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抵就是几个月以来,林阳和詹淑芝第一次独处的情况。
梁父初次见到林阳的情景,那看上去只是一个脏兮兮的,样子很惨的男孩,躺在病床上不说话,然后,他听到詹淑芝在旁边唠叨:“你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啊,哪有人不热身就开跑的?”
男孩沉默。
詹淑芝叹息道:“摔成这样,你家里人看了得多心疼。”林阳想了想,问:“詹老师,我这次是跑了第一么?”詹淑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觉得呢,都摔成这样了,还关心名次多少。”
梁父找着空隙,就在旁边插上话,问道:“小詹,这孩子是你的学生?”
梁父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詹淑芝回过头,忙说:“梁叔,你赶紧给他看看,要是不行,我就送他到大医院去,免得留下隐患。”
说完,詹淑芝退到一边,梁父应了一声,就让林阳试着弯一下腿,看看样子似乎疼归疼,这膝盖并没什么大碍。
后来,梁父又看一下林阳的脚踝,肿得像个小馒头,刚把手放上去,林阳就忍不住叫痛。
看到梁父严肃的表情,林阳心里真有些担心了,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我的脚……没什么大事吧?”
梁父笑了笑,安抚他说:“好孩子,不要怕,没事儿,就是扭着了,今天先给你上些药消消肿,再以后你每天都来这儿一下,我给你扎几针好得快些。”
听了梁父的话,林阳安了心,躺在床上舒了口气。
詹淑芝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也总算安稳落地,却装作十分惋惜地叹着气说:“我看还是应该把你送大医院去,那里的西医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上石膏,这样你才老实了!”
过了那么长时间,难得詹老师主动和自己开玩笑,林阳学着梁父说话的口吻,笑着打趣说:“小詹老师,你也太没人性了,这叫落井下石你知道不。”
詹淑芝板着脸喝他:“没大没小,叫我詹老师!”
林阳沉默半天,趁着梁父到里面去拿药水,认输似地叫了一句:“詹老师!”
“这才像话!”詹淑芝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林阳却拉住她的衣角,问:“詹老师,你去哪?”
詹淑芝说:“回学校啊,反正你没事,跟这儿躺着吧!我会让秋茹多照看下你,顺道打电话通知你家人。”
听了詹淑芝的话,林阳请求着说:“詹老师,你别告诉我家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林阳的父母在珠三角做生意的情况,詹淑芝多少也是了解的,虽说林阳目前的伤势也不足为虑,但身为学生的班主任,詹淑芝却也有责任将自己的学生在学校里的情况告知家长,否则就是自己为人师表的失职。
“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跟你家人说呢?”詹淑芝有些为难地道。
“詹老师,求你了,别打电话给我家人,医生不是已经说我没什么大碍了吗?我父母生意很忙的,我爷爷奶奶又住在乡下,告诉给他们老人家知道也只会干着急,根本没什么实际用处啊,我真的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要不然谁来照顾你?”詹淑芝顿了顿,爱莫能助地道。
“老师,这个你放心,我会叫许尽欢、吴学兴他们轮流背我来诊所。”
……
在林阳的软磨硬泡之下,詹淑芝终于还是心软,决定先观察林阳的病情,暂时不通知林阳的家长。
盛大的秋季运动会数百枚奖牌就这样没了自己的份儿,篮球队也因为失去一个领袖而发挥失常,最终一场比赛没赢,可谓是遗憾至极。
林阳对这结果当然是失望的,许尽欢却说:“等你的脚好了,咱再找他们打一场。”
林阳却回他:“算了,都上高三了,该打的比赛都已经打完了,我觉得……是时候退出球队了。”
许尽欢却把鼻孔朝天了叫嚣:“什么?你敢退出球队?我不同意,我告诉你,现在可别得罪我,不然我就不背你去梁秋茹家的诊所咯。”
“没事,你不必背我,我叫老吴接送我就行,我打算最近都住寝室,暂时不回出租屋,你每天替我跑一趟,帮我上传小说,我电脑里还有几万字的存稿。”
当然,玩笑归玩笑,以林阳和许尽欢的关系,林阳的请求,许尽欢自然是答应的。
自从林阳成了跛子,再加上詹淑芝对她再三嘱托,梁秋茹就开始有了下班压力,每天只要放学,都会看到林阳和吴学兴坐在诊所里大眼瞪小眼。
梁秋茹一进门,吴学兴总像小媳妇一样过来给她拿包包,口里还念:“哎呀,当家的回来了。”惹得在一边儿上做针灸的大妈大爷们笑得呵呵神。
梁秋茹问他:“你来干什么?你也跛了?”
吴学兴开始耍无赖:“梁老师,你问我我问谁啊,旁边这残废连上厕所也得人陪,我还想喊冤呢!”
话音刚落,林阳拿一只脚踹他屁股,“我几时要你陪啦,拉屎又不用脚。”
梁秋茹实在听不下去,转身跟梁父说:“爸,我先回屋里去了,有事叫我。”
他们家就住在这门面同一栋的二楼。彼时,梁父正在给一个大伯做针灸,拿着一根巴掌长的针往大伯的脖子上扎,那吴学兴在一边看得打哆嗦,悄悄跟林阳说,“我的妈,那么长的针是怎么刺进去还不死人的。”林阳把他一推:“回头也叫梁医生给你来一下就知道了。”
梁秋茹临出门听到这话,回头笑话林阳说:“你还敢装前辈,第一次来扎针的时候饭都不吃,扎了一分钟不到就开始翻白眼。”
林阳摆摆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你这哪像个老师。”
吴学兴倒摸着鼻子笑:“说实话,梁老师,我觉得林阳他可能喜欢上你了,不然也不会天天叫我背他来这里,你说是吧?”
林阳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忿忿踹了吴学兴一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梁秋茹却嗤笑,“我看还是威廉詹姆斯说的对,疯子的恐怖幻觉取材于人们的日常生活。”
吴学兴这次倒意外敏捷,吹了个口哨即反驳道:“安啦,绪儒斯早就警告过世人,疯子眼里看别人都是疯子。”
梁秋茹瞪他,“你说谁是疯子。”
吴学兴一拍大腿,“谁答应谁是疯子。”
梁父在一边听得也想笑,遂叫住梁秋茹:“你和学生吵什么。喏喏,今天家里也没做晚饭,你就出去吃吧,顺便带两孩子一起去,别在这儿闹了。”
吴学兴听了喜上眉梢,拉着林阳大笑:“等的就是这一刻拉!”
梁秋茹直觉得头疼,可也不愿意这两小鬼赖着不走,只好带他们出去。
最后,梁秋茹居然被吴学兴骗到了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坐着,三个人点了六个菜一个汤,等着上菜的时候,梁秋茹心里一阵不爽,瞅着吴学兴问:“是不是知道我钱包里只有这么多钱,你还看着点的?”
吴学兴说:“放心吧梁老师,你打公汽回家只要1块钱。”
“你……”梁秋茹气上心头,刚想开口反驳。
林阳却是抢在前面,率先把话说出了口:“梁老师,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太介意啊,这段饭我请客,感谢您和梁医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听了林阳的话,梁秋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林阳和吴学兴是詹淑芝的学生,并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如果不是看在詹淑芝的面子上,再加上父亲的叮嘱,梁秋茹才懒得理他们两个,所以这一次出来,她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她可不想把自己的赚的钱,花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如今,林阳不仅主动揽下饭钱,更是开口说了感谢恭维自己的话,梁秋茹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对林阳他们玩世不恭的印象,也因此改观了不少。
安稳惬意的校园生活,总是容易让人麻木。
其实,脚伤这一段时间,林阳也反思了很多。
每每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对詹老师的觊觎,以及对女友刘丽敏的背叛,林阳都会感到深深自责。
有人曾经说,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是克制。
林阳也开始渐渐清醒,不再像几个月之前那样横冲直撞。
詹淑芝对他也似乎有所防范,基本上不怎么陪他来诊所,就在电话里慰问他的情况,并且嘱托梁秋茹替她关照一下自己的学生,仅此而已。
也许,当方向错了的时候,能够及时停下来,也是一种前进吧。
只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