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夏长渊所言的那般,她其实就是一个向往简单不想操心的人,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也没有让人惊艳的才能才干,同样没有惊人的领悟力。
所以,对于这一箱子被许多人视为字字珠玑的文字,徐玫是记住了其中的每一个字,真正通过其中领悟得到的,并没有太多。尤其是当她将这些纸张锁起来之后,从未在生活之中看到某种场景后被触动灵光一闪就能回想起这些“珠玑文字”而后立地顿悟。
对于徐玫来说,这些东西,她不去静心逼迫自己去字字琢磨的时候,真的就将这上面所有的内容都抛到脑后了。
徐玫触摸着雪纸上端正却隐隐藏着洒脱的字迹,心头不禁有些羞愧。
若不是偷听到周太傅与夏长渊的谈话,关系到徐师和传闻之中他拥有的《浮世经》,她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在自己的旧衣箱之中,藏着这么一个小箱子。
脸红之后,徐玫很快调整心情,拿出纸张,逐字逐句的品读起来。
当然,她并非是要去琢磨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天地道理。
她只是想,能否从这些文字之中,找到关于《浮世经》的痕迹。
任何痕迹都行。
但让她失望的是,这一天,她反反复复地将不多的文字看了十几遍,甚至意外地领悟了一些道理……但她想要找到的“痕迹”,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徐玫将那些纸张收了起来。虽然有些遗憾,但很快就释然了。
若是那么容易找到痕迹……两百年了,早就被人找到了,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发现!
而这些,一定不是所有第四楼的收藏。而第四楼的收藏,一定也不是徐家所拥有的与先祖徐师沾边的所有的东西。
所以,她还要继续计划一下——
先进一下第四楼?而后再找找徐家收藏真正徐师真迹之所到底在哪儿,好想法子去也去查看一眼。
见机行事。
就像徐师所言:人总要给自己一个目标。不然,浑浑噩噩,将一事无成。
徐玫锁好了手稿,重新放回了收着旧衣服的衣柜之中。
到了黄昏,她打坐半个时辰后收功,又将许久没练的梅花桩走了起来,竟然几次差点儿掉下来,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适应了些。她没有莫仁那么高深的内功,在梅花桩上坚持了半个时辰,热汗湿透了里衣,难免要立即沐浴更衣。
室内摆了炭盆。
热水蒸腾上来,白雾弥漫,模糊了半人高的西洋镜面。
徐玫坐卧在放了草药的浴桶之中,闭上眼睛,感受着何妈妈肥厚的手指肚正温柔却有力地在她头皮之上按揉的舒服,情不自禁想要身心放松。
“何妈妈。”徐玫眼睛没有睁开,轻声问道:“我许久没见着小武了。他最近在家没有?”
何妈妈“啊”了一个重音,肯定了徐玫的话。
也就是说,何小武在家。
“他跟着他祖父学手艺,学的怎么样了?”徐玫又问道。
何妈妈没法通过“啊啊”来回来这么复杂的话。她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来面向徐玫,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所以不知道。
“若是小武在家里没有什么要事的话,妈妈您让他明儿一早来一趟集雅苑吧?”徐玫睁开眼睛看着何妈妈道。
何妈妈有些疑惑,但很快点头,比划着“今晚回去一下传话”的意思。徐玫笑着点头:“嗯,妈妈只管回去就是,住上一晚也不打紧的。”
何妈妈来到她身边之后,按徐家的规矩,她每个月能有两日的假期,自由支配。而徐玫每次每次从道观回到徐家,都要额外给她加两天假。虽然如此,何妈妈与家人儿女还是聚少离多。
何妈妈十分高兴地笑了。
她冲徐玫道了谢,再次回到徐玫身后,继续按揉替徐玫按揉着发根和头部穴位,力度恰到好处,舒服的徐玫又再次闭上眼睛,放空心思,安心享受起来。
何妈妈夜里才回去,一大早便领了何小武过来集雅苑,领着他到徐玫面前,给她请安。
“啊,你们来的这样早,是没用早饭吧?”徐玫笑着招呼道:“正好一起用一些。”
何小武比徐玫大上三岁多,半大的少年已经比何妈妈高出了一指,站在那里很是拘谨,完全不复当年的活泼和熟稔。
的确有好一阵子没有怎么正式见到了。
何妈妈有些欢喜,又有些惶惶。她没有与徐玫坐一桌的想法,闻言连忙熟练地支起了一张小些的矮桌子放在一边,拉着何小武朝着徐玫行礼道谢,方才小心地在小矮桌边落了座。
徐玫见状,并没有勉强她们母子,挥手让朱燕开始端上早食。
她用的不多,早食的花样却不少,只是样样的量都很少而已。留了几样之后,剩下的都让朱燕给何妈妈和何小武端了去。但徐家虽富,却并不崇尚浪费,所以其实配给徐玫的早食也不算太多。
“加上糕点,再用些****,勉强混个水饱吧。”徐玫笑着对何妈妈和何小武道:“小武一会儿要是饿的受不住,就只能再多吃点儿糕点了。”
“没有,小武饱了。”何小武急忙开口辩解,声音有些嘶哑又有些尖细,正是变声期男孩子的声音,十分不中听,难怪话很少。
徐玫就笑了起来。她对何妈妈道:“何妈妈您听到没有?快快去多做些上好的点心来吧?不然,小武真的会饿肚子了!”
何妈妈知道徐玫是玩笑话,笑容温柔,向徐玫行礼之后,同小武比划两下交代了一番,帮着收拾桌面残局了。
朱燕端了茶,放到了何小武面前。
何小武连忙起身接过,又不小心碰到了茶盏壁,被烫了一下,却不敢稍有动作,显得格外的僵硬。好一会儿,他才小心地将茶盏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少年脸庞已经红了起来。
“看来,何老真的很疼你。”徐玫含笑,有些感慨。
作为依附徐家的仆族出身,何小武居然会在面见徐家人的时候行为无措,可见是何家人没有如何督促他这方面的规矩,自然也不会想着让他进入徐家为仆,谋求发展了。
徐玫见过何大武和何花。
何大武已经是从徐氏族学出来的、年轻一辈小有名气之人,才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小管事了。据说,他每一次差事都办的特别不错,伶俐又勤快,绝不会在徐家人面前举止无措。
何花武学天赋更好。她还没有被派什么事情,却已经在领着薪水了,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把功夫练好,将来再有大用。她是十分有希望被徐夫人亲自选中的。
何穗只比徐玫大上几个月。偶尔会忍不住过来找何妈妈,向徐玫请安时候,也有模有样,规矩有礼,十分不错。只是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她的性格难免有些娇了些。而何家人也无意让她进入徐家内宅谋职。听何妈妈的意思,是想要何穗长大了之后,就在徐家镇内找个老实小伙子将徐惠嫁了……
话说回来。
何小武听徐玫这么说,脸上红的更厉害,憋了一阵,才吭哧地道:“您说的不错,祖父的确疼我一些。”
他竟然没有听懂徐玫话间的意思。
这让徐玫觉得有些愕然,又觉得十分有趣。
她笑了起来,指着何小武道:“我就知道!”
何小武很是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回答,红着脸站在那里发窘。
“许久没见何老了,他近日身体如何?腿上的毛病好些了吗?”徐玫收敛了一些笑意,寒暄问话。
何小武终于找到了语言,忙回答道:“回小姐话,祖父身体还成,就是一到雨天冷天,就会腿疼难忍。夫人给派了很多大夫,也找了很多偏方试过了,都没有太大用,只能忍着。”
“啊?”徐玫关切道:“既然这样,到了冬天,就待在屋里将炭火烧的足足的好了。回头,我让人送些好炭给何老去。下雨天也不是总有,但冷天却很长呢,可难熬了。”
“多谢小姐好意。”何小武自若了一些,道:“不过年年冬天夫人让人送到家里的炭足够用了的,小姐再送,就多了。”
“那好吧。”徐玫很自然地放弃了,道:“娘亲那边肯定比我送出去的好多了,我就不献丑了。”
原来,徐夫人还记得何老的腿疾。
据说,何老少年时候最开始跟着的是做摸金校尉的师父,经常带着他往地下去。他学了本事,腿上的病根估计也是这时候落下了,待他师父病死了,他就洗手,再不干摸金校尉了。
何老是个能耐人。
徐夫人会记得他有腿疾,冬天记得给他送碳,实在不算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真的不用小姐再送的。”何小武这会儿却以为徐玫说的是反话,连忙又解释道:“祖父出远门了,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家里炭火不少了,再囤就浪费了。”
徐玫闻言心中一动,探身问道:“何老出门了?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何小武摇摇头:“就是昨天傍晚走的。具体去哪儿,他没同我说。不过我看他收拾了不少大毛的衣裳绑腿,应该是朝北去的吧。”
昨天傍晚出的徐家……又是往北去……
徐玫不禁联想到夏长渊的行迹——他是打算今日一早就走,去的是京城,当然也是往北……
难道是夏长渊请出了何老相助?
要知道,何老虽然隐居在徐家,但他却是名副其实的、可以说是最厉害的机关行家了!
夏长渊想要谋算的是洪光道长那样的“仙人”,若无机关陷阱相助,成功的几率肯定要再降低几分……所以,何老其实应该是与夏长渊一起的吗?
何老是被徐夫人救过命的人,又住在徐家镇上,在徐夫人眼皮子底下,受的是徐家庇护……那么是不是说,其实徐夫人也完全知道夏长渊的计划?
徐玫一时间想了许多,但实际上,也就是一瞬。
她回过神,道:“那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有些问题要请教何老的。”
她是在昨日何妈妈替她洗发的时候突然想到何老的——
若是徐家有任何机关消息的话,一个在徐家隐居了几十年的机关大师,一定能知道的十分清楚了!或者说,徐夫人救下何老性命,又将他请回徐家,未尝不是请他查探徐家是否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机关!
那么,这么多年了,何老查到了什么?
徐夫人又知道了些什么!
徐玫一时间思绪纷乱,难免有些走神。
何小武看着徐玫变幻的脸色,迟疑片刻,方才犹豫地道:“小姐,您是有关于机关方面的问题吗?能不能告诉我?说不定我是知道的。”他见徐玫诧异地看过来,以为徐玫是不相信他的能耐本事,脸色再次涨红,强调道:“真的,小姐别不信,祖父都夸过我的。而且,祖父的许多手札,我都看过了。”
“我当然相信小武你的本事。”徐玫闻言笑了起来,道:“我让何妈妈找你来,本来就是要先问问你啊?你若是答不上来,我才会让你把问题带给何老……不然,随便一个简单地问题就要找何老,他老人家一定会觉得我太笨的。”
何小武精神一震,看向徐玫,少年脸庞上露出蠢蠢欲动想要表现自己的热切,道:“小姐,您问。”
徐玫收敛了一下神色,开始问了何小武好几个关于机关方面的问题。
这些问题是她特意准备了一下的——
若是何小武答不上来,她恐怕要另外想想办法了。
幸好,何小武真的不错,全部都答上来了。
这让徐玫十分高兴。她再次探身,靠近了何小武一些,低声问道:“小武,你想让你替我打探一个地方,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祖父你娘他们,也包括我娘我大兄他们,你要能完全保密……你想不想帮我呢?”
何小武眼中一亮,跟着徐玫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您让我做什么?是破机关吗?祖父一直都不肯让我真正去碰机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