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后,襄武城。
城门上的裂缝,已经修补完毕,白灰浆填刷后的痕迹,仍然还很新鲜。城门重新加固,用大铁钉将粗木条一根根的牢牢钉在门上。城楼在原有基础上,又用沙袋、石块和黄土加高了五尺,最重要的是,巡守兵卒增加了一倍,日夜轮防。
“……好,除了这一处的城墙还可以再加高一之外,总的来,确实很有改进。”城楼上,高岳来回检视,韩雍等一班文武随行在身后。除了李豹不在,他却还在兵营库房,库房修缮已到尾期,即将结束,李豹便索性留在彼处,监督完工。
孙隆闻言,忐忑的心也安稳了不少。数日前,高岳韩雍二人,突然查访城防诸般事宜,恰恰被查出城楼上各处疏漏。那当场被免职的贾队主,哭丧着脸来找孙隆汇报的时候,孙隆李豹二人当时正在兵库内现场指挥修缮事宜,忙的不可开交。
听那队主前后一,孙隆当时便将那倒霉的队主一拳打翻在地。他属下给他捅娄子,他气怒之外只觉得深深的不安。于是又顾不上兵营库房,和李豹一番商量交代后,孙隆急慌慌赶去城墙,亲自来抓各处修补工作,终于在高岳要求的期限内,按质按量的完工。
“孙幢主。”高岳停住了脚步,回首叫道。
孙隆心中又一跳,赶忙两步上前,恭敬道:“主公有何吩咐?”
“听你当日曾拳殴那贾队主?”
高岳面上似笑非笑,倒把孙隆看得心中疑惑,不知高岳突然提这一茬是何用意,急切揣摩不出,又不敢有所隐瞒,索性便实话实道:“啊。是的。当日属下听那贾队主将主公巡查一事了个大概后,属下心中气恨他玩忽懈怠,又懊恼自己有所疏漏,辜负了主公信任,所以情急之下,便,便打了贾队主一拳。”
高岳听他未曾隐瞒,头道:“日后,若有军士犯了错误,在节上,咱们作为带兵的军官,要视兵为手足,多多教导;在大处上,干犯军纪,自然按律惩处。再不要私下侮辱殴打士卒。须知士卒也是堂堂男儿,也有自尊和体面,上官若是毫不体恤,肆意逼凌,很容易便导致军心涣散,上下离心。”
孙隆凛然道:“主公教训的极是。属下日后定当谨记在心。”
高岳见他老将,在众人面前被自己一番训诫,有些局促窘迫,便又宽慰道:“非是教训,实在是交流心得。我知道孙幢主乃是沉稳干练的老将,本不用我来多。只不过你智者千虑,我才略略拾遗补阙罢了。”
高岳摆摆手,示意孙隆没有问题,才又转首四顾,看见通透的箭塔上,一个士卒不顾寒风割脸,兀自站的笔直,目光直视远方。高岳想了想,又对众人感慨道:“诸位,你们看士卒如此尽心尽职,我等怎能不多加爱护。古来多少名王大将,传世功业,不都是靠千千万万的士卒来博取?”
他顿了顿,又道:“我希望大家记住,咱们自己,曾经也是个最普通的大头兵。”
这回,不仅是孙隆,连韩雍在内,一众武官,都躬身肃然称是。
韩雍摩挲着唇上浓髭,对高岳的话很是赞同。他当年正是最底层的军卒,无人问津,无人重视,到了今天的位置,他深感不易,心中对士卒更是多了些爱护之意。
他上前一步,奏道:“主公,兵营中,据反映夜间寒冷,有士卒更因受寒而病倒。属下建议,是不是多加一床被褥,或者是夜间生火取暖?”
高岳想了想,道:“入得军伍之中,便是要准备吃苦。男儿汉不多加磨炼,怎能成为合格的军人?太过安逸和舒服,对军队的战斗力没有好处。这样吧,新兵营里,加床被褥。战兵营每人多发一条毯子即可,另外可以生火取暖,但是一定要安排人手,轮流值夜,防止失火。
“到这,我还要问问。”高岳对韩雍道:“你总管军事,如今新兵营有多少士卒?我战兵营又有多少可战之士?”
韩雍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正要寻机禀告主公此中情形。我陇西郡一共下辖四县,如今襄武、首阳二县乃是在我直接掌控中。另有狄道、临洮二县,接到郡中行文后,皆已上表表示拥戴,但真实意图,却未可知。”
当初,高岳进据襄武城后,曾以权知陇西太守的名义,给属下各地发去行文,狄道临洮二县,既不反抗,也不表示归顺,只是置之不理沉默观望。
后来朝廷颁下旨意,高岳坐实了陇西太守,又再次行文诸地,这一次二县接文后,很快便上表回奏,表示顺服之意,但二县县令均没有来襄武拜见高岳,也婉拒了高岳征召兵卒的要求,的直白一,颇有些独立自主的味道。
高岳面色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墙头之草,其心可诛。二县之事,我心中有数,目前暂且不提,待我征讨武都氐人之后,再做处理。”他示意韩雍继续下去。
“是。”韩雍接口道,“如今,我襄武城有战兵两千三百二十七人。新兵营中有新招募军丁一千五百人。另据首阳县奏闻,首阳县有战兵七百人,新兵营中八百人。也就是。”韩雍回顾众将,一字一句道:“我军现有兵力,一共五千三百余人。”
如今非常之时,襄武首阳二城,都在战兵营之外,专门增设了新兵营,用来招募和初步训练新进投军之人。待到一定期限后,挑选素质过硬、强壮勇武的生力,编入战兵营,再淘汰掉品行不端或体弱多病者,剩下的便充做一般城防巡守力量。
高岳负手踱步。众人知道他在思考筹算,哪敢出声打扰,索性都站立不动,静默以待。
良久,方听高岳道:“这样。等征讨武都事毕后,我打算将军队分为三部分。首先在所有士卒中,挑选格外勇武健壮、正当盛年之人,组成正规军,可称为禁军。禁军分马步弓三军,主要职责,乃是征伐战斗、攻城略地,乃是我军中主要的攻击力量,精锐力量。享受最优等的待遇,但也要面对最严苛的训练和检验。”
“余下的,可以担负城防、后勤、劳役、治安,修路筑桥,制作军械,运量垦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一部分也是正规军卒,可称为厢军。厢军的兵源,可以从禁军中淘汰降级,或者有到龄退伍的,也可以面向地方招募青壮。享受禁军三分之二的待遇。同样,若是表现突出,或者素质过人,厢军中也可升入禁军。”
高岳的思路打开,越越兴奋,直如侃侃而谈。
“最后,便是内衙,内衙士卒,不限制来源,禁军厢军乃至地方上,都可以。不过审查和筛选也要格外严格。内衙对外的职责我上次已经过了,对内可以监督禁军厢军的军纪,可以执行对违犯军法之人的惩处。也享受禁军三分之二的待遇。不过鉴于此衙的的特殊性,可在待遇基础上,另加赏赐。这三部分,互不统属,都归枢密院统一管辖。如今规模尚,枢密院暂不成立,留待日后再。”
高岳目有精光,炯炯而视道:“诸位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在场诸人虽然一时消化不了,都愣怔在当场皱着眉头暗自琢磨,不过大体意思还是听懂了几分,不禁都暗暗称奇。
晋末五胡时期,在军队形式上大致同西晋兵制,具有中军、外军组织及都督、将领等职务。中军直属中央,编为军、营,主要保卫京师;外军为中央直辖的各州都督所统率的军队。在兵役来源上,胡人政权多是实行本族群全民皆兵的部落兵制,然后掳掠他族青壮,挟裹成群,强逼为军,遇到战事,无所谓兵种制度,反正是驱役使之一涌而上。
插句话,一直到后来北魏时,魏主拓跋焘御驾亲征,进攻南朝宋盱眙城,写信威胁守将臧质的信中,还这样写到:“……我今所遣攻城各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可减并州贼;羌死可减关中贼;尔若能尽加杀戮,于我甚利,我再观尔智计也!”
我派出来的兵都是丁零人、胡人、氐人、羌人,他们战死了等于为我除去祸害,你尽管放手来杀。北魏乃是鲜卑拓跋部所建,还未汉化之前,部族气息浓烈,都一统北方了,还动辄以草原上的那一套来做规章制度。行军打仗之际,驱使胡汉混杂的大军,仗着锐气,交替来攻,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