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声怒喝,粉衣少女不禁眉头一蹙。
适才瞄了一眼,未曾细看,竟然这么难缠,不依不饶的。匆匆离去,就是怕遇见这样眼高蛮横的,不想还就是碰上了……
不禁侧目仔细去看。这一看,不由一愣。
眼前这个怒目少年,分明是个书生打扮,一身青灰布衣,浆洗的泛旧,倒还整齐。双手空空如也,却是一脸怒气,在那里昂首喝阻。
只是……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个家族子弟。不对?“弟弟且慢!”
少女伸手拦下万钧,“多有得罪,这位公子息怒。奴家陶红儿,敢问公子大名?可是镇中同道?”
多有得罪?息怒?
李飞白正在这里热血上涌,暗暗将法力提到了顶峰,打不过也不可弱了气势!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弟弟?这么一说,这也是个妖物无疑了,不过听这女的说话,却不像恶猴那样咄咄逼人,怎么?
一时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妖物和人,还可以这般说话的?
一愣神,却不敢放松。也不正言答她,“山野闲人一个,怎么?”
说着,左右扫视,灵剑虽不会用,此刻却是唯一仰仗,不管情形如何,是个防备。也不知扎到哪儿雪堆去了,依旧不见。
陶红儿轻舒口气,唉,还真是乱中出错。还好多看了一眼,尚可挽回。拱手一礼。
“今日我姐弟二人急切赶路,乱中才有了方才错举,冒犯了公子。红儿这厢给公子赔个不是,还望海涵则个。此间事急,迟恐生变,今日得罪之处,还容我姐弟来日再来拜访补过,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妖物,竟然客客气气和自己打起了商量?
几句话,说得方才那股子对阵妖物的豪气,莫名短了几分。
眼前这情形,全不像心想的那回事儿。那恶妖此时,也没了动静?一时别不过神来,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不如这样,”少女见李飞白犹豫,心底一闪,想是怨万钧不由分说就出手,打出了火?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块玉珏,一个小瓶来,双手递过。
“即是都无甚恶意,也算是不打不识了。我两个居于此东向七峰之外,此为红儿传讯玉珏,公子来日暇时,不妨光临鄙处,届时再叙如何?适才公子,突地受了一击。我这里尚有中气丹一瓶,请公子一并收了。此番若是耽搁下去,只怕我二人落了险境,再难脱身了。”
“是,是。这小哥,你倒是给句话来啊。”侧旁的万钧虽然莽了些,此刻这情形,还会不明白?估摸着是打错了人,哪儿还有刚才动手的气势,棒子杵在地上,见李飞白未接东西,急得挠头。
“万钧知道错了,这不是赶的急了眼吗?行与不行,你言语一声,大不了,我站这儿让你打回来就是了。”
打回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再看这恶妖,哪儿还有刚才那股子呲牙瞪眼的凶劲儿。
挺是魁梧,却一副窘态,竟然会这样?
一个说话彬彬有礼,又是赔礼,又是拿东西。这个竟然来了一句打回来?
对面的软话一说,就在那儿等着。却不知道这会儿,李飞白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那里愣神。
这女妖几句话,生生灭了适才的火气,急转直下……这事儿!
抬眼去,看他们神态,若真是恶人,自己左右不是对手,何须多言,恐怕这会儿早没了性命。
即使强自离去又如何,自己也留不下人家,眼睁睁看着而已。
方才还正鼓着劲儿,打算如何以一敌二。竟然突地变成了眼下这样。
妖物……犹自在心里衡量着,见对面两个还瞪了眼等自己回话,略一尴尬。
既然妖物都如此了,倒衬得自己固化不开似的。
正了正神,抬手也是一拱。“小可李飞白,”伸手接过玉珏和那白净的小瓶,“既是误会,揭过便是……你等去吧。”将身子一侧,算是让过。
“李公子大量,陶红儿谢过了!今日不便多言,来日相迎再叙。”
猴子也是掩不住眉头一喜,大手一挥,“这小哥爽快,来日去谷里找我,咱们无醉不归。”当下拱手一礼,抽身而去。
见两人须臾远去,李飞白再没了兴致。急急忙忙寻了灵剑,掉头就回。
此刻臂膀还自酸麻,憋下那一口血,缓过劲儿来,直觉得胸闷难耐,气息难行。
莫明和妖物走了这一场,心里起起伏伏,还没回过劲儿来。
任由肚里咕噜噜乱叫,哪里还有心思去要什么肉吃,自顾回屋而去。
…………………………
镇中,林府。前院里,灯火通明,后院之中,却是常人禁足,寂寂无声。
“小小两只妖物,竟敢蹿至我镇中作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方才,世侄阻我去擒那妖物,却不知为何?”是夜后院,堂中正立了三人,一老二少,却是一青年为中。微微发福的老者仰首问着,满脸堆笑。
“我看那两个,不是有心作乱。匆匆而去,也没什么出格举动,这才作罢。呵呵,林伯父何必计较这许多。”青年神清气正,目若朗星。言语之际,神色坦然,显然未将烟火之事放在心上。
略一顿,看了一眼老者,“许逸此来,林长老亦有所嘱,但将该办的事办了便罢。毕竟此地陈州,是那隐云宗的所在,我书院在此,也不宜事事出面。”
“是,贤侄所言有理,些许宵小,却是不必太过周章。哈哈,是老夫欠思量了。”旋即扭向一边恭敬侧立的少年,话题一错,“瑜儿,陈州小镇,偏远孤陋,平日要想得见你逸大哥这样的俊才,千难万难。此次有幸,定要细心讨教,能有你逸大哥点播一二,受用不尽。”说着一脸惋惜,不住摇头,“只是可惜,不能常此追随。”
旁边少年却是心思活络无比,听得老者一言,立刻神色郑然,对那青年深深一躬。
“林瑜对许大哥仰慕已久,自幼便听家父时时提起大哥事迹,还望大哥得闲时,多多指点迷径。若能有幸侍奉大哥左右,林瑜必肝脑涂地不悔。”
青年脸色一窘,急忙伸手扶了。自己再愚钝,此时又哪会不明白这中间的意思。
书院林长老,虽然平日里看来性子寡淡,甚少提及,自己还是有些耳闻,这林家似乎正是长老亲族。此次闻说自己来此,平日里言语甚少的大长老,竟然专门传话嘱咐自己,转道来此看看,怎能说没有一点深意呢?
果然,才落下脚来,便将话拐弯挑明了。
唉,这样的事儿……所幸,看这林瑜,聪慧过人,亦不失为一块修行的璞玉,倒也不难办,日后修行,却是全在个人了。“贤弟言重了,愚兄必不敢敝帚自珍。此番得见,贤弟聪慧异常,资质过人,待回得书院,我定会竭力举荐。”
“犬子怎当得起贤侄如此夸奖。”老者听得那许逸如此一说,立时也是一躬,“能得贤侄美言几句,林某便感激不尽,此厢先拜谢了。”
“劳许大哥代言,林瑜必倾力追随!”
回得屋去,许逸却是直摇头。自己平日里只知修行,即使有什除妖斩怪的事儿,去做就是,干脆的紧。今次相隔遥远,林家却是专程传报,陈州栖霞山毒蜈为害,欲除之。口口声声那毒蜈妖法剧毒,随口喷出雾气,就令寻常修者连身都不能近,前后几人着了道,这才向书院求援。想来也就是个由头。
原本陈州之事,自当先求请隐云宗才是。既然此物歹毒,应了,也在情理之中,一来送药救人,二来除妖灭祸。只是点名了自己,这种弯弯绕绕,自己还真是不擅长。
待寻得那妖物踪迹,赶紧除了,回去交了差事就好。
“这书院大弟子,性情耿直,心性善良,却是难得。只怕在这里也呆不久。瑜儿,这几日,你当与之多多交往,得了他的好感,日后必有照拂。若此去真能说得成功,入得六山书院,实乃我族之兴,也不至于在这里埋没了你。”
“是,孩儿明白。”
…………………………
回了屋中,李飞白依然久不能静。翻来覆去地回想今日遭遇。
竟然遇上了妖物?只是自己碰上的这妖物,前后一变,却不像想的那样……
说到底,自己也是未曾接触过修界,看来,还真不能尽听传言。有这一遭,心底不禁对这满是未知的天地充满了期盼……总有一日,自己也会踏出这个地方。
情不自禁拿出自己的宝贝家当来。而今自己一丝术法也不会,全在这剑了。御剑……今日虽然不成,会有那一天!
暗自运起了法力,却不见手中剑有一丝反应。一愣。难不成是自己被打的气短了?
调息一阵,再来度气,依旧毫无反应。
这是怎地?不由拿起短剑仔细端详起来,这一看,脑子嗡的一声,整个呆了!
毁了!原本光洁如润的剑身,竟然多了一道裂痕!
这……定是被那妖猴砸的!当时灵剑脱手,自己稀里糊涂又未寻着……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忽的立起身来,一转念,又颓然坐下。这会儿看见了,还有什么用?
平白挨了妖物一棒子也就算了。不想这一难落在了剑上。
沉吟半晌,长长吐了口浊气。这就是平日里常说的劫数吗?当时心里乱的,只顾去诧异那两个妖物去了,唉!心思翻滚。半晌,将怀里那块玉玦摸了出来。
难道……还真的跑去那七峰之外,去找两个妖物去?
想想当时,也就是形势所在的客套过场而已。
自己一个人族修士,真就跑去一个妖物那里,还是掂着剑找上人家门去讨说法……这,这算什么事儿?
……
翻来覆去,呼次呼次出几口闷气,又站了起来。
自己唯一的家当,就这样不明不白毁了,心里还真是搁不下啊。
……
左右掂量,一会儿就弄得头昏脑涨。
也不知道这世间的妖物都是哪样,唉……不过仔细想想今日那两个,说话言语,倒像是讲些礼数,不行,先过去看看,观了情形再说剑?
拿了这玉玦给自己,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儿。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关键。
想到这里,自嘲一笑。呵,指不定这东西,还有那什么七峰之外的说法,就是人家随口一诓罢了。自己倒在这里纠结不清了。
由是旁的也无法可想的,只管先去,死马当了活马医吧。哪怕去了什么也不见,也绝了此念。再做打算。
如此一想,心底反而好过了许多。
又掂了掂手里的玉玦。修界之事,自己还是知道的太少,也不知这一柄灵剑,到底值得几斤几两?
唉……摇了摇发昏的脑袋,真是一团乱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