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愿意,我只好将他杀了。”
这句话本是残忍至极,但上杉辉虎偏偏能说得风轻云淡。
所谓虎毒不食子,成政绝没有想的,辉虎竟然是已经毒到食子的虎!
这让成政很方!
只是两个刹那的功夫,佐佐成政就屈服下来,浑身松垮垮地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空气的娃娃一样烂成一坨。
“你够狠,你赢了。”
他低垂着头颅,口中喃喃地说出低到难以听清的话。
佐佐成政当然也够狠,但成政的弱点却是他的家人,好比多年前的佐佐盛政父子,又好比在美浓苦苦等候他的归蝶,还有眼前的辉虎母子。
成政当然可以拿着自己的命去拼、去赌,他可以为了击败敌人而不择手段,节操丧尽。
但现在他的对手是上杉辉虎……而这一场豪赌的赌注,亦是他的亲生儿子。
成政不敢赌!
他明知道上杉辉虎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但成政已不敢赌!
不敢赌,就意味着失败,至少在辉虎与他的这场博弈中,佐佐成政一败涂地。
事后,樋口兼丰以进献产后滋补的补品为名义,获得了佐佐成政和“绫姬”的丰厚赏赐。为此,佐佐成政甚至派人用轿子将兼丰夫妇送回家,一时间,成政与兼丰君臣相知的事情在上田乃至南越后一带被传为佳话。
但佐佐成政和樋口兼丰这两个当事人都知道,这些不过是由上杉辉虎导演,他们做演员的双簧把戏而已。
樋口兼丰的妻子在轿子中抱着的,分明就是辉虎在半个月前诞下的男婴。
兼丰夫妇离开之后,又过了数日的功夫,北条城中突然传出婴儿患病的消息。
被越后领主们视为上杉家少主的婴儿突然患病,这对于越后来说不啻惊雷。
非但是匆匆前来探视的家臣和领主们被佐佐家的家臣樋口兼丰挡在本丸之外,这件事就连上杉家当主辉虎都惊动了,“上杉辉虎”带着汹汹气势,从春日山城空降北条。
这一次,樋口兼丰再也无法阻拦,而就在当晚,成政和“绫姬”的长子不治身亡!
次日,“绫姬”如丧考妣般地向众人宣布了长男夭折的消息,而“上杉辉虎”则一同出席,温柔地安慰她的姐姐。
令人疑惑的是,孩子的父亲佐佐成政,这两天里都未曾现身。
向来爱护家人的佐佐成政,竟然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见么?
众人怀着这样的疑问,为这个男婴短促的命运唏嘘不已。
事后,上杉辉虎又好言安慰了绫姬一番,便回转春日山城去了。
北条城城主、北陆佐佐氏的家督佐佐成政却是一直将自己关在本丸的一个房间里,除了拉屎撒尿,便绝不出门。
直到数日之后,前田庆次大大咧咧地将成政房间的拉门一脚踹开,将浑身酸臭,像一坨烂泥的佐佐成政提了出来。
“有客人来了,上杉殿下让你去接客!”
“不去。”
成政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客人是谁,怎么就铁了心不去了?最起码,也先等我把来人是谁告诉你嘛。”
“能有什么人非得我去接待……”佐佐成政无神的眼珠动了动,“李华梅吧,还能有谁。”
“噫……真被你猜中了,没意思。”
前田庆次往下扯了扯嘴角,多多少少表达着他的意外,他本以为成政因丧子之痛而萎靡不前,不料仍是如往日那般聪明。
“喂喂,别再这样了,虽然说我二侄子死得很可惜,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庆次蹲在成政的身前,伸出大手拍了拍对方脏污的脸颊,
“不光有归蝶嫂子,还有绫姬、直虎、阿春、深雪、千代女等着你去耕耘呢,哦对了,还有那个歪果仁果心,也很不错,胸******大的,想来很适合生孩子!你是一头健壮的老牛,有这么多良田等待开垦,不要停下来呦!”
听着庆次的胡言乱语,佐佐成政的脸上显示出了种奇异的表情,庆次絮絮叨叨地不以为意,直到说完才本能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向来拥有野兽般的直觉,此刻意识到了危险,下意识地沉腰松胯,双臂自然下垂,只为能够进行迅速发力以应对突然情况。
但他本能的反应,却还是慢了一丝丝,庆次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只手蓦地抓紧他的衣领,接着庆次就听到某个女人的一声低喝,后颈上传来一股大力,前田庆次高大沉重的身躯便被高高抛飞起来!
须臾之后,庆次“嘭”地一声巨响,几乎在院子里砸了个大坑出来。
至于捉弄他的那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那个女人,此时正双臂抱胸立在走廊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头颅微微抬起,有着不属于前田庆次本人的傲气。
庆次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摔得散架了,眼角的余光瞥到廊下那个身材高大的女人,顿时变了颜色。
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前田庆次就是这么个典型的例子。
他一个快一米九的巨汉,此刻带着谄媚的笑容对果心讪讪道:
“在下一时口误,口误啦,请果心大人见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放我一马,才是您大人有大量的英明抉择!”
还有哪个女人能够一下子将前田庆次摔出三米开外?
除了果心,再无旁人。
作为幻术师(自封的)而扬名泥轰的她,当然不齿那种靠着身体和媚术来刺探情报的女忍者。更何况,她和佐佐成政之间的暧昧感情,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又哪轮得到前田庆次说三道四?
可庆次偏偏就说了,还把她形容成胸******圆,好生养的“好女人”。
此刻果心微微低下头来,一步一步、不急也不缓地走到成政的身侧,慢慢地蹲下来,对着前方瑟瑟发抖的前田庆次粲然一笑:
“前田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走路摔倒了吗?怎么也不小心一点呢。”
说着,她还讨好般地挽住了成政的手臂道,“主公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佐佐成政本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听过了庆次口无遮拦的“老牛耕田”理论,原本抑郁的心境已经稍稍有所松动,此刻见到庆次和果心这一对活宝演出的喜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大有笑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就坐在庭院的木阶上抱着肚子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除了制造大量噪音,那笑声中似乎还充满了说不出的狡狯和促狭,令人听起来十分难受。
前田庆次和果心都未曾料到佐佐成政竟然发出这样的笑声,不由得面面相觑,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点醒成政的时候,本丸外忽然飘进来一个爽朗的女声:
“别笑了!难听死了!”
果心和庆次心中不由一惊,她不是还在柏崎港吗,怎么不去春日山城,反而直接来北条城呢?
佐佐成政的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不怀好意地道:
“提督萨玛,不知远道而来,有何贵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