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话语中隐含的那个话题,本来是赵燮的禁忌!
多少年了,赵燮一直避免去提,避免去想。他的父母和苏颜、当初知情的战友和相关人士,谁都不敢轻易提起。就连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法来暗示。
赵燮并没有预料中的情绪起伏,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含含糊糊地,居然点了个头。
还好接下来南部巡防部队的分队长就打报告走了进来,算是解救了他。
按照规矩互相敬军礼。对方给赵夑带来一个坏消息,关于安德烈亚斯的。
“在两天前对南部地区的清扫式巡查中,我们得到情报。这个人原来所在的雇佣兵团体,内部因为严重的分歧发生冲突,当场死了一部分。剩下的十几人,丢下关押在喀布什的俘虏,分批全部撤退了。
此外,现场残留的证据表明,这些俘虏的全部档案都已被他们人为销毁,包括安德烈亚斯的。”
赵燮的第一反应,这消息如果让苏颜知道,无异于兜头一盆冷水。
这就意味着,除非天降奇迹,有一帮活雷锋,把这一拨雇佣兵的头头脑脑全部送来归案,否则,安德烈亚斯所有在喀布什的信息都等于已经归零,再也不可能查到什么。
在阿鲁汉,这个连国立图书馆都保不住的战乱地区,这种事几乎已经必然成为一个悬案。
本来赵燮是很希望苏颜能立即结案回国的,但此刻得知她的任务难以完成,不知怎的,他有些替她担心和惆怅。
向带来消息的分队长道完谢,客套几句,又向司令官道别,赵夑敬个军礼,退出办公室。
苏颜就坐在指挥区外面,营地堆放物资的木头箱子上,愣愣地顶着夕阳的余威,连赵燮走过来都没察觉。
她一目十行地翻完了所有可能跟安德烈亚斯有关的资料,遗憾的是,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没找到。此刻正是泄气的时候。
赵燮不声不响在她身边坐下,苏颜显然吓了一大跳,深呼吸一次平复心情,对着赵燮说:“刚才,谢谢你救那孩子,我还以为……你不会管。”
赵燮愣一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阻止那些匪徒枪击安德烈的事。
她把他看成什么人了?冷血战争机器么?
赵燮有些生气,看都不看苏颜,一边伸手整理沙漠迷彩服染血的袖子,一边说:“你和他既然在我的车上,我的车子就好比阵地。军人坚守阵地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颜不再说话,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扫过赵燮左臂上的绷带。那种小猫蹭过一样的触感,让赵燮的心没由来地一软。
她好像在犹豫什么,又愣愣地坐了半天,才轻轻地说:“赵燮,接下来我的行动,请你不要再参与。我会上报给军方高层,要求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援助。”
赵燮手里整衣服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牢牢地盯住她,声音低沉,包含着暗暗的恼怒:“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塔西。”
苏颜低头避开他要吃人的目光,说:“我知道喀布什的线索断了。”
谁的嘴这么快!赵燮真想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苏颜接着说:“有证据表明,安德烈亚斯是在塔西国被征召加入雇佣兵。如果他真的是被胁迫的,那么最原始的证据很有可能就在那里。我必须去。”
“不许去!”赵燮怒气值瞬间满点:“塔西现在乱得要命,到处都是难民。你要不要命了!”
他突如其来的提高声音,吓得苏颜微微一颤,却没有看他,反而看向相反的方向。
“就像你说的,在战场上,你就会执行任务,哪怕受伤,哪怕会死。”苏颜看着另一边,轻轻地说:“我……也有我的战场啊。”
赵燮顿了顿,一时说不出话。短暂的停顿后,他伸手一把将苏颜的身体扭回来面对他,张嘴就说:“我……”
他本来想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却在看到她的脸时吓了一跳,硬生生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苏颜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本来她极力忍耐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在他的动作和注视下,终于全然崩溃,眼泪像两条清亮的小溪滑落脸庞。
她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我不想你受伤!我从来都不想你受伤的!为我,为别人!我求你,不要再为我冒险了,我真的受不了。”苏颜发出崩溃的哭泣:“让别人来保护我吧,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胜过看见你流血!”
赵夑愣住了。
看着哭成小泪人的苏颜,纤弱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赵燮的心像给看不见的手重重地捏了一把,又钝又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颜双手遮住脸,咕哝“别看,好丑”,赵夑的手却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哭,”记忆中他好像第一次这样温柔地跟她说话:“我这不是没事吗……”
苏颜贪恋他双手的温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那里凌厉的神色减退,柔和的眼神,几乎让她沉溺下去。
片刻的失神,她不露痕迹地挣开了赵燮的手,蔫蔫地问道:“你忙完了么?忙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赵夑在原地愣了片刻,手还保持上举的姿势一时回不过神。他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一丝丝的失落。只知道,这样毫无热情的苏颜,真的让他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