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半鬼沉声道:"没有阴阳眼的人就给我老老实实坐好,听候命令,不要东张西望,小心被鬼物迷糊自己走进水里。"
谢半鬼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总算是暂时稳住了军队。孙千户也稍稍松了口气:"水雷不管用我们该怎么办?"
谢半鬼咬牙道:"只能下水了!"
"下水?"高胖子吓得脸色发白:"那是开水啊!就算我们是先天又能在水里坚持多久?只怕还没游到地方就成肉羹了。"
谢半鬼摘下脖子上的木棺,郑重交到胖子手里道:"一炷香之内不解决掉刑台,我们只有被活活煮熟的份儿。就算明知道不行,也只能冒险一试。我如果一去不回,麻烦你把木棺送回鬼衙..."
"我来吧!"梁七走了上来若无其事的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今天不去,也没有几天活头。还不如在临死之前给你们留几分念想,说不定若干年后,还有人会给后辈讲讲天锤地钉的故事。"
谢半鬼拱手道:"一路走好!"
梁七又拍了拍梅心儿的肩膀:"丫头,作为灵衙的前辈,我还是那句话,能退就早点退出来吧。不要等到想走也走不了的时候,才后悔。"
梅心儿呛着泪花道:"前辈..."
"能听你叫我一声前辈,我很开心!"梁七一向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露出一丝面对后辈的温柔笑意。
"老大!"梁七向赵大深鞠一躬:"谢谢你的照顾,老七对不住你,对不去那些兄弟,等到了那边再给兄弟们赔罪吧!"
赵大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还是兄弟,你去了,我还一样给你披麻戴孝。等到了那边我还找你喝酒吃肉。"
"多谢!"梁七最后转向了高胖子从他手里轻轻取过天锤地钉:"胖子,把你的法器先借给我用用,一会睁大眼睛学着点。这是为师最后教你的东西,最为秘捕的至高荣耀就是死得其所。这也是我师父对我所说的话!"
"你说什么?"高胖子懵了:"我好像没拜你为师?"
梁七双手并指如剑连点周身几处重穴,将他用来维持躯体最后一股精气全部逼出了体外,周身金芒大作,燃烧着体犹如一轮照亮夜空的红日冉冉升起。
梁七人在半空仰天大笑道:"你拿走了天锤地钉,就是我们兄弟的传人,不把我们天锤地钉的名号传遍天下,我做鬼也不饶你!"声音一落,梁七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旋转身入水。
梁七压起的水花还没落去,一团团脱落的头发就已经被沸腾的河水卷出了水面,透过波浪隐隐约约的能够看见浑黄的油脂在梁七的皮肤上不断渗出。梁七却像是浑然不觉,犹如一条大鱼拼命向刑台游去。
有人闯入刑台附近,护卫鬼兵岂能坐视不理?
不到片刻,成群结队的鬼魂从刑台背后蜂拥而出,如同一群露出獠牙的食人鱼围绕梁七疯狂撕咬,梁七全然不顾自己身躯在血肉纷飞,仍然在向刑台冲进。不是他没有办法震开正在撕咬他的厉鬼,而是要保存每一份气力搏杀刑台。
片刻之后,全身上下处处裸露着铮铮铁骨的梁七,终于挺身站在了刑台近前。左手扬动之间,三十六枚锁地钉构成天罡大阵穿越波浪直射刑台,梁七挥动撼天锤移身疾进,三十六道锤影,如同三十六道霹雳几乎不分先后的砸在锁地钉尾端,将七寸长钉全部封入刑台。
梁七手掐法诀连退几步,口中涌起了一个硕大的气泡,虽然谁都没有听见他最后喊了什么,但是从口型上看,他最后应该是吼出了一个"爆"字。
三十六枚锁地钉忽然精芒四射,轰然震动,坚如磐石的刑台以钉孔为原点炸开了一片片犹如蛛网似的裂痕,密密麻麻的气泡顺着裂痕疯狂涌动,庞大的刑台也跟着摇摇欲坠。
梁七双手并拢举锤过顶,倾尽全力向刑台砸落。锤落之处地动山摇,大量的气泡瞬间阻挡了人群的视线,只能看见庞大的刑台两头翘起向中间对折合拢,那是梁七的最后一锤将刑台砸成了两段。河底跟着涌起了大量的泥沙,将刑台和梁七全部笼罩在当中。
天空中风停云散,滚动的沸水也在河流冲击下迅速降温,一口憋在人心里的闷气也在凉风中消散了不少。
谢半鬼面对河水肃然而立,却见一道黑影从水底冲天而起,立在了半空,从对方仅剩几率衣衫上还能看出他就是下水的梁七,可是他那只剩下骨骼的身躯却让人不忍一睹。
梁七扬手将天锤地钉扔到高胖子脚下,一身铮铮铁骨也跟着轰然崩散落顺水流逝。
"梁前辈..."梅心儿哭跪在地。
谢半鬼肃然道:"胖子,把天锤地钉捡起来,跪下叩头,送你师父一程。"
高胖子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吓出了眼泪:"我没想拜他为师啊!真的没——"
"跪下!"孙千虎上蒲扇大手掌掐住了高胖子的脖子,不由分说的把他按跪在地上:"拿起你师父的遗物,拜师磕头,你敢再说半个'不';字,我立刻扭断你脖子,让你下去陪你师父。"
"别,别...我拜...我拜..."高胖子眼含热泪的对着河水行过拜师大礼,孙千虎才松开了手掌。
谢半鬼向火头军要来三个酒碗,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三碗烈酒面向河水低沉道::"梁前辈饮一碗酒,一路走好!"
一阵清风拂过,碗中烈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低落下去,片刻消失在清风当中。
梅心儿惊喜道:"是梁前辈么?他没有魂飞魄散,太好了。"
小丫头跪在河边低声祈祷道:"前辈,你要保重啊!如果能够选择来生不要再做秘捕了好么..."
谢半鬼快速捡起酒碗扔进水中,很多人看到了酒碗下面的裂痕,闻到了混在地上水迹中的酒香,但是谁都没有开口提醒梅心儿。
不是谢半鬼在自欺欺人,而是鬼衙的习俗如此,用那看似欺人的三碗酒,把对战友的思念留在心里,直到自己也消失在悠悠天地之中,他们称之为"心祭"。
谢半鬼轻轻拍了拍梅心儿的肩膀:"走吧!"
梅心儿泪眼婆娑的道:"我们连一块墓碑都给梁前辈留下么?"
"没有必要!秘捕生不留名,死不留碑!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幸战死,同样不用有人给我留碑!"谢半鬼话没说完,人已走远。
指挥骁骑卫也跟着拔营起寨再次向镇水源头进发,没过多久一座雄伟城池就远远的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整座城池依山而建,正面城墙横拦镇水,滚滚镇水河从城墙正中的缺口处汹涌而出,看上去城池就像是镇压在水源上的重物。威严之中带着一种诡异。
谢半鬼在距离城池三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孙前辈,命令士兵原地待命,丫头,把那个姓夏的老鬼放出来。"
"哦!"梅心儿刚刚解开收魂荷包,谢半鬼就一把将夏先生从荷包里揪了出来。
"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粗暴..."夏先生气呼呼的说道:"老夫本来是好心传话,你们却囚禁我的魂魄,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半鬼面无表情:"你看看周围就知道了。"
"牢狱城!"夏先生一双老眼瞪得溜圆:"你们要攻打牢狱城?还是回去吧,别做无谓的牺牲..."
谢半鬼冷声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进去就行了。"
夏先生看着谢半鬼缓缓伸过来的绝魂爪,知道不给谢半鬼一个满意的答复,等着他的就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了:"你先把爪子拿开,我慢慢跟你说。别冲动,想进牢狱城只能用后山上的索道滑进去。要是你们有攻城云梯的话,从正面进去应该也不成问题!"
"真的?"谢半鬼无法不怀疑夏先生答案的真实性,如果进入牢狱城那么简单,想必出来也不会费力,那样的话,高永泰苦心经营的牢狱城还有什么意义么?
"比真金还真!"夏先生连忙解释道:"高永泰设计这座牢狱城的时候,本来就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内部。等你进去之后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放屁!"谢半鬼眼露杀机:"照你的说法,我在城墙上挖个洞是不是就能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夏先生苦着脸道:"你就别逼我了,我真的不知道,牢狱城外围全是高永泰一手设计的。我只知道内部构造。"
高胖子凑了上来:"老弟,要不咱们上山看看,说不定,从上面能看出什么端倪呢!"
"也好!"谢半鬼点头道:"孙前辈,命令部队原地驻扎吧!你和老刘留下应变,我们几个上后山看看。"
建在牢狱城后山上的索道,早已经因为年久失修完全损坏,只剩下当年连接索道的两座炮台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谢半鬼用脚挑起炮台下面的铁索看了看:"走索道是没戏了,想进去只能动用飞天翼。"
"这么冒冒失失进去能行么?"高胖子半蹲在索道边缘尽可能的矮着身子向牢狱城里面侧望:"牢狱城中间是校场,牢房建在校场四周。按那个老鬼的说法,当年牢狱城里应该关了不少人,就算他们全都老死,饿死了,校场里也该有些痕迹吧?可你自己看,校场上什么都没有,牢房里倒是有影子在晃,说不定鬼全猫在屋里等我们进去呢!咱们就这么进去,不是找死么?"
就像高胖子所说,空空荡荡的校场就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甚至看不到积土。校场四周黑漆漆的牢房里却有光影摇曳,就像有人在来回走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