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在张宏彦处未能询到竺韵诗关押的地点,随即想到了张禧,他在军中位高权重,当初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或许换个理由,他可以将此消息告知。
遂趁着大军未开拔之际,来到张禧的营帐,张禧见是恩人驾临,格外热情。
此番宗正并未含蓄问起,而是坦言对张禧说道:“闻悉军中半年多前抓获一名行刺大汗的女刺客,实不相瞒,我与她相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故而,想问问您老她所关押的地方,我也好进去探望。”
发思巴虽有通令,可是宗正此话却不得不让张禧难办,因为他用的是救命之恩的名义,他很清楚这救命之恩的恩情该得多重,诚如当年宗正在自己性命攸关之时救下自己性命那般,而宗正刻意以此为由正是要在人情世故上逼得张禧道出那女刺客关押地点。
张禧思度一番,觉着军令不可违,而恩人之情不可悖,遂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于是对宗正说道:“实不相瞒,国师早先下了通令,任何人均不需提起女刺客的下落,女刺客的事情也全权交由国师负责,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女刺客的下落,你若真的想要探望她,可以找国师商量,国师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你的要求也不过分,他应该会同意。”
张禧的话让他想起了那日在客栈的情形,他终于意识到,发思巴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免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也为发思巴的老练机智与深沉感到佩服。
宗正便托辞告别张禧,作为睿智之人,宗正意识到发思巴早已布好局在等待自己,不禁感叹自己的可笑,想要顺势取得自己所需,却反被更为睿智之人利用了自己,想着发思巴应该早就等着自己的光临,便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意图,而是直接望发思巴的营帐而去。
发思巴的营帐除了在外戍守的两名卫兵,并无奴仆婢女,宗正想要进去拜会,却被两名卫兵拦住。“我乃宗正,特来拜会国师,还请两位放我进入!”宗正对两名卫兵客气说道。“既是宗正,那就进去吧!”左侧的那名卫兵立时放行。
宗正看得出发思巴早就在等待自己,便直接大方地走入营帐。
但见发思巴双目紧闭,手中攥着一串佛珠,正在静心打坐。
“既然来了,就请坐吧!”发思巴知道是宗正来临,缓缓睁眼立起说道。宗正便靠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发思巴与刘秉忠似乎都有一个嗜好,那便是饮茶,他的营帐也吊着一个烧水的壶具。
帐内的陈设更是再精简不过,一桌一床一书架,外加三张凳子,便已经构成帐内最主要的陈设。
“国师知道我今日会来,定是知道我所来的目的!”宗正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知道!”发思巴就像一汪静谧的清泉,他淡然两字,却并无下文,让宗正丝毫看不透他的城府和底细。
“我只想探望她,给我半个时辰即可!”宗正复又说道。“不可!”发思巴面无表情地回复道。“为何?”宗正反问道。“你知道的!”发思巴望着宗正。
宗正自然知道发思巴的心思,一时沉默不语。
恰在沉默之际,张宏彦急忙赶至,“国师,大汗此刻正在找你,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发思巴听到是十万火急之事,亦不敢耽搁,遂对宗正说道:“既然来了,就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发思巴道完便随同张宏彦一齐离开了营帐。
宗正在帐中等了一刻多,未见发思巴赶回,在此空寂的营帐,此事又心事悬浮,不免有些浮躁,看到发思巴的营帐有一书架,不免好奇,便往书架走去。
书架上放置的皆是佛家礼经的书籍,宗正并无兴趣,只是在书架底层靠内的地方有一个匣盒格外引起宗正的注意,便拿掉外层的书册,小心将那匣盒取出,那匣盒并无锁锁住,宗正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本小册子,页面已经略微泛黄,似乎放置了许久,翻开几页,随意一看,方才知道这是一本手记。
不错,这正是那摩耶留给发思巴的东西,他自己生前的手记。
里面提及星象卜卦之说,不由得引起了宗正的好奇,遂一一翻开阅览,待翻至一半时,宗正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暗,继而又变得通红。
但见他气愤地合起那手记,小心地将那手记放回匣盒,依着原样摆回书架原有的位置。
此刻,他的心头百味杂陈,难以言说,他觉着这个世间乱糟糟的,没有了好人。
发思巴忽而从帐外进入,待坐下刚欲和宗正继续商量,却见宗正起身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请给我几天时间好好考虑,到时一定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说完便扭头离开。
发思巴对宗正的言行分外诧异,前后太过反常,便询问守候在外的士兵道:“我问你们,在我离开后,那宗正可有出过营帐?”
两名士兵皆摇头回应。“那可有何人再来过?”发思巴复又问道。两名士兵又摇头回应。
“这就奇怪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何事了?”发思巴一时难以想透,不禁嘀咕着。
宗正无魂般回到营帐,仙婕见正哥哥神色不对,赶忙关切问道:“正哥哥,你怎么啦?”
宗正坐于凳上,黯淡无光,他的心里很苦,很纠结。
他抱住仙婕的腰,将头贴在仙婕的小腹,静静地在冥思,在安慰着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贴伏在母亲身边,渴求片刻的宁静和安慰那般。
仙婕一动不动地杵在宗正身边,她知道此时的正哥哥有些疲累,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是在一旁安慰他了!
“仙儿,你说为人子女的是否应该为自己的亡父亡兄报仇?”宗正问道。仙婕不禁怔住,面色突然变得血白,“正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你的杀父仇人了?”
“仙儿只管回答正哥哥刚才的问题。”宗正说道。仙婕有一种不知名的恐慌,她觉着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要发生了,嗫嚅道:“仙儿以为,若是自己的父兄无辜而死,为人子女定要为他们报仇,若是自己的父兄不仁而死,为人子女不但不应报仇,还应引以为鉴!”
“说得太好了!”宗正眼睛通红,布满血丝,他的眼里充斥着一股怒火,却并未意识到此句话背后的深意。
仙婕道出此话后,立时有了想要对宗正坦白的冲动,就在鼓足了勇气想要说出之时。宗正忽而松脱仙婕,率先问道:“仙儿,你可愿陪着正哥哥一齐为我父兄报仇?就如正哥哥愿意一直陪着你为你的父母报仇那般!”
宗正的话似乎又让仙婕明白了什么,不禁又收住了自己方才想说的话,一阵沉默犹豫后,还是轻声答应道:“仙儿自始至终都与正哥哥一道。”
“好仙儿!”宗正忍不住将仙婕拥入怀中,心中无限感动。
仙婕在营帐中一个人独自呆了快一天,不免觉着营中枯燥,见正哥哥心情烦闷,便提议道:“正哥哥,你好久都没有陪仙儿赏月了,莫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等到天黑一齐赏月如何?”
宗正亦觉着怠慢了仙儿,心中也觉烦闷,便点头同意,说罢二人便提剑往营外而去,守卫营门的士兵见宗正和仙婕外出便拦住道:“对不起,二位,没有大汗手令,两位不能出去。”
正在此时,发思巴见到走将过来拿出大汗令鉴对那士兵说道:“这两位是大汗的贵客,不需要手令,可随意初入。”
那士兵见是大汗贴身令鉴,便即刻放行。
发思巴询问宗正道:“宗正,你们出去是有何事情吗?”
宗正知道时下发思巴对自己心有戒备,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绝不会离开,所以才如此放心地放自己同仙儿出去,想着发思巴给自己行了个方便,便客气回复道:“并无他事,只是想和仙儿出来走走,顺便挨到天黑赏赏月色。”
发思巴担心道:“时下,那些外族高手正盯着你们,要不要我安排些人保护你们?”
宗正不想有人跟着打扰了自己与仙儿两人的雅兴,便婉言回绝道:“谢谢国师好意,就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了,我和仙儿只想两个人走走,不想有所打扰,我们不会走远,就在大营附近,一旦有所危险,我们二人挨到大营也是不足为虑的。”宗正谢过发思巴便拉着仙儿走出了营门。
发思巴还是不放心,遂又调遣了几名兵探,命他们沿途暗中跟踪保护,遇到危险也好及时告知。
二人挽手扶携走出大营两三里,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月亮悄然升起,塞北草原开阔平坦,这月色也是与中原大地很不一般,多了些开阔的意境,也更为皎洁明亮,只是一到入夜,不免更为凄清寒冷,风力更盛。
宗正看出了仙婕的寒意,便要脱掉外衣给仙婕披上,仙婕却推却道:“正哥哥,天气寒冷,莫不如你我二人借此月色合练一剑如何?如此也能暖和些。”
仙婕的提议让宗正想到了那日在极乐殿一齐合力破敌的情形,不免对仙婕的剑术有所惊异,如今听她有此提议,便顺势说道:“仙儿,还记得上次你我用合剑一齐破阵的情形吗?”
仙婕回道:“自然记得!”
“想不到上官前辈竟能创制出如此高超的剑术,以前不曾使用过,那日你我初试,虽不完全熟练,然其威力却也非比寻常,我们莫不如就练练那合剑的招式吧!待下次对敌时,也能更熟练些!以备不时之需!”宗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