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伦回去了。”
黄医生得到纪伦出去消息,立刻去一个房间报告,完就又:“大人戎马倥偬,战事繁忙,难得拨冗回来一次,不回家么?正好孩子也回家,一家人可以……”
“家?不了……要准备些事。”中年男人一身青黑色军装,肩上没有标识,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看了看桌面相框一侧的花:“等孩子回医院,把这束花插到他的房间里去!”
黄医生看了看,是一束野花,唯花瓣血红,使人动容。
中年男人又吩咐青年军官:“姜山,去叫律师来。”
律师很快过来,他俯首在中年男人前,听了密语,就书写。
姜山的青年军官同样一身军装,口袋上别着钢笔,衬托身材修长挺拔,面目英俊,下颌稍微有一道不明显的子弹擦痕,二十来岁,肩上别着少尉军衔,回来后就笔直立在一侧,手按军刀,一动不动。
直到律师钢笔写没水了,姜山上前递上自己钢笔时,目光偶扫见文首‘遗嘱’字样,顿时震惊,立刻喊着:“上校!”
“我们是军人,不避讳这个。”上校似乎有些感慨,淡淡一笑:“上面我已有过交代,如果我失败了……回不来的话,有些事要提前处理下。”
上校着,顿了顿,目光滑过桌面相框照片上的男孩,“不管怎么样,假如他活了下去,这就是他应得的……也只有他了。”
钢笔晃动,合金笔尖滑过纸张声,翻页声,最后这份遗嘱传到了主人手里,上校签上……天子历06年10月0日,纪江。
最后盖章,按上手指印,鲜红如血,映着桌上的红色野花。
…………
“刚刚是……”
厨房外饭厅的圆桌上,女子已解下熊围裙,神情如常布菜:“……要用饭,先洗手”
纪伦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脸颊,与记忆里印象错开,她是照顾母亲的女勤务员……又想起母亲继承外公大厨的脾气,很少亲自下厨,多数时还是教这个女勤务员做菜,出现在家里是正常。
但心中消失一丝阴影再度扩大,缓缓问:“轻云阿姨,妈妈呢?”
“哎?你才问起……以为你进来就会问,噗……你刚刚上来抱住,不会把姐当成了你妈妈了吧?”苗轻云的话,让少年有微窘色,她又微笑:“我可没有夫人漂亮……夫人她回娘家了,要过些时才能回来。”
“哦……是吗?”
“对啊,阿姨还会骗你不成,老张没和你吗?”苗轻云攥着围裙,忍不住看向门外,老张还没回来。
纪伦目光落在她手上,看看周围房间布置,首,坐下来吃饭……这顿饭,他没有尝出味道来。
用餐后,苗轻云收拾了,就带上门:“阿姨去叫一下老张,他你下午要去图书馆?哦……对了,冰柜里有几瓶牛奶……一会儿要给,你别偷喝……回来再和你。”
“好,轻云阿姨再见。”
纪伦微笑目送她离开,等门合上,收起笑容,跑上楼检查,最先去翻了母亲的日记,除扉页的苏细眉三字,里面翻进去,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第三页空白……都是空白。
衣柜、床底、储物间、书房,这一番寻找无果……似乎一切都是正常,女主人刚离开不久。
但纪伦直觉不对,不正常。
想了想,又翻找了作男性并不熟悉的梳妆柜,梳妆台的镜子下面是传统化妆用的脂、粉、眉黛、香泽、美笔、梳子、篦子、剪刀,还有一些纪伦不认得的物件,但似乎都是重新配,就连梳妆台的抽屉拉开时,都发出……久未使用的摩擦声。
纪伦心往下沉,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喵”声,顿时安静下来,侧耳听,目光转向了天花板上……二楼再上去,是屋了。
“什么鬼?”
他翻身到阳台上,腿还是有些无力,刚要用双手力量爬墙上去,就停在那里,屋檐上,一只白色的猫,安静俯瞰下面,圆圆蓝色双眼与纪伦对视,它的项圈上挂着一个让纪伦觉得眼熟的东西。
但在镇子一座座房子间隔相临的屋上,纪伦不认为自己这个半残废的人类,能捉住一只灵活的猫……它能用一千种姿势嘲笑自己。
“猫?你不下来?有牛奶……”纪伦招招手,双手展示自己并无敌意,缓缓后退让出阳台,碰到了椅子的挪动声,回首看了看,是雾气世界那晚上母亲坐着的黄花梨木圈椅……
回去房间,直奔一楼的厨房。
早已经看到厨房一角的冰柜,这并非机械压缩制冷工作,只是用窖藏的冰放在隔热柜子里,在海外已有几十年历史,城市家庭才会用这些,帝国也开始流行……里面就有几瓶奶,全都拿出来,取了一个盘子,到二楼母亲主卧室里放下来,倒满奶……至于苗轻云的带给,纪伦又不认识是谁,那就不管了,让她自己再去买。
“咻”白猫一下在屋跳落,尾巴很轻盈地一甩,四脚踩在了圈椅上,跳进卧室地板上,踩着步跑到乳白色满盈的盆上****。
纪伦记得谁过有些猫不能喝牛奶,只能喝羊奶,但也有些能喝不讲究……这只白猫无疑很好养活。
雪白的猫脖子上挂着黑皮项圈、白银铃铛,铃铛里垂坠的不是一个通常的锤片,而是一柄迷你可爱的青铜钥匙,不激烈动时,不会发出叮当声音,这很独特,引起了纪伦联想……好像见过这柄青铜钥匙?
没错,见过!
这就是灵界中母亲贴身带着的青铜钥匙,给自己开启了地下室,原来在现实中,它是挂在一只宠物猫的脖子上。
纪伦无语地蹲下去查看青铜钥匙,白猫这时只顾着喝奶,尾巴扫了扫他手指,仰首看了看他的脸,嗅了嗅气息,就继续喝牛奶。
“你不怕我?”
在那一瞬间,纪伦看清了黑皮项圈上一圈雪白冰晶颜色的茉莉花圈,花圈中间几个娟秀刻字:“苏眉。”
“苏……眉?”
纪伦神情呆滞了一下,终明白牛奶本来就是给这白猫喝,而给一只猫起苏眉这个名字,真是难以评价的幽默。
娟秀字迹熟悉亲切,可以确定这猫就是母亲苏细眉养着,这让纪伦稍放心——苏细眉中间的细,本就是、幼的意思,拆分出来就可以是苏幼眉,苏幼眉,苏幼幼眉,苏眉……都可以用来表示这只猫的女主人是谁,难怪它嗅到了主人气息并不紧张。
四个可选名字中以历史典故来引,遗世独立的名妓苏,就演化成了苏眉……苏的眉毛,意思是名妓苏的秀雅眉黛,不过是苏细眉所养的一只猫的美丽?
要真是这种意思,这真是一种幽默的比喻。
如果母亲没回娘家,还在这里,纪伦可以笑着问,但只能等下次了。
白猫喝了一大盆牛奶,丝毫不见肚子鼓胀,爬上床,好像习惯躺在上面打盹起来,让纪伦感觉这猫才是房子的主人,而自己只是个仆人……一时也无语了,猫虽可爱,但怎么会有人喜欢养?
养猫简直就是在养一个主人!
纪相思都没这只猫这样娴熟霸占床铺,这多半是母亲苏细眉见不到孩子时为了排遣孤独,就惯养了这猫,连名字都当女儿一样取。
“咦,等等……”
纪伦一怔,想到了问题:“如果是妈妈惯养猫,妈妈没带她一起?”
家里的苗轻云没有母亲什么时回娘家,又何时回来,什么都没有。
猫的寿命不算长,这只苏……眉,白猫很年轻,可能只有一两岁,在这之前时光里它应该是母亲养着,也就是母亲离家的时间并不长。
这一上,苗轻云没有欺骗自己。
纪伦又举起白猫查看它的性别,是只雌猫。
她害羞了,喵一叫,挣脱下来,跳到床上,又跳到阳台的椅子圈背上,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瞰纪伦,雪白茉莉花圈中苏眉的刻字,在阳光下闪闪闪,像极了她女主人。
“猫真难伺候……”
纪伦没有在意一只宠物猫的脾气,默默转过现实中的家,一个个房间都走过去,确确实实地人去楼空了……和雾气世界里空空房子一样。
用手摸了摸最容易脏的吊灯部、柜子上,手上都是干净,没有灰尘,或是管家还会叫人来清扫,这就让人更无法确定母亲具体离开时间。
但越来越能够确定的是……母亲不是苗轻云闪烁其词回娘家。
一个人回娘家?
骗孩么……或苗轻云、老张这些人以为能骗过他们眼中看着长大的孩子,但他们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有个认真的母亲,从到大,苏细眉对孩子从不隐瞒私事和情感,这是她言传身教的基础,包括连纪江都不知道的一些家事。
母亲是绝不可能回那个所谓的娘家。
纪伦一颗心下沉,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起出来时,李医生的欲言又止,还有自己起妈妈时,同学张保保的欲言又止……包括在更早在雾气世界镇里,自己对囡囡田萱草起母亲时,几个女人的异样。
许多蛛丝马迹,纪伦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母亲是否已经……
出了院子,安安静静躺在院子的凉椅上,秋风瑟瑟,阳光照着,纪伦感觉不到半温暖,似乎在最深沉的冰渊。
原来,比雾气世界,更可怕冰冷的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