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道:“肉妖既然走了就不会再来。无须避免之法。”
最后,和尚什么都没有做就走了,那杯茶从头到尾没有喝一口。
从朱某离开之后,老板的女儿晚上便没再发出怪异的声音。可是女儿的胃口越来越差,又不怎么吃饭了,看到肉就哭个不停。
没过多久,老板的女儿又瘦了下来,几月之后,她瘦得比以前更厉害,一直瘦到现在。
听老板说完,姥爹走了一步棋,说道:“恐怕那个和尚不是真和尚。”
老板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象棋上了,探身问道:“为什么?我明明去寺庙里请了,不可能啊。”
姥爹道:“不信你可以去那寺庙问一问。不但如此,恐怕那个肉妖也不是真肉妖。”
“啊?这还有假?”
“并且那个被你误认为是肉妖的朱某还没有离开你女儿的闺房。”
老板惊得站了起来,问道:“还没有离开?我看见他走的啊!并且和尚也说不用驱邪了!”
“既然和尚不是真和尚,自然他说的话也不可信。”姥爹说道。
老板将残局扒乱,心烦意乱道:“不可能。我看见朱某走了,看见和尚来了,还看见我女儿变胖又变瘦,难道我被欺骗了这么多年?”
姥爹将象棋收入象棋盒中,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你当初求助的寺庙去问一问。不过这事不要让你女儿听到。”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我女儿也骗了我吗?”
“你说朱某离开的时候你女儿非常不舍,所以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姥爹说道。
老板沉默了。
姥爹在那个小镇呆了十多天,终于迎来一个晴天。可是他没有立即赶往抚顺,而是在旅店老板的要求下陪同他去了附近一座山上的寺庙。
那寺庙不大,和尚不到十个。
老板找到庙里的住持,询问一年前去他家帮忙驱邪的和尚是哪位。
住持便将一个和尚叫来了大殿。
老板一看来的和尚,顿时脸色大变。走入大殿的和尚高高瘦瘦,脸皮枯黄。而一年前去他店里的和尚胖墩墩。
老板问那和尚:“一年前我来庙里求住持派高僧给我驱邪,哪位高僧可是你?”
和尚回答道:“正是贫僧。可是那天我刚刚下山,便碰到您差来的人,告诉我说已经另请高明驱了邪,不用我去了。于是我回了山,并没有去您的店里。”
老板惊讶道:“我并没有派人叫你回去啊!”
和尚也惊讶不已,说道:“难道有人从中捣乱?”
姥爹插言问道:“请问那位叫你回山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和尚道:“胖乎乎,油光满面,身高稍矮。”
姥爹跟老板对视一眼。拦回和尚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朱某。朱某亲自拦住前去驱赶他的和尚,而又不被和尚发现。可见朱某修为超过和尚。即使和尚到了店里,也不见得能赶走朱某。这一点,姥爹和老板都心知肚明了。
既然如此,老板即使再叫他下山也是徒劳。
老板没有说穿,敷衍几句便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老板道:“果然如你所言!看来这朱某还在我家里啊!可是为什么我晚上没有听到呻吟声了呢?我女儿也从胖变瘦了,难道不是朱某离开引起的吗?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姥爹道:“他当年在这山脚下拦回驱邪的和尚,又变成和尚模样去找你,问出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然后一一将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改掉,给你造成邪魅已去的错觉。这样的话,他就能长久地住在这里了。”
“他当时愤愤而去的样子也是装给我看的?”老板问道。
“嗯。是装给你看的,也是装给你女儿看的。迫使你女儿答应配合他来蒙蔽你。你女儿瘦下来,看见肉就哭,都是为了给你造成他已离开的假象。”
“这专门驱邪的和尚都被他骗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姥爹说道:“我在你店里住了这么久,只发觉你有个女儿,却没有见过她的面。那天我们下棋,你女儿出来了,我嗅到了猪圈里才有的气味。可看看你女儿,衣衫整洁,不像是不爱干净的人。这是其一。后听你说那驱邪的和尚做派跟那朱某有些相像,说话处处维护朱某,像是他自己要跟你辩白,简直是朱某的化身。这是其二。前些天一直下雨,我无聊时在附近溜达,偶然看到你女儿闺房的窗户下有猪脚留下的脚印。这是其三。”
“猪脚留下的脚印?”
“嗯。三者综合之下,我就判断那使你女儿中邪的并不是肉妖,而是猪妖。”
“猪妖?”山路还很潮湿,老板脚底一滑,差点摔下去。
姥爹扶了老板一下,点头道:“是啊,这也恰好解释了你女儿为什么一度胃口那么好,长得那么胖。这正是猪妖作祟的效果。不过这算不上作祟,毕竟你女儿因此身体好了起来。他自称朱某,朱者猪也。”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猪妖不成?”老板气呼呼道。
“人就是人,猪就是猪。即使它是有心维护你女儿,这伦理天常不可混淆。你放心,今晚我来将它捉住,让你女儿摆脱它的迷幻。”
“你能帮我捉住朱某?”老板将信将疑。
“可以试试。”姥爹答道。
“怎么捉?”
姥爹道:“你给我准备一桶猪食,一把杀猪刀,杀猪刀必须是杀过猪的刀,你可以去肉铺借一把。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就能将它捉住。”
“这么简单的东西就能捉住它?”老板不太相信。
姥爹笑道:“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但是对猪妖来说很不简单。猪的天性使然,见猪食而不能抵御诱惑,见杀猪刀而不得不恐惧。猪莫不是依靠猪食而生,遇杀猪刀而死,对它来说,这是一生一死的大事。众生大半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这两样东西足够对付它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人是这样,畜也是这样。你尽管按我说的去安排,就算不成,也花不了你多少钱和气力。”
“好,好,好。”老板连忙答应。
当晚,老板悄悄准备好了一桶猪食和一把杀猪刀。姥爹又用油纸将装了猪食的木桶裹住,不让猪食的气味散发出来,再用黄表纸将杀猪刀包住,不让它的杀气泄露出来。
姥爹算好了时辰,又给老板交代了几句,然后在老板的配合下提着猪食桶闯入老板女儿的闺房。
进了闺房,姥爹便将油纸撕开,猪食的气味顿时散开来。姥爹敲着猪食桶“啰啰啰”地叫唤。“啰啰啰”是叫猪来吃食的意思,发音要抑扬顿挫。在画眉村这一带,人在给家禽喂食时都会发出跟它们沟通的声音。比如喂鸡的时候便要“咯咯咯”地呼唤鸡来吃食,喂狗的时候便要“哦哦哦”地召唤在外玩耍的狗回到家里来,行走的牛只要听到“哇”地一声就会立即站住。这是人跟畜相处几千年来得出的经验。
姥爹刚呼唤几声,一头庞大的猪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猪鼻顶在猪食桶上,牙齿在木桶上乱咬。那猪有普通家养猪的三四倍那么大,浑身是白色的粗毛,只有背脊上一条黑色的鬃毛,如水墨画。
姥爹身后的老板大吃一惊。
姥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猪食桶往旁边一抛,木桶倒了,里面的猪食流了出来。屋里猪食散发出来的古怪气味更浓了。
那庞大的猪立即奔走到猪食旁,痛快淋漓地大吃一通。
姥爹则拿出聻丝儿,趁着那猪大快朵颐地时候在它的四只脚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时,老板的女儿从床上爬了起来,见地上到处是猪食,一头大猪在她房间里吃食,吓得大叫起来。
那猪听到老板女儿的叫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停住吃食,想要逃跑。可是它的蹄子刚迈开,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地。屋里的小物件都震得跳了起来。
聻丝儿将它的脚绊住了。它的四只脚互相牵制,所以一迈步就会跌倒。聻丝儿又细,将它的脚勒破。它疼得嗷嗷乱叫。
它的叫声又尖又细,几乎将屋里人的耳膜刺穿。
店里其他伙计听到叫声急忙跑来,见了那猪便上前去按住它。可是五六个人根本按不住它。它打了一个滚,那五六个人纷纷倒地。有的人被它压得惨叫。猪食被它滚在了身上,脏兮兮的。
它的蹄子乱踢,可是再怎么奋力都无法将聻丝儿挣断,徒给自己增加痛苦而已。蹄子上已经流出血来。
老板按照姥爹进门前的交代对着女儿大喊道:“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姓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别看他平时在你面前装扮成什么样,他实际上是一头猪!一头猪!”
老板女儿顿时惊住了,两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躺在地上嚎叫的猪。
老板的女儿当时应该是相信了父亲的话。因为后来她主动承认说,跟朱某在床上云雨的时候,她看到朱某的后背上有一条黑色鬃毛,摸上去比较扎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