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阿凝……”
呢喃声从黎塘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莫念凝轻轻抚着他的眉眼,就像是抚着一个易碎的梦。
很久,她才张了张嘴,颤着声音,说出了那句她从来都不敢当面说出口的话:“你也疯了吗?我那么对你,你还救我,我死了,对你不也是个解脱吗?……你这个呆子……要是没有那件事,该多好……”
要是没有十年前的事,或许他们早就成亲了,说不定也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可如今呢,确实这样的局面。
恨他,不仅是种逞强,还是一场赌博,她以为只要自己装得足够狠,足够冷漠,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尚且还有黎塘的位置。
可不管怎么伪装,在乎就是在乎啊……就算能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自己。
俯下头去,冰凉的唇吻在他隐隐发烫的额头,这么近的距离,令她紧张得有些发颤:“黎塘,在我说原谅你之前,你都不能有事。”
呢喃声渐渐淡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莫念凝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放轻了动作,一点点在伤口上绑上加了药的绷带。
而门外边,白宸靠着墙,握紧了双拳。
他实在放心不下黎塘,才想过来看看情况,可如今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白宸咋就明白阿凝和黎塘之间肯定有过什么,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亲近的关系。
就刚刚那么一会,他全看都到了,也全都听到了,莫名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放大、蔓延,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莫念凝在思过阁守了一夜,黎塘的意识却始终没有恢复,发烧的症状虽有好转,但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状况并没有所好转。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那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估摸着大半个夜城都有耳闻,何况李邱生的眼线众多,要想在医院安安稳稳待两天,压根没有可能。
说起来,杜笙也只是许她来见一面,没说她能留下照看,更没说,她能带着黎塘去医院。
杜笙近来总是傍晚出门,天亮才回来,好不容易才在沙发边看见了正与白宸交谈的杜笙,莫念凝过去便是单刀直入:“笙哥,你把他放出来吧,人是我杀的,应该有我来受罚。”
白宸听言,猛然一惊,盯着莫念凝坚持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倒是杜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泰然自若地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后,才云淡风轻道:“铺子的规矩,可还记得?”
“记得,我当然都记得……”
“记得就不要胡闹!”没等她把话说完,杜笙就猛地将茶杯砸在了桌面上,拔高了嗓音,厉声喝止了莫念凝。
莫念凝,连带着一边的白宸,都被吓了一跳,只是莫念凝咬了咬牙,便立刻反口问了回去:“到底是谁在胡闹?!”
“阿凝……!”白宸见气氛越来越不对,怕是要吵起来,忙叫了一声莫念凝,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人是我杀的,你把黎塘放出来,这事跟他没关系。”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激怒杜笙,可她还是这么坚持,“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甘愿受罚。”
又是那阵莫名的妒忌,白宸不自觉地皱着眉,肃穆地看着莫念凝:“阿凝,三十天的闭关,你受不了的……”
“受不了的人是黎塘!”莫念凝打断了立刻他,声音依旧带着令人无法反抗的力量,“笙哥,那枚袖镖是素萱姐留给我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素萱”这两个字,一直都是禁忌,谁都不愿提起,听见这样的话,杜笙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渐渐又露出了倦态:“好……好……你甘愿受罚……”
“笙哥!阿凝胡闹,你也任着她胡来吗?”他们确实与常人不同,但并不意味着肉身就能承受得住更大的考验。断水绝粮的闭关惩罚,哪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仅仅半月,或者更少,一周,就会死。
黎塘受了重伤,笙哥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照看,可阿凝进去,就真的是“闭关”了。
“白宸,你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要拦我。”她的身上还沾着黎塘的血的味道,就像是一道警钟,时刻提醒她,那个人就要死了。
白宸闭了口,他从没见过莫念凝这样的眼神,记忆中,她就像是那只猫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没有所谓,仇恨也好,在意也罢,只有在与黎塘有关的时候,才会出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有悲喜欢仇的莫念凝。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觉得那么不甘……
莫念凝如愿以偿,进了思过阁,密闭的暗室里面,透不进一丝光线,只有石床边的台灯发着橙黄色的光,勉强赶走些许黑暗。
她没有后悔,甚至没有后悔当日用袖镖杀了那个刀疤脸。
黎塘被接了出去,听白宸说,杜笙找了个精通医术的朋友,黎塘的情况已经好转,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阿凝。”白宸靠在思过阁被紧锁的门上,仰着脸,背对着思过阁,手里点了一支烟,“我接了个委托,明天就出城,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要撑住,笙哥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回头我再去求求情,说不准就让你出来了。”
莫念凝没有说话,在里面待着,仿佛连时间都是静止的,过去几天了都没有感觉,好在白宸时常会来跟她说说话,才不至于连思维都变得混沌。
“一路小心。”
白宸掐了烟刚要走的时候,总算听见里面传出来了声音,提着的心眼也算是放下来一半。抬头看着墨蓝色的天空,眉间的沟壑始终打不开。
十天了,阿凝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光是出城就要花去两天的时间,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黎塘啊黎塘,你上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分,才让阿凝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白宸摇着头,苦笑着连夜往城外赶。
其实,一个时辰前,他就去找了杜笙:“笙哥,这是我第二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知道的,阿凝不可能承受住思过阁的惩戒,难道真要逼死她吗?”
“她执意要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杜笙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身着一件灰色长袍,浑身都透着不容人靠近的冷漠,“灵魂当铺之所以能久经不衰,是因为人都有欲望、有所求。一个连性命都不在乎的人,我又能奈她何?”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追究,阿凝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她受苦,之所以明知道袖镖是阿凝的,却还是将黎塘关了进去,甚至刻意不告诉阿凝,大致也是出于私心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笙哥,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心吧?”
狠心?他要真的狠心,就不会夜半了还记挂着,无法入眠。
“这里有一份委托,城外关林村近来有鬼魂作祟,你速去处理一下。”杜笙突然岔开了话题,终了,回过身来,镇重其事地盯着白宸,“现在就出发,这是命令。”
白宸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有接下了委托,不了了之。走到门边的时候,顿了一下:“笙哥,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这份委托,就当做是交换。”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杜笙颓然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晦暗的夜色。
阿凝说的没错,一场大的风暴就要来了,可偏偏连当铺里面都不得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