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朝户部尚书陈大道和左右侍郎、郎中、员外郎、户科给事中六人齐齐出班奏曰:“皇上,河南、陕西流民无数,形势无比严峻,军需、俸禄、粮饷缺口巨大!昨日锦衣卫北镇抚使常威送进宫中那无数银钱,该分一半予户部,用来赈灾,发饷!”
皇帝说道:“常威刚从河南回来,他亲眼见过流民,便由常爱卿说说详情。”
常威出班道:“皇上,诸位同僚,去年冬天河南大旱,开春以来又是滴雨未下,臣在洛阳周遭,所见流民超过百股,多则数百,少则十余人。健壮者偷鸡摸狗杀人谋财,贫弱者卖儿卖女,乃至易子而食,其情其状真可谓惨绝人寰。”
“洛阳尚且是富庶地区,再往南阳,形式更甚。臣以为再不补救,去年白莲教之事将会再次上演,于是,臣发王府存粮二百万石救灾,而后抄出八百万石粮食全部交给河南布政,臣严令河南三司不许贪墨一斤粮食,否则诏狱酷刑绝不轻饶!因而,臣以为河南流民之祸可以避免!”
他话音一落,武英殿大学士袁可立立即出班奏道:“虽然常大人以钦差之身严厉叮嘱,但臣以为当向河南、陕西流民成灾府县派出御史专责赈灾事宜。此外,二王谋逆虽是王府属官监管不力,但河南三司及洛阳、南阳二府难逃其咎!”
常威立即从公文袋中掏出几封奏疏道:“臣附议!臣弹劾河南布政、提刑、都司、洛阳府尹、南阳府尹,此三司二府懈怠政务,放任流民,任由藩王做大。尤其是河南都司,洛阳中卫竟只剩二千老弱,不堪一用,若流民生变,洛阳卫立即土崩瓦解,一省治所转瞬不为国家所有!”
小太监立即上前接过弹章,皇帝细细一看,发给兵部、刑部、都察院、吏部,三部尚书只能照单全收,都表示会立刻调查此事。
兵部尚书崔呈秀狠狠的瞪了常威两眼,怪他多事,本来也是,天下卫所兵逃亡过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常威却单独将河南都司拎出来说事,这未免有些不厚道,但谁叫河南都司倒霉赶上唐王谋逆呢?
常威却还不满意,继而上疏要彻查天下都司卫所,招募精壮勇士,裁汰老弱,杜绝吃空饷的事情。
这下崔呈秀不干了,连声驳斥:“卫所兵虽战力低下,却是威慑地方之基石,一旦彻查卫所兵,都司威信荡然无存,若刁民趁势为祸,必将天下大乱,那时节你常大人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天下本就不安生,你崔呈秀把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老子怎么接的住?
正在常威词穷,百官叹息他太年轻的时候,一人昂然出班,声如洪钟:“常大人一言道尽天下卫所积弊,真乃金玉良言,臣自愿请缨彻查天下卫所!只要常大人发北镇缇骑相助,臣必定厘清卫所,如若有失,请皇上斩臣阖家老少三十口传首天下!”
一番话震的皇极殿往往作响,震的百官鸦雀无声!
如此豪气?此人是谁?常威抬头看去,只见此人穿着三品官袍,身长九尺长须红脸,一身正气,威风凛凛。见常威看他,这人低声道:“本官兵部左侍郎王之臣!”
常威恍然大悟,难怪有这等豪气,是王之臣就不奇怪了!
王之臣陕西潼关卫人,历任蓟辽总督,辽东经略,曾与袁崇焕经营关宁锦防线,因辽东防务和大将满桂的留任问题与袁崇焕发生激烈争执,朝廷为缓和矛盾,将王之臣调回朝中任职。
这是出了名的干臣,是魏忠贤都无从下手的猛人!
有了王之臣出面,崔呈秀登时蔫了。皇帝立即定下调来,让内阁先行讨论此事的可行性,让王之臣拿出具体章程,这等大事可不是一腔豪气,也不是旦夕之间就能干成的,必须要反复论证,确保万无一失才成。
这事情有了定论,户部陈大道又跳了出来,这次工部薛凤翔也来凑热闹,即便皇帝让魏忠贤压阵都弄不过这哥俩,最后,各自给了一百万,两人还不满意,皇帝硬是拍了半天桌子才让两人退了回去。
接下来对于唐王的处理意见倒是简单,贬为庶人流放贵州了事,而福王和唐王那超过五万顷的良田,又一次引发了朝廷激烈争吵。
阉党一派主张福王的四万顷变为官田为朝廷所有,这个原因非常简单,只要变成官田,东厂太监和锦衣缇骑就能大捞特捞,阉党就能捞个钵满盆满了;户部、工部、礼部、刑部却主张福王的四万顷归还地方分给百姓,唐王的一万顷为官田。
眼看双方在这个数目上争执不下,又是王之臣挺身而出:“何须吵闹平分便是!”
咦,王之臣今天这么活跃?这不像他往日的作风啊。自从与袁崇焕相争失败,被调回朝廷之后,王之臣韬光养晦,遇事不发一言,只在兵部做好自己的工作。今天却两次出言掺和常威的事情,他是想靠向常威不成?
也对,常威如今备受皇帝宠信,又干净利索的办了两起藩王谋逆案,其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但手下除了徐光启那三个无权无职的技术官员,再也没有帮手,如今投靠正是时候啊,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开始打主意了。
既然王之臣投桃,常威当然要报之以李,“皇上,臣以为王侍郎的提议很好!便官田,民田各一半吧,诸位同僚也不要再争吵了,当务之急是传出发放良田的消息,以稳定民心,不致流民做大,地方垂危!”
话题一涉及流民皇帝立即便重视起来,“内阁怎么说?”
这就是朱由校,大多时候他不管事,也很仁慈,一旦涉及军国重事绝对不会含糊。
兵部右侍郎武英殿大学士袁可立,工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梁鼎臣,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来宗道,齐齐出班奏曰:“臣附议!”
梁鼎臣正是粱克成的祖父,此人是东林党人中少有的实干家,得皇帝信任,所以魏忠贤也不敢动他;来宗道也是东林党人,他为官清廉,深通进退之道,皇帝非常喜爱他。
天启初年东林党人因保扶皇帝登基有大功,掌握大权,为了报万历年间被排挤的仇,他们党同伐异,在汪文言的妙手之下将齐、楚、宣、浙等党人掀翻,得以执掌朝廷枢机。
然而,东林党人还没得意多久,皇帝就将魏忠贤推出来,以平衡朝廷权力,魏胖子很疯狂,手段很凶残,借着熊廷弼一案将东林智囊汪文言抓进诏狱,攀污东林党人。
于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君子上书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状,吓的魏胖子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甚至写信向杨涟求和,东林党人自以为胜券在握,根本不予理睬。
这时候若办了魏忠贤,几年的夺权功夫就白费了,皇帝自然不愿意。于是,下诏痛斥杨涟,几个月后魏忠贤借机将杨涟革职。
过了不久,魏忠贤以‘党同伐异,收受贿赂’为由将六君子逮捕下狱。杨涟真是千古少有的诤臣,铮铮铁骨决不屈服,在狱中尚且不断上书斥责魏忠贤的罪状,于是,被许显纯刑杀在诏狱中。
没了杨涟、魏大中、左光斗这样的诤臣斗士,魏忠贤更是肆无忌惮,大肆攻击逮捕东林党人,从此东林势衰,连无锡的东林书院都被拆了。
硬来不是办法,东林党人选择退缩。以梁廷机、来宗道为代表的东林党人摒弃那种遇事必争的风格,转而老老实实的做事,除非像今天皇帝亲自过问,否则绝不主动搀和朝堂政争。
这种做法得到了皇帝认可,魏忠贤自然不在为难他们,因而,算是平安无事,不过激进的东林党人却指责他们屈服在魏阉淫威之下,很是不屑。
少保户部左侍郎文华殿大学士冯铨,吏部右侍郎中极殿大学士顾秉谦,太子太保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黄立极,这三个阉党见皇帝有解决纷争的意思,看了一眼御座边的魏忠贤,才出班奏曰:“臣附议!”
皇帝一槌定音:“既如此,二王五万顷良田便由朝廷和地方平分。由户部主理,内阁、六部相互协调,东厂、锦衣卫监督。”
这件大事一说完,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出班:“臣弹劾锦衣卫北镇抚使常威滥用职权圈占敕建承恩寺地产!”
妈的,东林这帮激进分子真是死性不改,你这是自己找死啊!
当下,常威朗声道:“臣弹劾礼部右侍郎周延儒监管不严,承恩寺左觉义宗安参与谋逆!”
僧录司可是礼部管的,正好按在周延儒头上。朝臣们立即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两人互相弹劾是朝堂上最喜闻乐见的事情。
周延儒却是有备而来,“宗安虽然是礼部僧录司所属,但皇家寺庙归宗人府管辖,常大人找错人了!”
常威冷声道:“真是岂有此理,宗安在礼部领俸禄岂能推到宗人府头上?北镇抚司审问下来,参与谋逆的十余人都是宗安手下亲信,分明就是你礼部右侍郎周大人监督不力!”
“宗安一直主持承恩寺,皇家寺庙我礼部无权过问,本官一年也难得见他几回,如何监管?常大人休要混淆视听,洗脱自己的罪名!”
“照周大人的话,北镇抚使有数千名在外奔走的缇骑,本官从未见过。他们若是惹出事端,本官也能以此为由来推脱监督不力的罪责吗?休要狡辩!”
两人当庭争辩,互相攻讦,吵闹一阵,皇帝厌烦的道一声:“常威你先说明圈占承恩寺地产的缘由!”
草,光想着打嘴仗,竟然忘记说事了。
常威稳稳神道:“那天陈大道尚书问我:宋朝商品经济如此繁盛,税收如此巨大,却为何亡国?当时我没有想好答案,今天我告诉诸位,自秦始皇统一天下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年,然而历朝历代百姓的收入并未有巨大提升。”
“所谓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包括本朝永乐盛世,仁宣之治,都是改朝换代之后人口锐减,取而代之的国家采用休养生息的政策,使得人口恢复,税收增加的现象。”
“一旦有兵战、饥荒,这数十年累积的税赋、钱财、甚至是甲兵竟会消耗一空,再赶上连续两年以上的天灾,立即朝局动荡,民不聊生,再往后就是千百年来上演过无数次的,揭竿而起,改朝换代,休养生息,盛世再现,王朝崩溃,依次循环没有一次是例外!”
“追根到底,就会发现,这一切并非所谓皇帝失德,上天抛弃,而是固定不变或者缓慢增长的土地面积,无法养活成倍数增长的人口而导致的。”
“拿人口和百姓的耕地面积来看:西汉末人口破六千万,耕地面积八亿亩;东汉破七千万,耕地七亿亩;经过汉末三国两晋南北朝四百年分裂之后,到隋时再次回到六千万,安史之乱前夕人口达到鼎盛的九千万,隋唐耕地在十五亿亩上下;宋辽金西夏时代合计一亿二千万人口,宋耕地二亿亩;到本朝万历年间人口稳定在一亿五千万以上,我大明初年三亿亩,如今是七亿三千万亩民田。”
“从这其中各位发现了什么?可是人口越来越多,耕地越来越少?然而耕地最少的宋却养活了相当于汉唐的人口,这都是技术进步的功劳。但值得注意的是,宋依旧没有摆脱灭国的命运。”
“历朝历代从立国之初,到人口最多的时候,国力都在增强,一旦到达人口最多,最鼎盛的最高点之后,立即就会飞速下降。因为,国土面积已经不足以养活飞速增长的人口了;而百姓的收入是一点点增加的,秦朝百姓的收入大约是十五两,到如今我大明最富庶的江南小康之家年入三十八两,一千八百年时间堪堪增长二倍。”
“不错!看起来是增长了,但是贫苦百姓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依旧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耕作,一年辛苦下来,吃一两回肉就了不起了;依旧是一场天灾食不果腹,举兵造反的恶性循环。”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就要提升技术,年成好的时候三十亩耕地才能养活一家五口,紧紧巴巴的过日子;而不管一年到头下雨还是刮风,不管年景如何,一亩地的工厂可以招募二三百号工人,可以养活一千多人的家庭;一亩地半年出产一石米,值半两银子,交百十文的税,百姓就苦不堪言;一亩地的工厂,一个月出产十两到一万两银子,轻轻松松就能交一两到一千两的税,朝廷高兴,商人高兴,工人高兴,皆大欢喜!”
“请问:这是利国利民还是与民争利?”
“一个承恩寺占地四十三亩,仅仅做个寺庙,皇家一年去不了两次,什么价值都不产生,反而要朝廷拨银子奉养;我圈他十亩地,朝廷一年赚百万两银子?孰重孰轻?我恨不得全占了他的!”
“皇上,臣建议以后朝廷议事、大臣奏疏、各种邸报,凡涉及数字的部分全部都要表述清楚,能够让人一目了然;比如:某处开地数百亩,到底是一百还是九百?某处人口增加若干?到底是一人还是万人?”
“又比如:红夷大炮威力无穷,一炮糜溃数十里。乍一看好厉害,实际上呢?臣精通火枪火炮,知道这个数十里是三里到十里之间;而所谓的糜溃,运气好炸到人堆里能炸死一二十个,伤二三十人,一炮下去大约杀伤五十人;运气不好顶多炸起一堆土。实情是,上万人的战争被火炮炸死的,绝难超出千人,剩下的都是被吓跑的。”
“再以王恭厂爆炸为例,西城御史上报死五百三十七人,到《天变邸报》上变成数千,在变了几回竟成了两万,炸毁十余里,传到后世只怕北京城都被炸塌了呢。精准数字也可减少弄虚作假,贪贿之事。”
常威话锋一转,道:“说远了,再说回来,占了十亩完全闲置无用的寺产,换来机器局兴旺。臣认为毫无不妥之处,臣之行为非但无需惩处,反而应该嘉奖!”
周延儒被他最后的结语气的不轻,“真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朝堂上几十位大臣也是连连摇头,不治罪就算不错了,还想要嘉奖真是太无耻了!
但是,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无疑具有很强的震撼性和说服力,皇帝挥退周延儒,道:“准卿所奏!日后机器局扩大,可酌情向承恩寺内扩展!”
这件事一了结,常威正准备抛出削藩的重磅炸弹,却见一人出班奏道:“礼部右侍郎周延儒监管不力,致使承恩寺左觉义宗安谋逆,臣倪文焕赞同常大人之弹章,臣愿与常大人一并弹劾周大人!”
常威非但没有感觉快慰,心中反而一阵警觉。阉党五虎之一的倪文焕是太常卿,是魏忠贤的重要幕僚,这人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了啊!
倪文焕话音一落,一班阉党御史齐齐出班弹劾周延儒,最后工部右侍郎吴淳夫、大理寺卿田吉、右都御史李夔龙,这三虎也附议。
弹劾失败本来就要背上诬告的名头,轻则罚俸,重则罢官,这么多人一齐弹劾,皇帝也架不住,只得顺势下令罢官,周延儒当场被班值武士剥去乌纱官服,逐出皇城。
一次弹劾就掀翻一位正三品的侍郎官?虽然这次弹劾起作用的是阉党倪文焕,但起头的却是常威,朝臣们不禁重新审视起常威的能量来了。
虽然都知道常威有干才,有皇帝宠信,但朝廷政事却不是皇帝一言九鼎,需要许多朝臣支持才能施行,要不然就没人戮力公事了,这也是朝臣结党的缘由。
常威虽然有实权有皇帝支持,但凭他一个人能办成什么事情呢?然而现在有了阉党合流,那么事情就变的大不一样了,大家心中都在猜测常威是不是归附阉党了。
常威却没有时间猜测倪文焕在打什么主意,他趁势抛出了削藩的奏疏!
御座后边那中年太监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惟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藩王年耗白银七百万两之巨……”
常威以前没见过这太监,随手扯着身旁一人问道:“喂,老兄,这个太监口才不错,叫什么名字?”
那人苦着脸,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回道:“常大人小声些,上面在念奏疏,咱们在下面说话,被御史逮住可是要廷杖的啊。”
常威哼哼道:“那你还废话,快说他是谁。”
那人回道:“大人时常出入大内,怎么连涂文辅都不认识啊。”
原来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涂文辅啊!司礼监有四名秉笔太监,因为魏胖子是个文盲,一般起草诏书,念奏折的事情都由其他人代劳,这涂文辅文采不凡,因而是最嚣张的一个,曾经放言:“内有涂文辅,外有冯振鹭。”
意思是他涂文辅和冯铨是阉党中掌权的大人物,这位曾经夺了宁安大长公主府邸,随从数百人,前呼后拥不可一世,侍郎以下的官员见了他都要当庭参拜,是魏忠贤之下第一权阉。
说来也怪常威进宫多次,见到的都是魏胖子和王体乾,的确没有见过这涂文辅,想必那时候不是他当差。
常威又问身边这位,“喂,你老兄又是谁?看你穿着从七品官袍上殿,想必是位给事中吧!”
明代给事中是一个独立机构,由于给事中分掌六部,故称六科给事中。六科的掌印长官都给事中不过是正七品,左右给事中和各科给事中,都是从七品。
别看官职低,但六科给事中权力非常大。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还要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由这些七品官员参加。
此外,给事中还拥有封驳皇帝旨意的权力,封驳、注销、奏闻、弹劾等事都是代天子以察百官、百事,乃皇帝耳目手足,人称小内阁!
那人道:“下官吏科给事中阮大钺。”
常威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声:“原来是阮大人,久仰久仰!”
阮大铖这人可以说是叛徒、墙头草,也可以说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他的经历反应了东林和阉党斗争的趋势。
阮大钺曾经是东林名士高攀龙的弟子。其同乡左光斗更是东林领袖,也是阮大钺的好朋友。在赶方从哲下台的斗争中阮大钺立下头功,《东林点将录》位列十九,绰号‘天究星没遮拦吏科给事中阮大铖’。
天启四年吏科都给事中出缺,左光斗通知阮大铖来京递补。而**星、高攀龙、杨涟一伙与左光斗发生内讧,准备改用东林干将魏大中。
经过内部交易,阮大钺抵达京城时,杨涟等人让他做了工科都给事中。六科吏居第一,工居最末。阮大铖大为不忿,此时魏忠贤伸出援手让阮大铖得偿心愿。
但阮大铖只做了一个月的吏科都给事中,东林那可怕的压力就让他弃官逃回老家。从此阮大铖与东林决裂,魏忠贤害死杨涟等六君子,掌握大权之后,召还阮大钺。
他深知自己是东林出身,又跟着魏忠贤做了反东林先锋,因而行事十分低调,只做了个吏科给事中。
阮大钺惶恐的回一声:“不敢,不敢!”
在两人蚊子叫一般的交谈声中,涂文辅念到了尾声,“……若不革除积弊,必为国家大患!故而,臣威上书削藩!”
奏疏念完,没有人赞同,也没有反对,偌大的皇极殿静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削藩终究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啊!
常威再次站出来,述说百万藩王宗室的危害性,将滚雪球理论描绘的淋漓尽致,又说削藩可以得回六亿亩良田的好处。
痛陈利害之后,官员们开始议论起来,也有人试探性的说:“常大人如此热心削藩,想谋得什么好处?”
常威大义凛然的回道:“正月,秦世子存机进封秦王,家姐常凌贵为王妃,本官上书削藩非但得不到一点好处,反而要落下骂名。本官一心为朝廷,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绝无半点私心!”
常威又将亲王代代递减,五代而为庶民的理论细说一番,又有人怕藩王起兵谋逆;常威又将王恭厂大爆炸和福王府中的地图信件提出来,说明想谋反的藩王,哪怕待遇再好也会谋反。
又说自己带一千锦衣卫就能轻松攻破二王府云云,苦口婆心的说了一个时辰,朝堂上始终迟疑不决。藩王的害处大家都清楚,常威的办法也可行,但真正说到削藩谁都不敢轻易支持,这毕竟是一件能够动摇国本的事情啊。
“真正要做一件事情竟然如此艰难啊!”就在常威锐气尽丧的时候,班值的锦衣卫大汉将军捧着一封黑色封皮的奏疏飞快的奔进大殿。
一见奏疏颜色,殿中几十位大臣齐齐色变,红色是捷报奏疏,而黑色就是丧师、失地、造反为祸之类事情。
奏疏递上去,皇帝粗粗一看便是龙颜大变,看完之后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交给涂文辅:“念!”
“臣陕西兵备道武之望奏:陕西连年灾荒,久旱不雨,草木枯焦,乡民外逃,饿殍载道。民皮骨已尽,救死不赡……”
武之望的奏疏显然是说了大实话:饥民迫急,人人迁怒,欲反富豪剥削,抗击官吏索征,以求生路。开春以来,青黄不接,饥荒愈重,加之疫疾肆流,死民甚多,草木尽、人相食,而官吏搜刮更甚。
白水王二、种光道等,聚集灾民数百,手操刀械,以墨涂面,举旗造反。至澄城,王二疾呼:“谁敢杀知县?”众皆厉声响应!
王二率众攻入县城,诛杀知县张斗耀,劫掠府库,退至白水县洛河以北。饥民渐多,声势日大,遂转战渭北,攻城夺寨,处斩恶吏,劫掠士绅,饥民蜂拥而至。
官府发兵围剿,士卒趁势杀官造反,与贼军合流,短短十日,便有五千人追随,荼毒韩城、蒲城、宜君、洛川、白水诸县。
彼时,陕北府谷王嘉胤集结饥民响应,王二率队北上与之汇合,贼军蔓延过万。王二、王嘉胤又率众南进,荼毒黄龙。
所过之处,杀官吏,破监牢,开粮仓,济饥民,席卷渭北。又有高迎祥在安塞,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在宜川,王虎、黑煞神在洛川,王和尚在延川,王大梁在汉中之南,韩朝宰在庆阳,周大旺在武都举旗同反,一时间十万流明蜂起,陕西一境,岌岌可危。
陕西都司与兵备道无力镇压,情势万分危机,请皇上立发大军平乱!罪臣虽死无悔!
涂文辅一念完,朝堂上立即像炸了锅一般,纷纷叫嚣:“武之望丧师辱国,当捕杀之。”“陕西三司,隐瞒不报,误国失地,当捕杀之。”“严令陕西地方剿灭叛乱。”
常威也是心中剧震:“王嘉胤、高迎祥都起来了,张献忠、李自成还会远吗?”
定定神常威出班直奔丹樨下,高声道:“陛下,以奏疏上的时间而论,民变是这个月的事情,陕西三司隐瞒不报,固然罪该万死。但,武之望大人远在固原,却上书禀报实情,实乃有担当,敢任事之人。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令武之望为陕西总督,就近召集各镇兵马,主理平叛讨逆之事。”
皇帝昂然而起,群臣立即收声,躬身听命,“草诏:封武之望为陕西总督,统领各镇兵马,平靖逆贼,陕西三司戮力相助,但有懈怠,立斩不赦!兵部、五军都督府,即刻发出兵牌火符,严督此事!”
皇帝诏令刚下,常威朗声道:“陛下,民间已苦不堪言,臣请陛下下诏削藩!臣愿主动请缨,担此重任,如有藩王作乱,臣不费国家一兵一卒,一力平复,但有失误,请陛下斩臣一家三口首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