威连忙起身让过,现在还没削藩他见了朱家子孙依旧是要称臣的。
常凌道:“王爷虽有三位王妃,膝下却只有岫昀这一个女儿,因而,削不削藩的关系不大,只要以后的日子过得去,就不算什么大事。”
常威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回道:“姐姐放心,弟弟有的是钱,包咱们一大家子十辈子花的。而且,皇上天性仁厚,若不是国事艰难也不会让弟弟来削藩。”
“河南的福王、唐王谋逆,罪证确凿,皇上都让弟弟将他们送回京里去,郑贵妃在宫里行刺,还一手炮制了王恭厂大爆炸,皇上依旧厚礼葬了她,肯定不会薄待姐姐姐夫的。”
“那就好。”常凌拉着女儿道:“皇上是不是让我们一家子去京师住啊,岫昀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终南山,真想回江南看看呀。”
常威笑道:“皇上说了,凡服从诏命的王爷都回北京住,上表自请的也可去南京住,姐姐要想去江南,请姐夫上一道奏疏便可。”
说了一阵话,姐弟二人到正殿书房去见秦王,常威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臣常威拜见秦王殿下,殿下千岁!”
“免礼,钦差大人请起!”秦王朱存机今年十三六岁,和常宽年纪相仿,不过,却比不了常宽干练健壮,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难怪膝下只有一女。
常威起来后,秦王平静的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罪臣。”
罪臣?你没犯事啊。一听这话,常威就知道这位心里还是有气,也是好端端一个世袭王爵就这样没了,不生气才是怪事。
常威陪着笑道:“王爷,适才臣和王妃说了,”
“怎么说话的?”常凌立即打断他的话,“叫姐夫、姐姐便是,这么生分干什么?我们一家子,后半生都着落在你身上了,别跟我们卖关子,直直说话便是。”
常凌这么一打岔朱存机也不好端着了,常威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姐姐是个厉害角色,秦王的家是她当。
既然如此,话就好说了,常威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姐夫,我看您直接上一道奏疏,作为藩王表率,天下楷模,以皇上的仁厚心性,定然会厚待您。”
既然福利待遇这么好,朱存机也没什么疑虑,反正后路都有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世子,最多做完这一任秦王就要让给别人了,也是没所谓的事情。
“好,我这便上表!”
这边事情还没办妥,那边就有陕西三司率大小官员,士绅求见钦差。
常威衣袖一甩,“这里是王府,本官领的钦命与地方无关,各人管好自己职司,好好安抚流民,无需见我。若办不好差事,河南三司便是彼等榜样!”
这个态度唬的朱存机一愣,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小舅子实在是霸道的很。想想也是,这位进京三个月,福王、唐王、周王、郑贵妃、许显纯、河南三司、王化贞等二百多号人全折在他手上了,实在是杀气重的可怕,也就是看在亲戚份上才跟自己好好商量。
当天,秦王朱存机上表自请去王号为庶民的表章被常威用八百里加急发回京师。
六天后圣旨送到长安城,“秦王存机自请上表削藩,急国家之所急,实为外藩表率,天下楷模。朕心甚慰,特旨秦王朱存机保留王号,世袭罔替,保留良田十万亩,着秦王领家眷进京受赏,以慰朕心,钦此!”
这下可谓皆大欢喜,常威立即传令:“高文彩你挑一千缇骑给马远、常离,郑太保请你随行护卫。马远,你记住,路上严加护卫,但有任何危险,立即奉圣旨擒拿格杀。到了京师有什么事情就找我大哥,如果有任何人找麻烦,立即抓进北镇抚司,记住是任何人!切记,一定要将秦王一家六口亲自交到皇上手中!”
“是,属下明白!”
这边刚送走秦王一家,那边一个噩梦般的消息便传进了长安城,“流民势大,官军叛乱,陕西总督武之望在固原总督府自杀了!”
妈的,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顺,这下真要北上平叛了!
沉吟一阵,常威立即让手下千户领着人去汉中瑞王府,兰州肃王府,平凉韩王府传旨。瑞王虽然是不在削藩范围之内,但仍要宣读诏书,明白旨意!
常威自己先要找上陕西三司,问明情况,然后率大军北上银川府,一来给庆王传旨,二来平靖叛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