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不至于把人打死,律政大厦的监控录像受损,但方乐儿的小窝楼道和大门口也都有监控,足以证明顾天佑的清白。跟着戴晓楼折腾到十二点,直到马万良过来亲口向戴晓楼通报了赵卫安的儿子被人绑架,并且强调说,省政法委的邵书记很关心此案点了戴总队的将。戴晓楼留下马万良负责这边的案子,自己匆匆赶赴另外一个现场,顾天佑则提出回家的要求。
赵子明被绑了,梁必达这里出了命案,凑巧的是顾天佑安排人进入律政大厦窃取诉讼资料也安排在了今晚。一想到自己找的那个神偷留下的布鞋脚印,再联想到白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这事儿还真有点说不清楚了。
顾天佑慨叹倒霉之余给那个叫王凯的惯偷打了个电话。没有多说,只约定了一见面地点。
“资料拿到了?”
湖东餐厅里,顾天佑看着对面的其瘦如猴却精神矍铄的王凯。
“都拿来了。”
王凯从桌下拿出来一公文包递了过来,道:“我干活你放心,绝对错不了,完事儿以后我还在大厦监控室里做了手脚,保证不会留下手尾。”
这个王凯是当初在秦州监狱的时候认识的,这家伙的偷盗手艺是家传的技术,据说是从他太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王凯的太爷爷在民国时期曾是某个善于偷盗的江湖门户里出来的记名弟子。传到了王凯这一代,溜门撬锁的技艺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家伙别看貌不惊人,却是个不甘平庸的主儿。不仅自学的精工电子专业函授班,还加入了一个跑酷俱乐部,在极限运动的圈子里颇有名气。这小子平日里伪装成个锁匠,多复杂的锁头都难不住他。
当初这小子因为被同伴出卖落网,判了有期徒刑六年整,在秦州监狱服刑的时候顾天佑对他多有照顾,因此一直心存感激。总说大恩不言谢,容日后报答。
乃知豪客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也只好捏鼻子认了。
顾天佑低头翻了几下资料,放回公文包里。抬头问道:“你取货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王凯想了想,答道:“窗户开着算不算不同寻常?”顿了顿,反问:“怎么?有什么麻烦吗?”
顾天佑点点头,道:“今晚有个人摔死在律政大厦下面,初步怀疑是从十五楼资料室掉下去的,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你的布鞋脚印,你说麻烦不麻烦?”
王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担忧的:“顾少,要不我跑路吧,免得出事儿连累你。”
顾天佑一摆手,道:“跑到天边去你也是你爹的儿子,你儿子的爹,这事儿既然是我找你办的,就不会坐视你麻烦缠身。”
王凯叹了口气,道:“要是没有杀人案,怎么都好说,有了这个案子,警方就得下大力气查,先前踩点的时候我是扮成电工进去的,留下的线索太多了,下点功夫准能查到。”
顾天佑道:“如果能在他们把侦破方向放在你身上以前找出真凶来,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凯问:“你有什么线索吗?”
顾天佑道:“你先回去吧,踏踏实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找到你头上也别害怕,这事儿我会出面扛下来。”
王凯有些惭愧:“是我手尾不利落,怎么好让你扛?”
顾天佑道:“当然是因为我能扛的动,而你扛不起,大家朋友一场,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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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队技术中队,停尸间里,许佳慧把梁文博的尸体扒了个精光,正用手托起下边那活儿,另一只手举着个放大镜观察的很仔细的样子。顾天佑推门进来把她惊了一下。很快就镇静下来,放下手里活计,拿起报告单一本正经写下一行字,阴茎未发现有性行为留痕。
“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她脱下手套,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戴回手套到工作台翻出一把钢锯,直奔尸体去了。
顾天佑猜她是打算锯开死者的脑壳,道:“姐姐,你能不能歇会儿?”
这声姐姐让许佳慧恍惚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不成,这活儿领导催的太急,今晚必须得到完整的验尸报告。”
顾天佑眼睁睁看着她围上橡皮围裙,将梁文博的脑袋用绷带固定好后,先把头发剃光,多角度拍照,然后开始上钢锯。
动手前,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顾天佑,道:“知道你不害怕,不过你还是出去等会儿吧。”
顾天佑安静的看着她,没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佳慧额前有一缕秀发挡着了视线,她想抬手拨开,又想起手套还戴在手上。顾天佑走过去帮她将那缕秀发梳理起来。
“谢谢。”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生活所迫而已,这个工作赚钱不少,竞争不多,经常有休息的时候,最重要是我自己挺喜欢的。”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你能站在戴总队身边一起看现场勘察笔录,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跟你成为同事。”
“我来是想再看看死者的致命伤。”
“脑袋都摔扁了,外表看找不出什么差别,只有切开了才能看清楚受力点分布的情况。”
“需要我帮忙吗?”
“这里不用,不过欠你的钱可能还要等一阵子才能还你。”
“钱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不够随时跟我说话。”顾天佑假做不经意的:“你跟那个赵队在谈着呢?”
许佳慧开始下手了,一边在梁文博的脑袋上画圈儿,一边说道:“还没等开始呢,就撤梯子了。”
顾天佑瞅着躺在那的尸体,几个小时前这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律政新秀,现在即将被大卸八块,随口问:“因为什么啊?”
许佳慧不在意的:“他有个小房子和老爹老妈,我只有一家子人,他父母一听我这条件就疯了,他要再不撤,准能闹到单位来。”她轻轻一叹:“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害怕这事儿我能理解,毕竟这才是生活。”
“操,怂人一个。”顾天佑干巴巴安慰:“没事,你还年轻漂亮呢,早晚能遇到更好的。”
“顾天佑,有烟吗?累了,忽然想抽一支。”许佳慧已经把颅骨锯开,暴露出脑干组织,那上面密布着出血点,因为尸体已经僵硬,创口看上去非常整齐。
她的神色间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其说身体累更像是心累。
顾天佑默默为她点上一支递到嘴边。
许佳慧吸了几口,低头仔细观察那些出血点,拿起本夹子写道:切面显示大面积出血点多处,呈粉红色均匀分布,未发现集中出血点,可排除外物打击致死的可能。又看了看锯下来的脑壳,不由眉头一皱,在本夹上又写道:颅骨内层现稀释状血迹,死者身上的理论致命伤有可能是死后造成的。
顾天佑不是很理解。许佳慧解释道:“人体死亡僵硬后血凝结成块状,不会造成这样的血迹,只有活着的时候突发脑出血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你学过医,我这么一说你就应该能明白。”
顾天佑道:“就是说在他被丢下楼之前,他的脑部就已经出血进入颅内外粘膜组织?”
许佳慧点点头,道:“就是这样,目前死因不明,但可以肯定不是摔死的。”
不是摔死的却被人丢下楼去,未知的原因导致了他脑出血,也许是气的,也许是吓的,也许是被一巴掌打的。顾天佑觉着这事儿有点扑朔迷离。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这王八蛋肯定不是自己丢下去的。
许佳慧继续仔细验尸,梁文博的脑壳就那么被大揭盖儿,尸体的正面检验过之后,又翻过来弄背面,第一步又是从下三路开始。当着顾天佑的面儿,彪悍如许佳慧也有些下不去手。顾天佑说,我出去透透气。起身走到门口站住。只听许佳慧一边检查尸体,一边继续书写尸检报告。又过了一会儿,忽听她发出啊的一声。
顾天佑循声回头,过来一看,许佳慧手里多了根细针。尸检报告记录着,是在死者的尾椎骨中发现的。
人体很奇妙,有人跌落三层楼,被一根直径一点五公分的螺纹钢贯通全身而不死,有人却被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夺去了生命。这根针扎在神经元丰富的尾椎神经末梢上,梁文博是被生生疼死的。如果这是复仇行为,无疑是最快慰的一种方式。
如果不是为了王凯和自己洗脱嫌疑,顾天佑才懒得大半夜不睡觉硬着头皮跑来看许佳慧切脑袋。没想到还真不虚此行,有了这根针的线索,起码不至于两眼一片黑了。这么高杆的杀人手法肯定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顾天佑第一反应是动手者是个精通针灸术的人。许佳慧却说可能没那么高端,一个经验丰富的小护士都知道坐骨神经的位置。
顾天佑把这根细小的凶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就这么个小玩意,便夺走了梁文博的性命。看着,看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刹那间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