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没有一丝惊讶,回过头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族长,子龙来晚了!”
原来子龙来的竟是库者的房间!
库者从桌前行至子龙身边,窗外月色照在他苍老的脸上,让子龙心头一震,才数月不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库者族长,竟然衰老至斯,满目苍凉,怎不让人心伤。
库者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着子龙,未几露出欣喜神色,笑道:“黑了,也壮了,看来费连勃让你吃了不少苦啊!”
子龙听库者提到费连勃,神色见忽地昏暗,库者见子龙神色有变,疑惑问道:“他近来可好?”
子龙心头一颤,如今时移世易,库者族长心力憔悴,亲人失散,只能堪堪护住几十老弱妇孺,已然不易,不知耗尽了多少心思。
甚至不惜装疯卖傻,消除葛荣对他的戒心,幸而今日在这院中初见时,库者手上暗自三次用力,抓得子龙若有所悟,这才有了今夜之会。
这样一个费尽心思的老者,还受得了更多的打击吗?
子龙神色复杂,库者已然有些怀疑,兀自深吸口气,做好心里准备,问道:“有什么话,尽管,不要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散的时候!”
看了看库者坚定的眼神,子龙心下稍安,希望妻兄的所作所为和死讯,不会让库者再添伤感,于是将屠孤山及土城一行,大概了。
库者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听了费连勃的行径,也不由倒吸口冷气,自责之情,溢于言表,看着子龙,尴尬不已。
“唉,没想到,我鲜卑一族的族人们,竟堕落至斯,不思捐躯报国,竟也怀有异心,真令人怒其不争,怪不得群妖并起,内忧外患,唉!”
子龙看着瘫坐下来的库者,满心担忧,只听库者之言,便可知其心中之愤,但事实毕竟是事实,谁又能左右呢?
“族长,此事已成过去,关键当思眼下啊!”
子龙想转移库者的注意力,借此让库者放松些,可是话一出口,才发现,眼前的形势,似乎更让人身心无力,子龙不由自责不已。
然而库者,却精神一震,头道:“是啊,眼下才是生死攸关,死者已矣,何必执着?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追随至此?”
子龙听库者问话,心里又是一暗,这个风光一时的一族之长,为何会如此命途多舛?似乎每一件事,对他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想想那时的如愿,子龙还是不得不将此消息,备与库者言之。
“族长,我回云中城路上,见了如愿公子……”
没想到,库者还没等子龙完,只听到这个名字,就拍案而起,怒喝到:“这个逆子,怎地他还没死吗?真是丢尽我独孤氏的脸面,让我愧对祖先啊!”
库者的满面怒容,让子龙心头一震,看来如愿投入义军之事,深得库者反感,既如此,只希望接下来的消息,能让库者心内稍安吧,可这又怎么可能?
“族长,如愿公子,他……死了!”
只简单的几个字,子龙得很轻,他知道,虽然库者提到如愿,怒火冲天,但这个消息,一旦出,怕最伤心的也是库者。
果不其然,子龙话音刚落,库者仿佛一瞬间垮了下来,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像失去了支撑,一瞬间就塌胸弓背,其状让子龙见之神伤。
良久无语,子龙有些担心,这个屡遭打击的老者,不会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吧?
库者终于传出一声叹息,让子龙心里稍安,可是那声叹息中饱含的各种情绪,让子龙心里一阵酸涩。
“族长,人死万事空,如愿公子临死前幡然悔悟,交托我代他行孝,子龙厚颜,若族长不弃,就将我当做如愿吧!
虽然子龙不知缘由,但屡受族长大恩,无以为报,若您觉得子龙不配做您儿子,子龙愿结草衔环相报,以父事之!”
库者听了子龙的话,一双浊目竟流下泪来,紧紧抓住子龙双手,频频头,哽咽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独孤库者第三个儿子!”
子龙听了大喜,连声价叫起父亲来,库者似也甚觉安慰,破涕为笑。
此时,子龙脑中提示音竟响起,子龙却无暇顾及,忙问库者道:“父亲,我已知如风仍在武川与黑獭等,讨杜洛周之逆,但不知母亲和如双妹妹……”
提到如双,子龙心中却忽地一暗,未曾想因缘际会,只因如愿一句交托,与如双竟成了兄妹,唉,难道今生竟又无缘厮守?
当时虽是乱世,但终究人伦至上,子龙虽算是库者义子,与如双并无血缘关系,但有了兄妹之义,不知将来携手,要遭多少诟病?
但眼下为安库者之心,兑现给如愿的承诺,不得事急从权,至于以后的事,见招拆招吧,徒思无益!
库者见子龙神色,已知子龙心事,不由也是一叹,喃喃道:“夫人似为杜洛周所擒获,如双却不知去向,她一个女孩子家,怕……你或许是再不用忧心了!”
子龙听了,全不顾被库者道破心思,听到如双下落不明,他早已心如刀绞,兵荒马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
子龙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言语,此时心中不知求了多少神明,只愿老天开眼,护佑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不要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也心甘情愿。
然而,不知是否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便是有了,他们又能否听到子龙的祷告?
库者见子龙出神,也不打扰,只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密布阴云,月色全消的夜空,止不住伤感无限,为何老天安排他们生在这乱世啊?
看子龙久久发呆,库者心有不忍,低声道:“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库者做的也该是和子龙方才一般的心思,想转移子龙的注意力,让他不致太过心伤,以致意志消沉。
子龙听了,当然明白库者的用意,默默了头,心中也有些期待,虽然他在屠孤山帝冢内有所了解,但也知之不详。
于是道:“我的身世,不就是个汉奴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