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啊,你小子不声不响就拿了个会元,哎,我还以为这次会元是我呢,没想只是一个第三。"李应垂头丧脑大大咧咧地说道,"枉我还在家中为了会试寒窗苦读了这六年,哎。"
这次科举是崇祯上台以来的第二次,只是却是他亲自举持的第一次,崇祯元年那会还是阉党横行,入朝之后也不知道该投向哪边,而且那次科举崇祯无暇顾及,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崇祯急于找新的人才来充实朝廷,也要打乱朝廷的一团局势,想必李应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直接选在了参加今年的会试。
这种选择很明智,宁致远斜着眼睛看了李应一眼,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子天天逛窑子还这么厉害呢,至少在写八股上比自己厉害多了,只是运气没有自己好....
"这次状元肯定也是你了,我就努力当个探花好了。"瞥见宁致远那'嘲讽';的眼神,李应当做没看到,继续悲伤的说着,"想我李应长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还是考不过你啊,呜呼,还有一个吴梅村。"
"你认为你考得过我吗?"宁致远轻飘飘的说道,和这个上蹿下跳的李应在一块,他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本公子评判达成那样都是会元,只能是无奈了,我也是不想的.."
李应的表情仿佛吃了一万只苍蝇,倘若不是那天与宁致远的交谈,李应知道宁致远的评判出了错误,他肯定也会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现在...他也坦然接受,只是宁致远那这句话来寒掺他是个什么意思?
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宁致远的评判错了,除非那评判考官眼花了,否则那种情况下,就算文章写出花来,也只是一个落榜的命运,李应很确定。
宁致远知道,李应或许是不相信自己这句话的,确实在现在的制度下,科举考试舞弊案件虽然不少,但只是给主考些银子,然后在自己又文章不差的情况下给一个好名次,这种换试卷的事情一般人都是不敢想的。
李定方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笑了很久,他是相信宁致远的话的,而对于李应,李定方现在的感觉有些奇怪,若是说李应只是一个醉心功名的书生,他不会多想,但又不大像,但不管怎么说,李应现在还是很够意思的,他不愿意多想,心里留点心思也就够了。
太和殿之外的三百余考生的等着入殿,熟识的一些书生凑在一起说话,猜着崇祯将会出什么考题,策论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和平时期还好,不用瞎捉摸什么,而现在大明的状况确实有着太多的变化,所以考题也是有着太多的可能。
"这位可是宁会元?"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突然走上前,拱手问着,话说的彬彬有礼,脸上的表情看着也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来,阳光的笑着。
宁大官人有些奇怪地看了来人一眼,很规矩的一席青衣的书生,出声问着。"这位是?"
"哈哈,宁公子自然是不会知道我等。"对方笑着。
"不过说起来在下还有幸与公子沾亲带故,今是正是在下的妹妹,在下李聪。"俊朗青年说道。
"原来是李公子啊,那真是幸会幸会。"宁致远不动声色地说道,"殿试快开始了,有什么话还是稍后再说吧。
"那好,那好..."李聪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再度拱拱手,"那在下可就高攀了。"
李聪再次回到了人群中,宁大官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李定方在一旁说着,"夫人是独女,这李聪只是夫人的远房堂哥,在江浙士林也是小有名气,爱好交友,才学渊博,金陵乡试第二,会试第十。"
夫人指的便是李今是。
"金陵乡试第二?"宁大官人疑惑道,然后摆摆手制止了李定方的答话,读书人想要扬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乡试解元还要数金陵名声最大,若不是自己插手这么一出,那李聪还真是金陵解元了...,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宁致远喃喃着。
宁致远笑了笑,这李聪如果聪明的话就不会耍什么手脚,不过稍稍有些私心的人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毕竟不是李今是的亲兄弟,担心自己太过强势会不会打李家什么主意。
关于这点,宁致远是不屑为之,宁夏卫的发展已经渐入佳境,与李家也是形成了什么合作关系,是不会缺什么钱的,钱这东西,重要,也不太重要,左右也就这么回事。
而李聪,也左右就那么回事。
李聪回到那群人中间,虽然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但不可否认还是增加了很多的优越感,可是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感觉,有着万分的不服气,但借势也是必然的。
莫说他只是李庭一个远方的侄子,就算他是李庭的嫡子,身份也高不到哪儿去,商人子弟,在同是寒门的书生之中,他是可以俯瞰众生,在一群眼内面前,他们这群人都不受待见。
往日和自己高谈阔论的一行人,能参加殿试的极少,他也是知道其中有着猫腻,这就是权力。
"李兄,你与那宁会元很熟识否?"旁边有人问着。
李聪笑着看了对方一眼,就在刚刚,这个礼部侍郎侄之子对自己还是不屑的,语气很谦逊地说着,"熟识倒谈不上,只是舍妹是宁会元的正妻罢了。"
"李今是?"对方一惊,拱手笑道,"原来李兄是来自江浙李家啊,真是没想到啊。"
李聪表面上笑声如故,心中却在骂娘,他一开始介绍的时候便说过了自己是江浙李家的子弟,李家他们自然知道,是江浙一带数一数二的商人,但依旧还是那副姿态,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在他们看开,李今是和李家是不同的概念,官人娶商家女子历来常见,但关系并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事情是这样吗?李聪不知道,但他希望如此,李今是以后,不要再和李家有一点关系.....
殿外阳光刺眼。正是四月的天气,李聪手心沁出一丝汗,这殿试到底会怎么样的结果呢?
很久之前,崇祯在宁夏卫的时候问过宁致远一句话,这大明的状况如何,该如何治理,他说皇上是好皇上,官员不是好官,应当破而后立,旁边还有一个死太监高起潜,而崇祯的态度是做不到,很艰难,就此不了了之。
只是现在....这面前的策论题又是什么鬼?
"国之于此,是何因,又为之奈何?"
大殿之上,宁致远与众人正襟危坐,用余光偷瞄一下崇祯,发现他那衰老的额头偷偷皱了一下,虽是不大明显,但眼睛对着宁致远自己轻眨了一下却是能轻易看到,让宁致远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这题倒是有些为难他了,现在这些官员虽然都对他不怎么待见,也偷偷摸摸做些小手脚...大动作,但还知道崇祯对自己现在很看重,所以至少此时看起来都还算和谐,要是自己将之前对崇祯说过的话写在纸上,还是当着众人的面,那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合成一体来给自己添堵啊....
自己那么做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让崇祯杀了或免了他们,这要是还默不作声就是有病了,或许连温体仁都会站出来和自己战斗,所以他纠结了。
不仅仅是他,底下众人也在纠结着,说实在的,崇祯这个问题出的很模糊,大明现在的朝廷问题出在那儿,可以有许多种说法,西北天灾,陕西民变,鞑子犯关....最重要的贪官横行,欺上瞒下,他们确实不敢说的,或许也不会往着这方面想。
但只是前面几个方面就让他们很模糊了,时间慢慢过去,众人都在思索一阵之后动笔写了起来。
宁致远并不怕这些官员的围攻,也知道写下这些东西崇祯就会钦点自己为状元了,只是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且崇祯这样有些拿他当敢死队前锋的做法让他有些不舒服了,还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心了?
没办法,写吧,宁大官人心底长叹一声,谁让崇祯现在是皇上呢,自己还只是一个科举殿试的考生,不同于别的考生,宁致远知道自己要写什么,那就是崇祯要什么。
崇祯需要一个突破点,或许,事情已经不会再像历史之前那般走向了,能做出这种事来,说明崇祯已经有些变了,若是他真的下定决心来选择破而后立,那大明的走向也许还未可说,宁致远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但纠结是肯定的,倘若自己可以长命百岁,那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就看着形势的变化,只是他好像是活不了多久,这不确定的因素就让他有些不安了。
崇祯看着宁致远开始动笔写下了什么,脸上一缓,眉头也舒展了许多,他这次可是好不容易做了这样决定。
去年秋收之后的粮食收上来了,崇祯还记得确切的数字,一百九十六万两,比去年还少了二十万两,让他有些不满了,或许之前他认为这数字没什么,但自从沈千给了他十万两之后,让他对这个数字极其不满意。
照沈千所说,他只是一个小商人,大明比他生意做得大的商人不计其数,在西北偏僻之地一个商人尚且能做到那种地步,随手拿出十万两银子,那大明富庶了什么程度,为什么每年国库的收入只是那么一点,连辽东的军费都不够?
说起来九边重镇的士兵一直都是有些特殊的,别的地区士兵都拿不到军饷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拿到些,虽然不是足额,但也绝对能使他们不生什么逃兵造反的心思,日子就一直这么凑合着。
但宁夏今年,崇祯却是没有拨下一两银子,虽然是宁致远自己要求的,但崇祯心里还会难免对宁夏军有些愧疚和感激,蒙古草原上的动作也让他感到了危机,给林丹汗的银子也没有,宁夏卫的位置也越来越重要,或许将不逊于辽东锦州。
巨大的压力之下,崇祯做出了选择,此次科举便是培养心腹的最好时机,周延儒是主考,但是都已经唯他是从了,那么这些书生考生,都是他的力量。
周延儒在收着答卷,说起来宁致远的字并不出彩,只能算是一般,作为一个现代人,会写毛笔字还只是他的爱好,自然是写不了这些古人一样那么专业,看在周延儒的眼里,字体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内容却着实把他震惊了。
他的双手开始在颤抖,看了崇祯一眼,发现崇祯此时正以为深长地看着他,让他心里顿时明了,这是崇祯的意思。
周延儒在几息之后再次被震惊了,看着自己身前安静坐下的一个书生,重重哼了一声,对别人可不像宁致远那么客气,让正襟危坐的李聪身子一颤,脸色随之一僵,缓缓才恢复正常。
众人的眼神有些诧异的看着李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着不少幸灾乐祸,周首辅这幅模样,想必李聪的答卷很让人生气,看来高中是无望了。
"为官不正,祸害一方,殿下应明察秋毫,严整法纪....."这是李聪的答案。
"呜呼贪官,欺上瞒下,贪官枉法,无恶不做....,破而后立中兴大明....."这是宁致远的答案。
"————"周延儒的脸色很难看,旁边一种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有考生在答卷里面大批周延儒?一时间他们思绪飞舞起来。
崇祯翻看着答卷的脸色越来越舒服,翻看的速度飞快,让众考生心里一凉,看来自己等人大部分都没有说到皇上心坎上去,不由得他们对前途充满了迷茫....
而李聪的心思开始活跃了起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知道,自己这是唯一的机会,若是得到了崇祯的看重,那什么都不是问题,也免去了一步步向上爬的艰辛,因为世上也没有比崇祯权势更大的人。
这次的题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在思索了一阵之后他还是写下了这个主题,这很冒险,若是没有效果,就只能.....
还好事情好像不是很糟。
这么多考生里面,就数宁大官人最为淡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