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事人的千叶亲胤和海上九郎惊讶莫名,不明所以,而佐佐成政俨然是一副懒得解释的神色。
他刚刚才帮主千叶亲胤除去与北条氏内通的原氏父子,为何要在此时勒令亲胤隐居?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关白近卫前久站起身来,凑到海上九郎的耳边一阵低语。
“长尾辉虎大人,已经成为了关东管领的养女,近期亦将在鹤岗八幡宫举行就任仪式。”
海上九郎恍然若悟,连忙躬身下拜。
佐佐成政之所以拿着“关东管领”的招牌说事儿,原来是因为长尾辉虎就是关东管领。
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的千叶亲胤也连忙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之后,佐佐成政才笑呵呵地问道:
“千叶亲胤大人,你知道关东管领为何会如此处罚你吗?”
千叶亲胤瞅了眼佐佐成政,又马上低下头来。
“不知。”
方才他惧怕家老原胤清,因而视佐佐成政为臂助,可此刻佐佐成政也变成了威胁他的人,这让亲胤敏感的心恐惧不已。
千叶亲胤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但他的叔叔海上九郎却是个明白事儿的,连忙在千叶亲胤身后道:
“先前的唐泽山城一战,千叶家曾派出援军跟随北条氏政出阵;其后长尾辉虎殿下在忍城召集联军,而千叶家未曾参与;甚至是国府台之战,千叶家也未派出一兵一卒……我等乡下武士,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无意中冒犯了长尾殿下和关东管领,请大人恕罪!”
佐佐成政点了点头:
“请九郎大人务必率军参与北条讨伐,不然的话……关东管领殿下很可能会再立一个新的家督。”
成政的语调平静,尽管是在威胁着对方,却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但愈是平静的话语,就愈让还海上九郎感到鸭梨山大。
“哈伊!”
当天,海上九郎就复归本家,改名千叶胤富,继承了千叶家的家督。
佐佐成政和近卫前久在森山城住了几天之后,便再次离开,往南常陆去了。
是年9月末,佐佐成政抵达了位于安房国的馆山军港。
馆山军港因距离极近的馆山而得名,不过此时的馆山尚未筑城,馆山的山下,仅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
关白近卫前久留在了里见氏的本城久留里城,继续与里见义弘等人开歌会茶会诗会等等……佐佐成政却是在里见家大将、同时也是上总土歧氏少主土岐赖春的陪同下来到了馆山军港。
土岐家以“赖”字传家,土岐赖春乃是里见家名将土岐为赖的嫡子。
如正木义虎的父亲正木时茂一样,土岐为赖也追随里见家家督义尧参与了国府台合战,并在随后率军西进,包围小田原城。
因此……里见家留守国内的将领,多半是各家家督的嫡子和弟弟。
里见家少主里见义弘留守久留里城、万喜城土岐家少主土岐赖春留守万喜城、正木家家督时茂的嫡子去了京都,乃是他的弟弟正木时忠留守尾浦城。
听说正木时忠很擅长水战,佐佐成政倒是对他有些兴趣,不知道他在华梅的手下能不能过两招?
与土岐赖春、白木行久一起在军港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佐佐成政就望见了海面上的桅杆。
桅杆之后,宽广的船帆和硕大的船身先后出现,渐渐靠近了军港。
早有土岐家和正木家的足轻把军港的位置腾出来,但一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这些关东的乡巴佬还是惊讶地下巴都砸到了地上。
佐佐成政望着舰队里两种性质差异的大船,便向白木行久问道:
“我听说李家舰队的船大部分是福船,不知道与葡萄牙商船比起来,孰优孰劣?”
白木行久望了望李家舰队旁边的一支稍小些的船队,两条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
“若是以商船而论,福船吃水深、载重大,当然是最好不过。但葡萄牙船队的商船更狭长灵活,在海上作战时更为有利。”
葡萄牙船队当然就是李家舰队旁边的那个,佐佐成政不仅召来了李家舰队,还通过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请来了葡萄牙商人拉斐尔·卡斯特路。
见佐佐成政凝神不语,白木行久又添了一句:
“但不论是福船还是最新式的葡萄牙商船,用来横扫日本的海贼都是绰绰有余了。”
佐佐成政笑了笑道:
“我从未对华梅失去信心,这一点,你不用过多担忧。”
说华梅华梅到,李家舰队的福船率先开入军港,没过多久,李华梅乘坐的旗舰就泊在了一个方便出港的位置上。
旗舰上放下一个小舢板,荡呀荡来到佐佐成政身前,船上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小老头,正是舰队的副官杨希恩:
“我家提督请佐佐大人上船商量!”
杨希恩的一张老脸有些发灰,原本皱皱巴巴的皮肤也给绷得紧紧的,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晦气事儿?
佐佐成政不虞有他,立刻就和白木行久上了船,但土岐赖春却多少有些犹豫。
依照成政往日的性情,本该对土岐赖春不理不睬,直接和行久一起走人,但今日却似乎对土岐赖春格外有耐心。
一番迟疑之后,土岐赖春也咬咬牙上了小船,船儿摇呀摇地靠上了旗舰。
期间,杨希恩一只是那一副欠了他八百万的神色,不仅让佐佐成政和土岐赖春不爽,就连白木行久都很疑惑。
上了旗舰,才发现另有玄机。
李华梅早就鹤立鸡群般地站在人群中央,她的对面则是一个被绳索紧紧捆缚的日本武士,拉斐尔和传教士弗洛伊斯也站在华梅的身旁。
那个被捆住的武士见到土岐赖春,连忙呼道:
“赖春啊,快让这群明国人放了我!”
他被李家舰队俘虏数日,早就被言周孝文文得一点脾气没了,眼下病急乱投医,也不管土岐赖春跟李家舰队毫无交情,就让对方为自己解围。
土岐赖春凑到成政耳边道:
“这位就是枪大膳的弟弟,正木时忠,也是里见家的水军大将。”
“枪大膳”正是正木义虎的父亲正木时茂,是里见家闻名内外的枪术高手。但时茂的弟弟正木时忠,却在尾浦城聚集了很多海贼……在日本战国,所谓“水军”,基本上都是效忠于大名的海贼而已。
正木时忠之所以会被华梅擒住,多半是李家舰队路径尾浦时,被时忠手底下的海贼误以为是肥羊……结果他们打劫没成功,反而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先前白木行久说李家舰队对付日本的海贼绰绰有余,果然不是瞎话。
成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就直接穿过人群,来到华梅的身前:
“我知道他得罪了你,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还需要他们的势力,给个面子吧?”
李华梅依旧是那一身黑色劲装加披风加红牡丹的混搭风格,见到佐佐成政在中间说项,一甩披风,留给了成政一个帅气又华丽的背影:
“道歉!赔钱!一个都不能少!”
华梅这句话是用汉话讲的,在场的几个日本人当然都是不懂,但佐佐成政是的确地明白了……
啧……华梅这个腹黑女提督,把人家海贼打残了不说,抓起来还要讹钱……里见家的水军,那也叫水军?
佐佐成政扭头瞥了瞥跟在李家舰队屁股后面的一堆小船。
明明是里见海贼不长眼来打劫李家舰队,正好被华梅吊打,也解解气舒缓一下压力什么的……竟然被华梅抓到把柄了!
“谨遵提督号令!”
佐佐成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正木时忠的身边,一把拔出了肋差。
正木时忠本来看见土岐赖春和佐佐成政说悄悄话,对成政有了点希冀,但见到成政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跟李华梅眉来眼去的,他心里就慌了神。
看佐佐成政拔出肋差的凶狠模样,难道要宰了自己?
佐佐成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就这么把肋差放到了正木时忠的脖子上:
“正木大人……我是佐佐成政,请问你知错了吗?”
听到眼前这个高大的武士就是闻名关东的“北陆孤狼”,正木时忠虽然心里惧怕,嘴上却很硬:
“我不明白阁下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像李提督认错道歉的话,这把刀立刻就会割断你的脖子。”
佐佐成政皱了皱眉,神色淡然,手中的肋差端得稳稳的,一动不动。
他虽然只是稀松平常地讲话,但正木时忠的额头上已经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佐佐成政的威压竟然这么强?
果然不亏是闻名天下的“北陆孤狼”啊!
时忠咬紧了牙关,却送了口风:
“要我低头可以,但我的船队被他们打残,我要赔偿!”
佐佐成政哑然失笑,把肋差拿了回来在手掌里拍了拍,心里吐了个槽。
李华梅要赔偿,正木时忠也要赔偿,佐佐成政又不是开保险公司的,哪来这么多钱赔给他们?
不过……佐佐成政没钱,不代表景虎姐没钱。
而且……里见家的水军既然是海贼,那就做海贼该做的事情好啦。
佐佐成政在正木时忠耳边一阵低语,说得正木时忠心花怒放,立刻就不要赔偿,还表示坚决率领水军配合李家舰队的行动。
之后,众人就在华梅的旗舰上开了个小型军事会议,制定了名为“相模湾海战”的作战企划。
两天后,联合舰队从馆山军港出发,目标
——小田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