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里屋,扑鼻而来的是一大股的清茶还有酒香味,彼此渗透又各自芬芳。温酒煮茶,两不相误,倒是十分会享受。只是这煮开的茶咕哝咕哝地快要溢出来了也没见人上去倒出来喝,徒留袅袅烟氲弥漫整个屋中,难道这茶也是煮来观赏的?
绿荟不知道,屋中的主人自刚刚回来后就一直静默地伫立在这里,已然已入神,又怎会发现茶水溢出。
此时的公孙黎再是背对着绿荟的,这么一看,高大修长的身影自是沉肃如山。绿荟心里想着情势危急,还是直奔主题吧。
“我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刚才那块玉佩主人的情况的,希望公孙公子能不吝告知!”态度十分谦恭,语气也稍显客气。
今天有求于人,暂且卑微一下吧,绝不能因为自己的野性子跟他起了冲突而误事了,绿荟心中如是想道。
换做平时,公孙黎再听到绿荟这番“生硬”的话语定又会戏虐或嘲笑一番的,然而,他却没有,身形依然纹然不动,也不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绿荟的问题,倒像是完全没听进去。
绿荟刚想提高音调再说一遍,公孙黎再却蓦地转过了身子,面容因为光线照顾不到而略显灰暗,尽管这样,还是柔和不了本就刚毅的面部线条,仍是端凝如山,只见他薄唇一抿,似是严肃又似是开玩笑地说道:“如果我说她已经死了,你会怎么样?”
不是问“你信吗?”,而是“你会怎么样?”!!!
脑袋似乎“嗡”的一声黑掉了,绿荟呆呆地怔了一下,一个“死”字说出来竟是这么轻飘飘的,可她为何觉得周围的一切就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其实她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反问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你说她。。。死了?”
公孙黎再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眸如深潭,视线似是凝固了,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许了吧。
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发着的恶梦终究还是成真了!!上次把她抛弃在地牢中时,绿荟就猜到了她会死,只是她一直不肯说服自己往这方面想,她宁愿催眠自己相信她吉人天相,终有一天会平安回来。
加上前一刻玉佩出现时,她又很自觉地给自己燃起了希望,想不到结果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最初的诅咒。亏她还信誓旦旦地跟朝颜保证说带她回去。
绿荟自是相信公孙黎再的话,因为她觉得他这种事不会说谎,只是她突然有点难以摆正自己的心态,前一刻,前一秒她还是满怀希望的。不过她也就怔了一下,惊了一下,没有崩溃,现在也不是崩溃的时候,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再怎么样她也要找回她的尸骨,让她安然入土。
理智,她现在仅仅需要的是理智。
“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还有,玉佩既然在你手上,那她的遗体现在在哪里?”话语似乎已经没有温度了,有点冷硬,她真的在竭力隐藏自己心中的沉痛,不能激动那就只能压抑,因为心一乱,事情便糟糕,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伤心还是留在以后的慢慢长日吧。
“不要不自量力了,你斗不过她的,我不想去收尸!”公孙黎再收回了视线,淡静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已经看穿了绿荟所谓的“企图”。想都不用想,又是想着去报仇,以为自己多么的了不起!!!
“你尽管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收尸就不劳烦公孙公子您了,况且,收的是谁的尸还不知道!”绿荟冷冷地回道。
“蔡雾儿的目标是你,那位女子只是个被利用的幌子,你若真的这么想去送死,麻烦请到东大街春花秋月居顶层阁楼,她一定会不辞劳苦等到你来为止,你现在可以出门右拐了,不送!”淡淡地抛下这几句话,公孙黎再又转过了身子,恢复了绿荟刚进门时所看到的样子,似乎多看她一眼心里就多添一分堵。
果然,问不问“怎么样”,她都只会“怎么样”,除了像个脑残一样去送死,还会什么??平时看着她也不笨,一到关键时刻就脑残,简直不能忍。
绿荟吃惊地望着他的背影,果然又是蔡家人。只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语气虽平和,但却能感觉到隐隐的怒气在升腾。
她又没说自己马上挎把刀去砍她,只不过是想确定下敌人是谁,然后想个万全的法子。。。
算了,绿荟连自己都骗不了了,她确实就是个冲动分子,还装什么想什么法子!!!!对于她自己的事情,她或许可以很冷静,就像在芦苇荡里,在冥还峰上,但一关系到身边人,就情商降为零,就像在皇帝婚宴上,这次夕容的事件上。而且每次那个时候,智商都特别捉急,智商跟不上,身体却利索得很,试问她能有几条命让她这样去折腾?
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固然是可贵的品质,可是也要有个自知之明,得先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要动不动就以身犯险。
他要告诉她的是这些,是吗?
这么说,他是在为她担心?
猜是一回事,是不是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经此一想,绿荟的态度柔和了很多,望着公孙黎再同样倔强的背影,她坦然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去贸贸然送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无从谈起,何况报仇。你大可安心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
果然,公孙黎再又把身子转了过来,再次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里是怀疑和探究。她真的就这么开窍了?虽然有点不相信,不过心里似乎没那么堵了。只见他蹙起的眉头舒缓了些,说道:“蔡雾儿早就布下了陷阱,只等你前来一头栽进去!!”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是严肃的,似乎是在告诫绿荟若然真的冲动,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事实上,那名女子早就在地牢中死去了,此事绝对属实,蔡雾儿却利用她还在世的借口引你去见她,目的为何也不用我多说了!”
他怎么知道夕容早就死了?绿荟一脸疑惑地斜眼看着他:“蔡雾儿能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倒是你,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看着绿荟愣愣的样子,公孙黎再没有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你地牢劫狱可算是出尽风头,这事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北弋城,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在那座死城一般的地牢里成功劫狱并且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赫连植大发雷霆,适好发现了你的三位同党被你们遗弃了,当时三人虽已中毒昏迷,但要救的话还是来得及的。他当然想救活她们然后好好利用一番!”
“只是,没想到你那些同党也是硬骨头,知道你们如果得知她们还活着,肯定放不下心,于是醒来之际就纷纷咬舌自尽。赫连植担心此事传了出去人们会以为是他下令处死了她们,毕竟之前才颁布的‘恩款’中就有一条不在一个月内行杀戮之事,所以只能封锁所有的消息。外界的百姓都知道劫狱之事,却不知道其中的三位丹青宫门徒已死,原因就在这里。”
听了公孙黎再的话,绿荟神情涩然,世人都说杀手冷酷无情,可是她们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冷血的。不过他刚刚说话的语气让她有点不爽,她不屑的斜了一眼公孙黎再:“什么叫做没想到,世间有情有义的人多了去了,别戴有色眼镜看人!”
公孙黎再先是一愣,自是不知道她所说的“有色眼镜”是什么,但一听就知道是损人的话,于是眉一横,回以更不屑的眼神说道:“有情有义?说她们是‘硬骨头’已经是抬赞了,我看是愚蠢之极。好好的活命机会不要,偏偏要把自己堵死,这不是愚蠢是什么?杀手也有杀手的门槛与操守,勇和智缺一不可,空有一副硬骨头拿来何用,也就你们丹青宫那种冷硬死寂说一不二的作风能熏出这种钻死一辈子牛角尖的所谓‘硬骨头’!”
“你。。。。!”绿荟顿时气得脸红,身子也哆嗦了一下,不过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其实她何尝不是最看不起这种动不动用死来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做法!
公孙黎再看到绿荟的神情,眼里完全没有一丝的得意之色,他刚刚的话虽然句句尖锐薄舌,但完全不是为了逞口舌之能,而是旨在让她好好地斟酌一下他话里的用意。
该说的他也说了,见绿荟没有再反驳的意思,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回到正题上:“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暂且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蔡雾儿还会故技重施,也就看准了你们不知道个中因由,终会中了她的奸计。”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凭空多出了一张折好的信纸,轻轻一甩,信纸展开,递给了绿荟。
绿荟接过信纸,上面一行字赫然入目:“欲救玉佩主人,速来春花秋月居顶层阁楼,过时不候!”
原来昨天公孙黎再本来是去找绿荟的,皆因他收到消息说官兵又将到宁府搜寻她们,去到北苑时,刚好那时绿荟被宁妩叫走了,朝颜等人也不在,原想就此离开时却看到被飞镖钉在梁柱上的纸条,飞镖上还悬着一块玉佩,纸条是折好的,应该还没有打开过,料想是绿荟等人离开后才有人送的信。
公孙黎再认得这玉佩是夕容的,带着疑惑打开了纸条,就看到上面的那行字,可谓字如其人,字形温婉端秀却又隐隐觉得笔格遒劲,刚气洞达,不正是出自蔡雾儿之手吗。
玉佩主人已然不在,蔡雾儿这时却捎来这番话,其中必定有诈。公孙黎再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顺藤摸瓜的机会。
然而来到春花秋月居时,公孙黎再并没有发现蔡雾儿或者其他可疑人物。心中更加疑惑,他和丰尚当时是乔装打扮了的,蔡雾儿不可能发现他。难道只有绿荟出现了,她才会现身??
就在公孙黎再和丰尚准备返回时,却看到了几个可疑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看样子要到楼上的雅间去。之所以说“可疑”,只因他们虽是平素百姓的打扮,身上却隐隐流露出一阵肃杀之气,眼神虽不至于阴郁,却也不似普通人般明澈自然,一直到与之擦肩而过时,公孙黎再才猛然想起了那天花灯会上沐姻湖边的黑衣人,虽然他们都蒙着面,可是一样的寒气逼人。
这些人此时的出现,直接引导着公孙黎再把那天的黑衣人和蔡雾儿联想在了一起,不过要想将猜想变成事实,还得下一番功夫。
公孙黎再和丰尚无声无息地跟随着那几个可疑人物,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谁知那几个人行为“端正”得很,拿着银子,在春花秋月居里逍遥着日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喝完便离开了春花秋月居,发了好一段路酒疯后就各自回家了,半点异样没有。两人只好放弃了跟踪,回到了宁府里。回到宁府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刚踏进门来就遇到了绿荟要乔装出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