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本阵中,上下人等,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一片亡魂皆冒。主将刘干急得大声吼叫,迭派援军上前,而副将靳冲更是肝胆俱裂,满身冷汗被风一吹,直欲发起抖来。这支精锐骑兵,最早的雏形,乃是跟随开国之主刘渊南下的五部骑兵之一,在历年的铁血战斗中,歼灭过无数强敌,从而横扫中原,战功无数。继而被汉廷重新正式的组建成大规模骑军,从骑手到军马,都是草原上血统纯正、战力强悍的冒顿子孙。
此前他作为主将,率领的三家联军已然战败,导致刘曜怒不可遏,于是向汉廷大本营请调来这支强军,意图大力扫荡秦人,以作报复。但眼下竟然这般荒诞的未触即败,无数帝国的猛锐之士,毫无还手之力般被随意屠杀,时间不长便几乎要伤亡殆尽。若是一朝覆灭,他便是能够有命逃回去,多半也会被刘曜斩首,然后用他的人头,向汉主刘聪谢罪。
但是秦军并没有给匈奴兵任何喘息和回旋的余地。中军下,又一面黄旗招展。须臾,五千骑兵在杨坚头、雷七指率领下,纵声长呼,分做左右,绕过中间的屠杀场,以迅雷疾电之势,狂猛无匹地朝着匈奴本阵营合拢冲击而去。而目瞪口呆的匈奴兵,眼见着号称绝对骁勇精锐的骑兵大军,在短短时间内便一败涂地,被人随意屠杀,便在心理上产生了极度震骇和无情打击。失去了战意的兵卒,不知从哪里发一声喊,便开始有人扭头便逃,然后带动了更多的人,不管不顾的先要逃出生天。刘干急率中军迎战,并派靳冲竭力阻截逃兵,稳住全军阵势。
于是秦军大战,战场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杨坚头挺身冲锋陷阵,直冲出敌阵后方,又重新掉头返入再复冲回,几番进出,身上聚集的箭像刺猬毛一样,仍然纵马狂砍。高岳也亲自带求死军突击,令周盘龙将他的主将旗先卷起,冲入敌阵从后透出,再打开将旗招摇。匈奴军士兵不明所以,回头看见秦旗竟然在自家阵后飘扬,终于开始崩溃。
随着主将刘干在乱军中被杀、副将靳冲被俘后,此役万余名匈奴本军骑兵,死亡大半,只剩不足三成,逃回了长安。秦军与匈奴汉军的第二次大战临汧之战,先期韩雍歼灭了敌人三家联军的优势步兵力量,后期高岳又击溃了长驱来援的匈奴军精锐骑兵,故而秦军大获全胜。虽然前次陇城之战,双方好算是平分秋色,但经此临汧之战后,刘曜可谓损兵折将,不得已只有先采取防御姿态,暂停了西略计划,一时不敢犯境,无法兵出扶风半步。
秦军随后扫荡战场,除了俘虏四千余人,竟然还掳获了六千多安然无恙或只是受了轻伤的战马,可以用于充实补强自家,让人实在有意外惊喜之感,于是振旅而还。捷报先期传回,秦州上下登时欢欣不已,民众自发涌出城门,山呼海啸般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士。因贡献良策,又亲身突击,终至战胜,高岳在秦州上下的威望,此番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建兴五年六月初九,建康颁诏而来,嘉奖秦州牧高岳力克强敌、保境安民之功,再次晋升其为大司马、侍中、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高岳接受了都督之职,其余勋位仍然力辞不受,礼送使者南归。随即高岳凭功酬赏部下,晋升韩雍为平东将军,终于使其进位重号之列,并封秦州都护。加杨轲尚书右丞之职,兼领秦州、大将军府、郡公府三部长史。复雷七指虎威将军职衔,晋升杨坚头为偏将军,李虎为游击中郎将,此外诸人也皆有赏赐,于是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三日后,秦州文武群臣,联名上表,尊奉高岳进秦公之位,高岳大摇其首,终究还是婉言谢绝,并令众人不可再复如此。
月末,新平又传来捷报。此前天水太守胡崧麾兵八千,南安太守姚弋仲亲率羌兵一万,合力进击蒲洪的新平。蒲洪兵败未久,实力受损同时,士气惊慌低落。在胡崧势如破竹攻下长武、彬县之后,蒲洪料难抵敌,趁首府漆县暂未被攻,竟然率先逃跑,往东北而入安定郡旬邑城,暂作栖身。于是新平全郡被胡崧略定。
高岳嘉奖同时,便调樊胜为天水太守,彭俊升任略阳太守,而胡崧转任新平太守,再使游击中郎将李虎为新平郡将,使二人同心守御,将新平的既得利益稳固下来。出人意料的,高岳竟然白身拔擢谢艾为新平郡长史,倒使众人私下里一片惊叹。
新平与扶风二郡,在蒲洪与陈安各自为主的时候,无论是从地理上、情势上还是各自身份现状上,都是紧密相联。眼下蒲洪败逃,不得已将新平拱手送给秦军,友邦转眼成为敌境。扶风的陈安惶恐,自觉压力陡然增大,便将驻所从陇城东移,转去靠近京兆的乾县而居,并令境内收军紧缩,不得妄启兵衅。陈安密切观望,甚至已经在思忖若是一旦秦军大举来攻,而刘曜又不愿再伸出援手的时候,便干脆远避,南下荆襄或是绕道而入巴蜀,再做打算。
大将军府内,姚池正与嵇云舒在说笑聊天,两人朝夕相处彼此作伴,早已如同姐妹一般。嵇云舒眼下已经显怀,行动之间便略为笨拙,开始觉得心慌气短,时不时便要停住喘息,于是姚池使人搬了两盆冰水,置于屋内降温,让嵇云舒无事便在榻上静卧休憩。
“阿池,蓁儿安睡了么,大半日不见,我有些想她了。”
“我来时已经睡了,现在落梅看着呢。你如今不方便,又怕吵,没事我就不抱过来了,扰着你。”
“云娘,我看你身子都开始显了,但模样却还是这样千娇百媚的,真是天生美人一个。”姚池言谈身教说了一通孕中的亲身经验后,拉着嵇云舒的手,摩挲着赞叹起来,又笑道:“我若是男人啊,见了你也……”
姚池凑过去,在嵇云舒耳旁挤眉弄眼的低声说些什么。嵇云舒红晕上面,赶忙推开姚池,作势白了一眼,假嗔道:“说这些好不羞人!”
姚池促狭的拍着巴掌,乐得前仰后合。两人说说笑笑一阵,姚池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眨着眼睛道:“哎,云娘,你听说了么,江南的朝廷,再次封了夫君好大好大的官儿,不过又被他拒绝了。”
眼下姚池夜中要不定时起来哺乳,而嵇云舒身子愈发不适,所以高岳已暂时不与二人同寝了。且高岳出兵方回,近期军事、政务繁忙,白日里夫妻之间也相聚不多。
“我听说了呀,琅琊王意使夫君位列三公。而且韩将军和杨长史带头,所有文武官员加上地方上的名流乡绅等,还声势浩大的联名上书,要请夫君做秦国公,夫君也没有同意。”
姚池啧啧有声:“我的天!从前听说来个县令,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手往哪放才好。如今我的夫君,都被人推着往国公的位子上坐了,这简直,简直!……如此好事,你说他为什么要拒绝?”
见姚池一脸的可惜模样,嵇云舒毕竟出身、见识皆是不凡,便微微摇头道:“我倒认为,夫君这样做,目前来说还是正确的。我觉得夫君不是真不想升官进爵,而是他觉得时机未到,有些勉强。若是能打败了匈奴人,恢复了中原,那他便是成就了王霸之业,天下也无人敢说三道四了。所以有些东西,时机一到,便自然而然的就有了。阿池,那点虚名,夫君都暂且不放在心中,你我现在这般幸福如意,还管他做甚。”
“可是匈奴人强横无比,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打败他们呀。”姚池也不觉自嘲地笑起来,“想起来我小时候,家里贫苦,有时虽然吃饱了,但若是爹娘又摸出个麻饼来,那我撑也要撑下去,呵呵,也是清苦惯了,见着好东西,就自然想抢在怀里。算啦,也就和你说说话解解闷,我不过是妇道人家,升不了官又发不得财,虚名更是毫无用处,只不过希望夫君愈来愈好罢了。”
“什么越来越好?”
随着宏亮的嗓音,二女惊喜地回头,果然是高岳大步而入,正笑嘻嘻地走过来。二女立时欢愉的娇喊出声,等嵇云舒慢慢翻身下床来时,姚池早已扑进高岳的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