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和尚点头道:“会的,它一定会修得大成的!”
“何以见得?”外公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以为他胸有成竹,便问道。
独眼和尚笑道:“你没听说过一个成语吗?”
“什么成语?”外公问道。
“独具慧眼啊,哈哈哈……”独眼和尚大笑道。
外公这才明白他是在打趣,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白先生或许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掉头慢悠悠地走了。
姥爹则一直盯着白先生离去,直到它的背影也消失了才将目光收回来。
独眼和尚笑声停止,然后站了起来,向姥爹作了一个揖,说道:“马秀才,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小米的魄的事情,我也只能到此打住,以后还需你自求多福。谢谢你家的肉!”
“这么早就要走?不多坐一会儿?”姥爹问道。
“迟早要走,哪有早晚?你们坐着,不要送。”说完,他扭身就走。
姥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不过他还是没有记起什么印象。但是他估计这个独眼和尚跟自己在前世有过交集。
独眼和尚走后,姥爹便到处寻访近期出生的小孩子,希望从中寻得小米的下落。
通过挨村询问,姥爹收集了几十个近期有小孩子出生的人家。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往往生七八个,只要身体扛得住,就会生。所以那时候普遍的出生率很高,但存活率偏低。这也给姥爹寻找小米带来了一些困难。
有一次,姥爹去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寻找小米的踪迹,恰好碰到了大雨。于是,姥爹就近找了一户人家避雨。
那户人家的主人姓冯,名叫俊嘉,他非常钦佩姥爹。他也曾求过姥爹帮忙。
大概是八年前,冯俊嘉娶了一个漂亮媳妇,媳妇名叫颜玉兰。他们结婚的时候还是姥爹给他们写的对联和大“囍”字。可是过了好几年,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冯俊嘉的父母非常着急,怕抱不上孙子,就处处为难颜玉兰,想逼她走,好让冯俊嘉再娶一个。冯俊嘉的父母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有事,只会认为儿媳妇肚子不争气。
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并不是怀不上,而是怀一个就掉一个。
颜玉兰说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冯家房子的风水有问题,因为她天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一种鸟叫声,叫得她睡不安稳。可能就是因为鸟叫声打扰了她的睡眠,让她身体不好,这才怀一个掉一个。
冯俊嘉的父母不信,认为颜玉兰是害怕被他们的儿子休掉才找出这种不靠谱的借口来将责任推到冯家的风水上。
冯俊嘉怕颜玉兰离开他,于是对他父母说他其实也能听到鸟叫声。
冯俊嘉的父母这才有些犹豫不定。
于是,冯俊嘉的父母在屋里到处找鸟窝,找可以藏住鸟的洞,可是没有找到。他们还不甘心,又把整个屋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地坪里,然后各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颜玉兰说的那只鸟。
颜玉兰还是怀一个孩子就掉一个孩子。
冯俊嘉的父母认为颜玉兰说听到鸟叫声是欺骗他们,而儿子也说听到鸟叫声是舍不得抛弃这么好看的媳妇。他们不能留一个漂亮的儿媳妇而不留后。他们想方设法为难颜玉兰,并且不断地给儿子做思想工作,希望将儿子站在他们一边。
冯俊嘉为此求过不少名医,开过不少偏方,但是都没有什么作用。
他问颜玉兰是不是真的晚上听到了鸟叫声。
颜玉兰信誓旦旦说是真听到了,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怪到冯家的风水上。
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画眉村的马秀才。他去了画眉村找到马秀才,将媳妇的事情说给马秀才听,询问他的意见。
姥爹听了之后,也觉得事情蹊跷,心想,莫非冯俊嘉媳妇是遇到箢箕鬼了?
箢箕鬼是那时候很常见的一种小鬼,往往是出生没几个月就夭折的婴儿或者在胎内即将要出生的婴儿形成的。那时候医术落后,女人生孩子也生得多,生活也相对贫困,所以新出生的孩子很难得到全面细致的照顾,往往很难养活。女人生多了孩子,身体变差,也会造成小产之类的情况。这样没过几个月就夭折的婴儿或者还未出生就掉了的婴儿是不能直接埋入祖坟地的,也不能用棺材,而是用常见的一种叫箢箕的挑土工具将婴儿挑出去,埋葬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挑出去的箢箕沾染了晦气,自然不能再带回来使用,于是倒扣在小坟上,所以这样形成的鬼被叫做箢箕鬼。
箢箕鬼嫉妒心很强,虽然自己已经离开了,但仍然见不得曾经的父母对后面出生的孩子好,便作祟起来,将得到父母疼爱的弟弟或者妹妹的魂魄拖走,让其也成为箢箕鬼。
姥爹知道箢箕鬼,但是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后来外公给别人处理过箢箕鬼,处理的方式是姥爹告诉的——将作祟的箢箕鬼的坟墓掘开,将它的头打破,然后头朝下脚朝天地埋入土中,这才能让它不再作祟。
所以,听了冯俊嘉的诉说后,姥爹认为要去找他媳妇落掉的第一个孩子。而鸟叫声,姥爹认为是箢箕鬼作祟弄出来的声音。
姥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冯俊嘉听,冯俊嘉也觉得姥爹说得有道理。
但姥爹没有急于去挖开箢箕鬼的坟墓,他决定还是先去冯俊嘉家里看看,晚上也听听那鸟叫声。
冯俊嘉于是领着姥爹在他家前后看了一遍。
姥爹看完后说道:“没看出风水不好啊,我倒觉得风水挺好的,挺发旺!”其实姥爹以前来过他家里,大致知道这块位置的风水,但是姥爹怕这些年这里的风水有变化。
冯俊嘉就更加相信箢箕鬼的说法了。家里的风水不坏反而好,哪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必定是箢箕鬼了。他心里这么想。
冯俊嘉扛起锄头就要出去挖箢箕鬼的坟墓。
姥爹连忙阻止他,说道:“莫急,莫急,我今晚在这里听听鸟叫声再说!”
冯俊嘉说道:“不用听了。我以前说我也能听到鸟叫声,那是为了维护我媳妇。其实我晚上根本没有听到过什么鸟叫声。您就是等一整晚,肯定什么都听不到。”
姥爹将他肩膀上的锄头夺了下来,说道:“那可不一定。再说了,就算是箢箕鬼作祟,我们今晚也得先听听它作祟的声音。万一有新的发现呢?就算没有新的发现,你耽误这么多年都耽误了,还差这一个晚上?”
冯俊嘉觉得姥爹说得有理,便暂且放下了锄头。
姥爹叫冯俊嘉带他去问颜玉兰。
“你晚上真的听到鸟叫声了?”姥爹问颜玉兰。
颜玉兰由于这些年不断地掉孩子,脸色变得蜡黄,眼窝深陷,但依然风韵犹存。
颜玉兰说:“怀上孩子的时候,晚上就经常听见叫声。孩子掉了到再次怀上之前,晚上就听不到这个声音。”
一旁的冯俊嘉立即说道:“你看,肯定是箢箕鬼作祟嘛!它就是要害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我看今晚都不用等了!”
姥爹朝他摆摆手,叫他不要说话,然后继续问颜玉兰道:“那鸟是怎么叫的?”
颜玉兰便学着她听到的鸟叫声叫了两次。
姥爹一听,说道:“这好像是布谷鸟的叫声。”
冯俊嘉道:“这声音有什么好奇怪的?箢箕鬼想学什么鸟叫就学什么鸟叫,麻雀,喜鹊,乌鸦,老鹰什么的都可以。”
姥爹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这么早下结论,我们今晚听听看。”
那天晚上,冯俊嘉和姥爹躲在屋里的角落里等待鸟叫声。
颜玉兰知道丈夫找了人来屋里听鸟叫声,反而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
等了一个时辰,冯俊嘉或许是觉得太麻烦姥爹了,也或许是他自己不太耐烦了,不停地劝说姥爹,叫他不要再等了,明天直接去挖箢箕鬼的坟墓。
姥爹不为所动,依旧等待鸟叫声。
冯俊嘉见姥爹坚持,便收住了嘴,沉默地跟着姥爹一起等。
颜玉兰辗转了许久之后,终于困意渐浓,睡了过去,不再翻转。
那天晚上,天地间一片宁静,无聊的等待使得空气似乎都粘稠了许多,时间都慢腾了许多。
一旁的冯俊嘉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姥爹强撑着眼皮,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道过了多久,姥爹在昏昏欲睡中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
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有一只鸟一边叫着一边从远方飞来。
姥爹听到这个声音,立即精神一振。他忙推了推旁边同样昏昏欲睡的冯俊嘉,悄声说道:“快听听,快听听,鸟叫声响起来了!”
冯俊嘉忙揉了揉眼睛,咂咂嘴,然后侧耳倾听。
“听到没有?”姥爹问道。
冯俊嘉迷惑不解地摇头,说道:“哪里有鸟叫声?”
他听不见姥爹听到的声音。姥爹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了。毕竟以前他就听不到颜玉兰说的鸟叫声。
“布谷——布谷——”
鸟叫声越来越近,叫声回荡不已,仿佛是空山里一只孤独的布谷鸟在鸣啼。这回鸟叫声清晰多了,如同那只布谷鸟就栖息在他们头顶的一棵看不见的树枝上。
“现在听到没有?”姥爹问道。
这次冯俊嘉面带惊讶之色了,他将手护在耳朵旁边倾听,小声道:“这回听到了,好像真是布谷鸟的叫声……”
姥爹抬起头来左看右看,屋顶上漆黑一片,看不到鸟的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