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送走大队迎亲人马后,苏家喜堂上依旧气氛沉重,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位闹出这么多事端的薛小姐身上。
她却挺了挺肩膀,脸上的神色也稍微松了松,对苏大太太行礼道:“今日多谢大太太,不知我可以在何处歇息?”
苏大太太讶然,转回头去看苏老太爷,苏老太爷活了一辈子,也很少看到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没错,在他眼里,就是不知廉耻。
既然没死,无声无息地回京认亲也就罢了。
何故大闹喜堂,让他们苏家丢脸!
“看我|干什么,谁说的话,谁去安排!”
“是……”苏大太太忙低头,亲自安排了人把薛小姐领下去。
“老爷……”苏太夫人揪着心唤了一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脸都丢了还能怎么样!锦姐儿日后的事,靠她自己了!”
说罢甩袖而去,留下一帮后辈面面相觑。
苏太夫人忍不住抹起眼泪来,三个媳妇却一个都不在身边,还是一个亲戚中的婶娘去劝的。
小姐们也被安排着回去,老太爷都发这么大的火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看笑话?还是挨骂?
苏容意望着那位薛小姐离去的方向,咬了咬牙,要提步追过去,左腕上的力却还是没收。
“三表妹。”
她回头,白旭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神情。
惊慌的,焦急的,无助的……
她从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啊!
这个薛小姐的出现,竟然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他确实是吃惊的。
她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表妹,你冷静些,现在这个时候,你过去,谁都能看见,你怎么给长辈交代?你要去……也晚一点……”
苏容意定定神。
她慌的不是这个假薛姣。
她是怕,怕谢邈,难为薛栖……
他连自己都敢杀,他对薛栖固然比自己亲厚,可是万一他丧心病狂呢?
关心则乱。
言霄没有说错。
不止是谢邈,就是现在的苏容意,也没有一个清醒的判断认识。
突然间,一阵微风拂过耳边,苏容意鼻端出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十分清雅,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白旭拉到了跟前。
他虚虚拢住她,却没有真的抱住她。
他一直恪守着君子的礼节。
“平心静气。”
他轻声说。
苏容意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才觉得自己找回了理智。
是啊,她有什么好慌的?
因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安排进行,就手足无措吗?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薛栖已经大了,他不再是那个被自己牵着手走来走去只知道讨糖吃的弟弟了。
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
她怎么可以就这么以为这是一场麻烦呢?
她退离白旭半步,“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好好想想,她应该做什么。
这个假薛姣,不会百无一用的,起码今天,她就让谢邈如此失态。
她不该永远想着孤军奋战。
一切能够利用的,都是她的武器。
“那就好。”白旭笑笑。
苏容意点头,“我去屋里坐坐,有些累了。”
“也好。”
白旭目送她渐渐远去,眼中的神色黯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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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婚的苏容锦,晚间坐在喜床|上,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只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笑话。
“小姐,不能哭啊!”贴身丫头惊叫一声,忙来替她擦眼泪。
苏容锦抬起涂着蔻丹的手,摸摸脸上。
“我哭了?不会的,萍儿,你又胡说。”
丫头不忍地望着她,“小姐,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的。”
“这又没有什么好哭的。”
她说给自己听。
她想到自己走出苏家大门的时候,周围人的眼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前面的丈夫走起路来毫不含糊,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遇到门槛也是喜娘提醒她。
遇到这样的事,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
她的膝盖依旧没有弯一下。
她是苏容锦啊。
全金陵谁人不知的苏家明珠,闺秀典范,所有母亲教育女儿都拿她做范本。
她是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仪的。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委屈?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容锦听见丫头喜娘们在道万福。
是言霄进来了。
随即便有人收拾了碗盏鱼贯出去。
贴身丫头在她耳边叮嘱:“小姐,奴婢就在外头。”
苏容锦点点头,她不害怕。
抬头,谢邈却沉着一张脸。
应该说,今天一天,他都没有第二种表情。
苏容锦站起来,要去替他更衣。
言霄伸手隔开她,“你先收拾吧。”
可她已经都收拾好了。
言霄坐在椅子上,喜烛照耀下,他的侧颜明暗相接,不能很清楚地分辨,只能看到直挺的鼻梁线和紧抿的唇线。
他有很重的心事。
苏容锦柔声道:“若是国公爷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妾身听听。”
谢邈转头,仔细打量着佳人。
确实是很美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却有另一张脸和这张脸重叠。
她们姐妹,长得一点都不像。
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姿。
“你能猜出来我在烦恼什么?”
苏容锦顿了顿,说:“薛家小姐的事,一直摆在国公爷心上,这是绕不开的,国公爷想做什么,请尽管去做吧,不用顾及妾身和苏家……这也不是,您能控制的。”
谢邈扯扯嘴角,“确实秀外慧中,很懂大体。”
这句话褒贬不明。
谢邈站起身来,窗外天色已暗,苏容锦以为他终于要歇息了,没想到谢邈却说:“我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有些事,他不亲眼确认一下,始终无法安心。
苏容锦愕然,她从没想过,新婚之夜会碰到这样的事,丈夫撇下她不管。
终究是女人,容易想太多。
谢邈解释了一句:“我还回来,很快。”
说罢消失在门口。
晚间的街道上还有答答的马蹄过去,值夜的戍卫眯了眯眼。
“原来是镇国公啊。”
“又是去宫里的吧,不是头一次了。”
“是啊是啊,咱们管不着。”
宫门落锁后还能进出皇宫的人,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