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凭你一个人跟李邱生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隔了几步的距离，黎塘顿住脚步，说话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更有些说不出的悲伤：“我会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还是你怕我死了，就没有人给你利用了？”
他是这么认为，他还是这么认为！
他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吗？
没错，她承认，在过去的十年里，她对黎塘的种种有恃无恐，都是因为知道黎塘对她有愧，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伤他，说着这世上最难听、最刻薄的话。
可是，她之所以会这么对黎塘，之所以明明知道是黎塘杀了素萱姐，却依旧对黎塘下不了杀手，甚至担心黎塘的死活，这不正就是证实了她对黎塘的心意吗？
难道，他就一点都看不出来，感觉不到吗？
人在陷进感情的漩涡时，往往是没办法理性地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所以才会没由来地觉得失去了，就像从没得到过一样。
“你就真的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吗？”
“当然不，你是在报复我。”透过夜幕，莫念凝依然能感受到黎塘在冷笑，“我承认是我杀了素萱，所以你在报复我，莫念凝，你可真是好手段。”
黎塘的冷笑中，掺杂着苦涩，没错，他是亲手杀了素萱，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他也因此付出代价了，这十年来，他没有哪一天是不受到良心的谴责的，夜里每每惊醒，都感觉双手沾满了素萱的血。
他对杜笙歉疚，对莫念凝歉疚，更是对那个将他救回来，养育成人的素萱歉疚，所以不论莫念凝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毫不还手，默默忍受。
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这样的。
十年了，这就是报应，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剑刺过去，兴许这样，过去的那十年里，他可以少受些折磨。
黎塘现在只觉得，自己过去的十年里，莫念凝都在对他使着当初她对刘济使的那一招。
他可以接受莫念凝任何的伤害，但是玩弄他的感情，那才是黎塘最无法忍受的。
“那我也承认，我是因为那件事恨你，甚至恨不得杀了你！”莫念凝此话一出口，黎塘就又冷冷地嗤了一声，“可我下不了手，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哪怕你的今后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够了，莫念凝，到现在你还假惺惺什么？”黎塘看着追上来的莫念凝，瞪了一眼，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冰冷，“你拿走秋倌的魂魄，不就是在报复我吗？你说我冷漠，那也好过你的蛇蝎心肠。”
莫念凝浑身一颤，她就是不想再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让自己痛苦，让自己后悔，所以刚刚才会当着黎塘的面，说她无论如何希望黎塘能活得好好的，可黎塘就是不信，还说……还说她是蛇蝎心肠……
“怎么？没话说了？那我来说。”
黎塘看不清莫念凝的表情，但单是看着她垂下去的脑袋，心里就一阵莫名地悸动，想要把人紧紧抱住，再也不放开。
“你拿了秋倌的魂魄，可你做了什么？仅仅只是让傅书朗见了他最后一面，甚至连戏都没让他唱完，最后跳江，险些死无全尸。莫念凝，他的魂魄就这么廉价？”
莫念凝倒吸了一口气，她早就想过黎塘会拿这件事来质问她，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没错，秋倌的魂魄价值远不止这些，秋倌甚至可以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可秋倌要的却只是这些。
她也不想同意，可秋倌执意如此，活得那么痛苦，还不如早早了结。
“明知道这不等价，你还是做了，你不是在报复我，还能是为了什么？”
黎塘说得咬牙切齿，却莫名地希望莫念凝能说出什么解释来，可莫念凝的沉默，却让他的心继续冷了下去。
看吧，她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了，她是真的在报复他，她承认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塘的声音里，居然多了一分落寞：“你是没有杀我，可你一直都在折磨我，一直。”
莫念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哑口无言，夜色下，有湿润的液体划过脸颊，只是她微垂着头，所以黎塘看不见而已。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其实黎塘是失望的，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想把莫念凝怎么样，无论什么事，只要莫念凝愿意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他都是可以相信的，哪怕是假的，那也无所谓。
可他听到的又都是些什么？
黎塘不再留恋，言尽于此，扭头就走，这次莫念凝没有追上去，而是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我会在海棠路等你，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至于李邱生的事，既然黎塘要对付李邱生，段淮宁也要对付李邱生，那她大可打着帮段淮宁的旗号，替黎塘做一些事，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更甚至，只是暗中想办法护他周全，那也是好的。
“莫念凝，你自作多情的样子，还真是让我恶心。”喃喃的细语声混在码头咸咸的风中，虽然隔了好几步的距离，虽然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莫念凝还是听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黎塘说她“恶心”了，可没有哪次比现在让她绝望的，过去是黎塘气她自甘堕落，就算说得难听了些，却也能证明黎塘心里是在乎她的，可这次，却是因为她的不放手，让他嫌恶了。
人走了，码头重归寂静，风里面依稀还回荡着刚刚的话语，莫念凝长叹了一声，蹲了下来，靠着桩，头埋在膝盖上，一个人喃喃，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如果我能早点明白，早点像现在这样死不放手……”或许就不会那么难看了吧……
后半句话，她哽在胸中，再也说不出来，就像这寂静的海，有太多的深沉而无法表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