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槐牛发怒,低头朝弱郎大王冲去,两只牛角如同两把锋利的蒙古弯刀朝弱郎大王的腰部刺去。
“咔咔——”
姥爹听到类似树枝折裂的声音。
槐牛的一只牛角扎进了弱郎大王的腰里。那咔咔的声音应该是弱郎大王的骨骼被牛角撞断的声音。
罗步斋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之色,低声道:“这牛经历了百年淬炼,果然实力非同凡响!”
姥爹微微点头。
据说牛角有三种神奇的能力,一是点燃照明可以看见平时看不到的鬼类;二是冲服可以治孩子惊痫不知人,另外迷闷、嚼舌、仰目者也可以治;三是做成小刀可以防鬼伤鬼。当然,牛角也分高低优劣。要使用这三种,最好用犀牛角,次之水牛角,再次黄牛角。
古代“犀照”一词即是来源于这种传说。晋朝时期有一位名士名叫温峤,他在武昌游玩的时候,见牛渚矶的水深度难测,又听附近居民说他们世世代代都传说这水下有许多怪物。于是,出于好奇心,温峤燃烧犀牛角照明去看水底。不一会儿,他隐约看到许多奇形怪状的水族怪物接连出现,甚至看到有穿赤衣、乘马车的人出现。当晚,温峤在梦中看到有人甚为厌恶地对他说:“我与先生人鬼不同路,先生为何要照我呢?”其后不久,不知是不是因为灵界作祟,有牙痛旧疾的温峤在拔牙后突然中风,不久便逝世了。
在离画眉村不远的吴家庄也曾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吴家庄有一年轻人特别喜好灵异之事,曾多次拜访姥爹,意图习得一招半点玄黄之术。姥爹见他生性浮躁,爱炫耀,便没有答应。
他并不气馁,依旧到处寻访高人。后来,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牛角有神奇能力,点燃可以看见鬼灵,他异常兴奋,回到家便宰杀自家的水牛,取了牛角碾成粉末,晚上点燃了去村前村后偏僻的地方。
头天晚上他失望而归,第二天晚上便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在乱坟岗找到了他的尸体,身上很多青黑色条状伤痕。吴家庄的老人说他是看到了鬼之后被鬼活活打死了。
我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后问外公,为什么那些鬼要打死他呢?
外公说,其实很多鬼是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如果你非得看见它,它就可能报复你。
我觉得外公说得有几分道理,这也可以解释晋朝那位名叫温峤的名士为何突然逝世。
牛角的后两种神奇能力我倒亲自见过。
有一次我在外公家住,村里一个大人抱着一个小孩来找外公求救。那小孩嘴里横叼着一根筷子,两眼翻白,身体如树上毛虫一撅一撅。外公叫那人弄来水牛角磨成的粉兑了水给那小孩喂下。很快那小孩恢复正常,下地就玩耍去了,浑然不知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风险。
而水牛角做成的小刀,我是在跟外公同龄的歪道士身上看到的。歪道士曾歪咧着嘴含糊不清地对我说:“这可是我用来吓鬼的!”他的嘴很漏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歪道士当初说的是“吓鬼”还是“杀鬼”。
不管是吓鬼还是杀鬼,牛角的能力都得以体现。
尤其是槐牛将一只角刺入弱郎大王的身体时,姥爹也相信牛角确实有一股与众不同的能力。
至于一向机灵狡猾的弱郎大王为什么没能躲开槐牛的攻击,姥爹认为这也许是因为槐牛给了弱郎大王一种错觉——认其为同类的错觉。槐牛的魂魄是百年前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而弱郎大王可以说是怨念大王。
只要看到它的人都必须死,这种怨念是世间其他怨念无法比拟的。
可槐牛的怨念经过一百年的淬炼,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而弱郎大王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因此,它忽略了槐牛。
当然,这只是姥爹个人的猜测。还有可能弱郎大王认为这条牛跟恰才爬上鼻尖的老鼠没有任何区别,弹指一挥间就可将它置于死地。
而罗步斋认为弱郎大王是故意让槐牛刺穿它的。它要让姥爹和罗步斋看到,它即使身体受到破坏,也不会丝毫影响它的实力。
罗步斋的猜测也有他的道理。因为接下来的一幕让罗步斋汗毛倒立。
可能是被牛角刺穿的剧烈疼痛感刺激了弱郎大王,它双拳紧握,扬起脖子朝天空的月亮竭力吸气。
这一吸,姥爹顿时感觉月亮变得灰暗了不少,而弱郎大王的脸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仿佛它能夺取月亮之光。
紧接着,弱郎大王将双拳张开,嘴巴张大,作一副嚎叫的模样,但没有嚎出任何声音。脸上的那条肉虫伤疤居然蠕动了几下,似乎要从它脸上爬下来。它手上的指甲如同迅速生长的蕨类植物,由蜷缩状渐渐伸展开来,最后变得又直又长!
槐牛的牛角插在弱郎大王的身体内拔不出来,槐牛便奋力地扭来扭去,意图将弱郎大王肚子里的肠子搅断。
弱郎大王无声地嚎叫了片刻,然后将手握成爪状,猛地朝牛的脖子扎去。
姥爹听到了“噗”的一声,是弱郎大王的指甲刺入肉体的声音。仅仅听到这个声音,姥爹就浑身一紧。他可以想象槐牛此刻要经受多大的痛苦。而这种剧烈的痛苦极有可能将它淬炼了百年的善念重新变成怨念,让它百年的功德毁于一旦。
“唔哞——”
槐牛发出痛苦的叫声。
它那一声叫唤,居然引起村里其他牛棚里正在吃草正在反刍正在睡觉的牛们接连不断地回应。
“哞……”
“哞哞……”
一时之间,村里的牛叫声此起彼伏。
姥爹看到弱郎大王的五根手指点在牛的脖子上,指甲没入肉中。那里正汩汩地流出新鲜血液,血腥味顿时混进了清醒潮湿的空气中。
弱郎大王将手指从槐牛的脖子上拿开,指甲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它脸上的肉虫疤痕颤抖起来,似乎急不可耐。弱郎大王将滴着血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牛血将那条肉虫疤痕覆盖。肉虫疤痕很快恢复了安静,不再蠕动。
槐牛的脖子上出现了五个血窟窿,鲜血涌了出来。
接着,一串串萤火虫一样的东西从那五个血窟窿中飞了出来。这些东西比萤火虫的光要稍稍亮一些,也大一些。这一刻,槐牛就如是一个牛皮做的笼子,里面尽是顽皮小孩抓来的萤火虫。牛皮笼子破了五个洞,原本禁锢在里面的萤火虫便纷纷涌出。
萤火虫飞出来后绕着槐牛不离去。
飞出来的萤火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周围的环境也明亮了一些。
弱郎大王看到这情景,居然呆了,举着血淋淋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槐牛在几乎被萤火虫包围的时候,终于四只脚扑通一声跪下,牛角从弱郎大王的体内抽了出来。
还有萤火虫不断地从血窟窿里飞出来。
姥爹终于明白,那是槐牛体内的怨气,淬炼过的怨气。原来它们凝聚成了一个整体,现在被弱郎大王杀死寄托之身,于是再次像一盘沙一样离散。
在槐牛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后,那些萤火虫纷纷飞走了,散落在各个不知道的地方。
这些萤火虫似乎有种吸引目光的魔力,弱郎大王、姥爹和罗步斋的眼睛都无法离开它们,直到它们渐行渐远,渐渐消失。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米已经出现在他们之间了。
她手里拿着姥爹和她共同做成的聻丝儿网。
“嘿!”小米吆喝一声,将聻丝儿网朝弱郎大王扔去,其模样像足了船上的渔夫撒网捕鱼。
聻丝儿网从弱郎大王的头上落下,将它罩在其中。
小米将手里的聻丝儿一拉,那网口便在弱郎大王的脚下束住了口子。
弱郎大王这种级别的怪物自然不会像普通小鬼一样害怕聻丝儿,但它不知道这聻丝儿网到底是何物,双手一抓,发现这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网坚韧无比,不能轻易抓破。它这才意识到这种东西不可轻视。
小米狠力一拽手中的聻丝儿。弱郎大王身子朝后仰了仰,差点跌倒。
弱郎大王惊讶地看了看面前无所畏惧的小女孩。今晚让它吃惊的事情太多了。
罗步斋见小米下手,立即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套来扔给小米。那是罗步斋自己设计的防护手套,内层有坚韧皮革,外层是编入了金属丝的布。他考虑到聻丝儿受力太大会割伤人自身的手,从而想到了做这种手套。
此时小米的食指已经被聻丝儿割伤,血液顺着聻丝儿流了一程,让那一截聻丝儿在夜色中也清晰可见。弱郎大王的力量何其大,小米要想将它拉倒,必定会受伤。
罗步斋以为小米会接住手套,不料小米视若无睹,并不接受。她看着手套飞到她面前,落在脚下,然后一脚将手套踢回罗步斋面前。
“你的手出血了!快戴上手套!不然你拉不住它的!”罗步斋喊道。
小米嘴角浮现一丝笑,再次用力一拽聻丝儿。更多的血流在了聻丝儿上。聻丝儿突然绷紧,上面的血液随之弹了起来,然后落在地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