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传承只剩他一个,遭受构陷之下入了死局,也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徐立前苦涩地道:“而且,事关那位道长,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这些替胡不为寻找几口的开脱之语,与徐玫当日转述给胡不为的,一般无二。
也是。
徐惠在得到胡不为迫不及待地同朝阳公主大婚的消息之后,她觉得遭受了感情背叛,因而立即将从前的一点情意转变成了厌弃,当听说胡不为倒霉,她只有痛快的,根本没有多少同情之心,自然也不会替胡不为找什么理由。
但徐立前不同。他一直视胡不为是少年相交的挚友。姻亲不成,他只觉得惋惜,并不怪胡不为。就算是听说胡不为成为驸马,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初闻胡不为担下那种差事之时,他的确很痛心。但随着形势巨变,胡不为非但没有从中得到好处而且担下了全部污名被所有人唾骂只能流亡之时,身为挚友,徐立前又想起他所认识的胡不为是怎样一个心怀天下济世胸襟,同情心生出之后,当然就能替胡不为找到许多开脱的理由。
徐立前怎么也没想到,徐玫特意往渤海一行,就为了去要胡不为的性命!
何至于此!
胡不为就算有错,就算真的是滔天死罪……
说句不好听的,那也轮不到徐玫去杀啊!是不是!
可事情偏偏发生了,实在让徐立前痛苦无措,看向徐玫,目光之中有不解,有指责,甚至还有了一丝怨恼。
“原来大兄果真是这般想的,我真的没有说错。”徐玫没有恼,平静地道:“那大兄是不是特别想要邀请胡不为来徐元做官一展抱负呢?”
徐立前张了张嘴,点头道:“我的确有想过。他能成为状元,才华肯定是不俗的。徐元现在正是扩展壮大的时候,正需要人才。”
“他一身污名,大兄也不在意?”徐玫道:“为了一个胡不为,就能啪啪啪地打大夏的脸面?要知道,宣仁帝对徐元的态度可是极为亲善的。”
徐立前一窒,俊脸腾起了红云,半晌才道:“我就是觉得,玫儿你大老远地去杀他,实在有点儿过了。就算徐元不能接纳他进来,也不至于一定要他的命吧?”他找到了自己的立意,窘迫渐消,道:“他已经流亡了,改头换面才能安身了……就让他在渤海国度过安稳岁月,难道不能吗?玫儿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杀了他!”
“因为我想杀他。”徐玫耸了一下肩膀,微笑道:“大兄总不会要为他报仇吧?”
徐立前一脸苦涩,摇头道:“怎么会。”
他心里再痛苦再不高兴,也不能将自己亲妹妹如何了。只是,总归是难受不舒服的很。
“玫儿,你这么做,就有些不对了。”徐惠开口道:“你明明知道他与大兄乃是挚友,再讨厌他,看在大兄的面子上,也不该在他落难之后再去寻他麻烦,更何况还直接要了他的命。”
总归是曾经有那么一段让她偶尔回味的时光。
人还在,她会皱眉;人不在了,她总归是有些惋惜失意的。
徐惠站在了徐立前这一边,指责徐玫道:“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胡不为到底是怎么得罪玫儿你了?你们之间交集并不多吧?”
“所以你们在讨伐我?”徐玫微笑道:“现在他死了,我要说抱歉吗?”
“难道不该说抱歉?”徐惠有些不高兴了,道:“你难道不知道此举会让大兄多痛心难过!你不喜欢胡不为,视而不见好了,为何非要去要了他的命!难道不过分!”
“没意思。”徐玫摇摇头,道:“我不想因为这一点与你们争吵。若是没有别的话题的话,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要回去休息了。”
徐惠俏脸一红,立即就要开口训斥徐玫。
徐立前拦住徐惠,苦涩地道:“玫儿,能不能同我说一说他在渤海国的情况?他……过得艰难吗?”
“他能成为渤海国内乱的引子,能让赵王后为了他持利刃弑夫,他日子怎么会过的艰难?大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徐玫平淡地道。
徐立前哑然。
徐惠闻言目光闪动,似乎有了些兴趣,追问道:“玫儿,你到底在说什么?说的清楚些。”
“胡雍,虽然不为官,却被赵王后奉为先生,几乎言听计从,居住皇室别苑之中。”徐玫言简意赅,道:“坊间传闻,两人有私。”
当即。
徐惠目露古怪。徐立前惊声道:“怎么可能!这是污蔑!”
“我到渤海国之后,请胡不为赴宴,赵王后陪同到场。”徐玫没有解释更多。
徐立前张了张嘴,有些茫然。
徐惠淡淡地道:“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好谈论的了。”因为这一点,她便不想再听到关于胡不为的任何消息,甚至在心中突然觉得,胡不为死了,也挺不错的。
“玫儿,你远道而回,早早休息。”徐惠拉住了徐立前,同徐玫告别。
徐立前神思不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直变幻,难看的很。听见徐惠说话之后,他勉强与徐玫点头算作招呼,没能开口。
徐玫知道他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只怕心理需要好些调整,也没有在意,告别二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功法进步之后,一般情况之下,她都很难感到疲惫了。
那个描金的箱子被朱雀和大麦小心地搬了进来。安置在徐玫寝室之中靠南的窗户下。就像在船室里一样,一日之中,总会有一个时辰,太阳能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那淡金色的绸布上。
徐玫打开了玻璃盖子。
小男孩静静地躺在箱子之中,粉妆玉琢,完美无暇。
若非是站在这里,能明显地感受到箱子里散出来的丝丝凉意提醒着,徐玫都要以为,他就是睡着了。
安静,美好。
徐玫静静站立,放出感知,默默地捕捉着他的心跳和脉动。一,二,三……九十九息。
一次心跳,间隔九十九息。
没有再向从前那般延长下去,反而是缩短了一息。
徐玫却是不懂,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什么,是好是坏。对于这个小男孩眼下的情况,她实在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有了变化,也只能静观其变,做不出任何判断。
“唉……”徐玫轻轻叹息一声,挥手合上了玻璃盖。
朱雀立即将上面绸布小心地铺好了,站在一边,没有开口。
徐玫没有困倦之意,自然也就不想要休息。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往家中藏书室里翻找一番之后,很快写好了一个单子,让朱燕送出去让人去筹备。
都不是特别珍稀的东西。很快,东西就送到了徐玫指定的地方,那是徐府后门附近的几间库房,里面东西已经被清理出去了。
徐家仆妇做事,一向极有效率。
东西齐备。
具体调制的方法步骤都很详细,只有具体一点儿内容,需要反复调整。
徐玫在这库房之中钻研了十来日,实验了数回,终于得到了让她格外满意的成品,吩咐道:“让人将这些东西再送十倍过来,按照我的法子,全部制成这种水泥。记住,这里一定要注意防水,别浪费了。”
朱燕道:“小姐放心,婢子会看好这里的。”
真正做重活的,是调过来的一些粗使仆妇。她们这些小姐身边人,哪一个不是娇贵无比,怎么会做太多繁重的活计。
对于朱燕的细致负责,徐玫还是很放心的。果然,三日之后,朱燕过来禀告说,东西都弄好了。
“母亲。”徐玫没有耽搁,立即就找到了徐夫人,道:“水泥造出来了不少,若一丈宽的路面,差不多能铺设三五里路的样子……不知道母亲觉得应该在何处实验合适?”
“出城吧。”徐夫人道。
徐夫人也没耽搁,立即让人备车。
“母亲,没有那么快的。路基还是要另外打一下,而且水泥铺上去之后,至少要晾一日一夜,才能凝固变得坚硬。”徐玫解释道。
“哦,无妨。”徐夫人道:“我先给你指个地方,再调几百铺路工人,听你指挥就是。两百人一起动作,三个时辰内可能将路面铺好等待凝固?”
“有两百熟练劳力的话,应该能。”徐玫估摸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也不敢保证。”
“那行吧。”徐夫人道。
车马很快备好,徐夫人心中有数,吩咐一声,车子便行动起来。待出了城门,沿着新扩宽的官道向东北方向走出了三里多路,至此车流行人渐渐少了些,徐夫人便命人停了车。
“就在这里,向前动工吧。动右边这一半,一丈宽,左边依旧供人来往。”徐夫人站在那里,目视前方,道。
这一条官道,是目前徐元境内最宽阔的道路,足有两丈宽,可供三辆大车齐头并行,十分不凡。徐夫人选在此地,正是因为,这条路足够宽,隔开一半,剩余一半,已然足够来往使用,耽误不了什么。
修路的劳力很快调了过来。
徐夫人将徐玫介绍了一下,推了她出去。
徐玫也不废话,直接将几个管事召集过来,向大麦借了长剑,直接以地为图,向几人解释了一下想要什么样的路基。按照徐师留言,徐玫也研究了数日做了调整,施工起来,并不难。
两百人听明白之后,立即开始劳作起来。
徐夫人没有避到马车上,而是与徐玫一起,紧紧是站在树荫下,没有桌椅凉棚,更无精致茶点、消暑之物。
此时才是下午,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多时辰。太阳炙烤着大地,将水面蒸腾出来,正是暑气湿气最浓最让人难受的时候。
尊贵如徐夫人,却仅仅站在了斑驳稀疏的树荫之中,连伞也没有让人撑一把。
劳工们原本很苦很累,但看一眼太阳下那娴静站立的尊贵女子,都不禁心神震动,又仿佛生出了许多力气,咬咬牙,继续埋头卖力苦干起来。
徐玫陪徐夫人站了片刻,在工地上走了走,又回到了徐夫人身边。
武功高深到她们这种地步,已经很少被寒意和暑热侵袭了。所以,她们其实并没有觉得如何难以忍受。站在这里,不说能让这些劳作的百姓们感动了,只要能削减他们因劳累而产生的怨艾,就很值得了。
“娘亲。”徐玫将渤海国关于胡不为身份的事情低声同徐夫人细说了一遍:“……父亲是不是很看好他?若是知道了,肯定又得长吁短叹一阵子。”
“这些事情,你父亲已经知道了。”徐夫人平静地道:“他有些感怀,但还不至于长吁短叹。你父亲原本就不喜功利之心太重的人,当年将胡不为引入徐家学习,一来是因为他与胡不为的父亲相识有些旧情,二来是他心念大夏,希望胡不为能向他先祖那样,有真才实干,能会大夏出点力。倒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胡不为那个小辈,想要提携他。”
“这样啊。”徐玫道:“当日父亲竟然跟我说胡不为条件不错可成良配,我还以为父亲他多欣赏胡不为呢。”
“你父亲那样的人,有时候行事太过天真。”徐夫人淡淡地补充道:“或者说有些傻气,你不要太在意。”
“说起终身大事……”借着这个时机,没有旁的人在,徐玫干脆将莫仁向她求娶的事情也同徐夫人说了:“……娘,您觉得呢?”
“玫儿,我虽然是徐氏家主,如今徐元的领人,但仍然是一个母亲。”徐夫人目露严肃,缓声道:“眼下无论是徐家,还是徐元,都没有潦倒到需要以儿女亲事来筹谋交易的地步。换句话说,如有一日真到了那种地步,足以证明我无能,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大摊子。既然撑不起,又何必再撑!”
“总之,你们三人,尤其是你和惠儿的亲事,我的愿望,便是你们自己满意便可,我绝不轻易干涉,除非你们所选太不合适,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们落入火坑险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