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听闻石老汉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号声,都晓得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平日里也是经常走动,颇为交好,此时哪能不管不问。于是都闻声而来,大家进门一看,都像遭了电击一般。
待听得石老汉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一众邻居也都晓得了个大概。不少叔伯婶娘,是看着如秀长大的,日常都很喜爱这个秀丽懂事的娃娃。
如今见她阴阳永隔,那稚气未脱的脸上,眼角边还挂着清泪,不禁心中很是悲痛,几个邻家妇人,已是抢步上前,伏在遗体旁,声泪俱下。
当真是乱世人命如狗,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害在了贼兵的手里。人一多,大家的怒火也被燃。
人群中有人怒吼道:“咱们去府衙去,拼了命也要讨个法!管他什么将军大王的,若是一味包庇,这命不要也罢!”
三十多名邻居,抬起如秀的遗体,搀扶其苦主石老汉夫妇,一同来到府衙叫冤。
李虎总揽入城士卒,各处直接对他负责。出了这件事,他相当恼火,最后一问得知,竟然是龚福闯下的祸事,李虎一时也头大如斗,只好如实向高岳汇报。
高岳想了想,对龚福三人沉声道:“你三人,随我出去。”
他拔腿便往外走,龚福三人便垂首跟在他身后,堂上士卒在后看押,出的大堂而去。
剩下堂上郡官,面面相觑。便也不约而同的跟着,一起都来到府衙前,看个究竟。
见出来了一群人,围在府衙门口的百姓,哗啦一下涌了上来,到了近前,石老汉夫妇怀中抱着女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天抢地,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见高岳被人群拥簇,知道必是为首之人。于是几个胆大些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末了高叫道:“请大老爷为苦主做主!”引来一片应和之声,此时人群越来越多,胡汉皆有,喧腾不已。
曹莫先是茫然,仔细闻听后,不由大怒。他质朴憨直,一生持身端正,骤听得这等禽兽之事,已是火冒三丈,再看竟然还逼死了人,一下子气的那一大把乱蓬蓬的胡子直发抖。他支棱着眼,只要看看高岳究竟是如何处置。
高岳一眼便看见了石老汉怀中少女的惨状,心中恻然,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他呼吸逐渐加重,再睁眼时,一双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通红的面颊上,肌肉不住地颤抖。
他上前两步,俯下身去,刚要对石老汉开口,那石老汉的老伴,一下子扑上去,一巴掌便扇在了高岳的脸上,大声哭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狗贼,逼死了我的女儿,我也不要活了,和你同归于尽,呜呜……”
高岳愕然,急忙后退两步,腾地站起身来,铁青的面上,赫然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众人都呆住。石老汉老伴一下子似乎清醒了,才知道自己打了谁。石老汉见已至此,反而镇定下来,他扶住妻子,凄然道:“咱们一家三口,今日死在一处,好事啊!死了也罢,好过活在这人不如狗的世上遭罪。”
老伴扑在石老汉怀中,放声大哭,她的心已死透了。
李豹见势,大喝一声:“大胆!此等刁民,竟敢对将军如此无礼,拖下去砍了!”场边兵丁立时上前,刀枪并举,杀气腾腾。又奔上来四个虎狼之卒,二话不,准备架起石老汉夫妇便要拖走。
在场一众邻居,又急又怕。却被扑面而来的杀气震慑住,皆是不敢作声。一双双又急又怒的眼睛,都看向高岳来。
“都滚下去!”
高岳暴喝一声,士卒们都是一愣,便忙不迭的低头退了下去。
“被打了一巴掌,你们就觉得受不了。那么人家好端端的一条性命被糟蹋掉,尔等怎么无动于衷?”
高岳急促的来回走动,把汗湿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然克制不住心中滔天怒火,这怒火烧的他眼前发红,阵阵杀意如光似电,从圆睁的双目中疾射而出。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前世之时。岳飞部下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才会如臂指使,骁勇善战,使金人哀叹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语。
虽然岳家军只是口头的称呼,并不是一个编制;但是恰恰可以反映出,岳飞麾下之军,与当时包括敌我双方在内的各支军队相比,都具有鲜明的特。
而最大的特,便是近乎严苛的训练和极其严明的军纪。严苛的训练,容后再表暂时不提,但以严明军纪而著称于史,那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岳飞的部众原先大多是四方亡命、啸聚江湖、嗜杀之徒,或是百战余生,沙场锤炼,杀人如麻的冷酷老卒。之所以能“奉令承教,无敢违戾”,主要是靠着严明的军纪以及刀斧棍棒之威。
对于部属们的管教,凡涉及军纪的事,岳飞一律采用严格要求,严肃处理。既使强取民间一钱一物,也要重罚不赦。
岳飞以严格的军法约束其官兵,“行师用众,秋毫无犯。有践民稼,伤农功,市物售直不如民欲之类,其死不贷”,甚至晓谕全军“取人一钱者,必斩”!
“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循”有一个士兵擅自拿了老百姓家里一缕麻来束缚刍草,岳飞追查盘问之后,立即将他斩首。
有一次民居失火,岳家军重将、王贵手下的一个士兵乘机盗取民家的芦筏,岳飞偶然发现后,立即处斩了那个士兵,并且责打王贵一百军棍。
岳家军有一个士兵曾经在湖口县人项某那里购买薪柴,项某“爱其不扰”,很是敬重喜爱这些军人不扰民,自愿少收两文钱,但那个士兵却坚决不肯,他:“吾岂可以二钱易吾首领耶?”。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么区区两文钱,就把自己的首级换卖掉?
什么意思呢,不给钱却拿百姓的东西,这便是夺取,犯了军纪,一旦被岳飞知晓,除了杀头没有二话。
岳家军将士行军经过乡村,一般都露宿在村民家门外,百姓开门接纳,兵士也不敢进屋。早晨,军队启程之后,村民家屋外堆放的草苇依然如旧而不乱。
又且,南宋诸将中,唯有岳飞坚持一妻,夫妻相敬如宾,且从不去青楼纵欲。他能够以近乎严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才能够劝勉戒谕全军,使得众人为之敬佩,甘愿听命。
这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不金军,也不提南宋其余将领,便是同为中兴四大将的另三人,韩张刘的部下,没有一人的军纪能到如此地步。
一支军队,如果没有严明的纪律,那么即使能打胜仗,也是能胜一时,不能胜一世。属于胜则狂飙猛进,败则四散逃离。没有纪律的约束,没有军人自觉的遵守,终究是一盘散沙。
高岳自幼在岳飞军中长大,从一名亲兵做起,完全凭着无数次的功绩才做到了将领之位。军纪,已是深深地融入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来到此世,从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到现今好容易有根基。正打算效仿继承义父胸怀天下、收复河山的志向。
也知道欲速则不达,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兵也要一天一天的练,却怎么也没想到,刚进了郡城,便发生了这样使人深恶痛绝的败坏军纪之事,影响极为恶劣。
无故侵夺百姓一针一线都要斩首,莫淫辱妇女使人致命这样的大事了。杀一百回都不嫌多。
一念及此,高岳再也忍耐不住,猿臂伸展间,仓啷一声,已是掣刀在手,横在龚福颈项间,刀刃寒芒闪闪,杀气弥漫。
高岳的性格,岳飞曾有训诫:“尔优在刚毅果决,劣在狠厉急躁。”他年轻气盛,能在敌阵中纵横决荡无所畏惧,也会爱憎分明,冲动急躁,做不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
高岳眼中杀意暴涨。他面色铁青,瞋目咬牙道:“我再问一遍,日前我一再申明军纪,尔等可都知晓吗?”
龚福三人,已是趴伏在地,面如死灰,带着哭音道:“知,知晓了。”
“……淫辱妇女者,该当何罪?”
“……斩。”
“害人性命者,该当何罪?”
龚福抬起苍白的脸,嗫嚅道;“性命却不是我害的,我没杀她,是她自己寻的短见……”
高岳抬起一脚便将龚福踹倒在地,怒斥道:“人家清白女子,被尔等肆意糟蹋,这才寻了短见,还敢不是你坏的性命吗?你,我岂能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