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可以了吗?”
目中盯着这些俯身叩首之人,萧凤只感心中甚是不快,呢喃道。
郑清之察觉萧凤异样,耳边也将那句话听在心中,不免起了遐想:“这样就可以?难不成这女子,打算一如佛门一般,啸聚群众吗?”想到萧凤民间种种传说,郑清之越发害怕起来,立时便张口问道:“看萧统领似有触动,莫非对这场景有些不适?若是承蒙不弃,不知可否和老朽一述?”
“没什么。只是我心绪不宁,惦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将士罢了。”
萧凤摇摇头,神色淡漠的拒绝道。
她可不愿意被这家伙看破心中心思。
郑清之却不肯罢休,貌似随意的问了一下,“是因为眼前这些人,所以想到了将士了吗?若是萧统领愿意,我可以替你向永恩法师请求,让他不远万里也到你那里,为你超脱军中亡魂。如何?”
那永恩法师亦是感觉到萧凤态度,亦是一样放下法号,却是转过身来对着萧凤诉道:“贫僧也是久闻赤凤军名声。只可惜那些人儿却在生前饱受摧折,不如让贫僧前往,也好让他们安息下来?”
萧凤立时露出厌恶表情,生硬的拒绝道:“不必了。”
“不必了?为何?”郑清之却觉奇怪,问道。
永恩法师亦感奇怪,踏前一步问道:“我虽是修为不禁,未曾将地藏经修行至极深境界,凝练出地藏王法相。但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能够助萧统领安抚一众亡魂,也是一向造化。只是萧统领为何拒绝?”
萧凤见永恩法师如此殷切,目中敌意越发浓郁,冷笑道:“我军中自有法度,可以安抚军中士兵,无需你佛门插手。”衣襟猛地一挥,衣袖全数缠在手腕之上,随后便朝着远处走去,更没有兴致在这里停留。
萧凤毕竟是后世穿越来的,长年累月受到了无神论的影响,对所谓的宗教向来都是充满不屑,而且平日里翻找的资料之中,对于西藏密宗、少林禅宗的诸般恶行亦是记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她又岂会轻易让这群惯会搬弄是非、卖弄口舌之辈进入军中,将自己军心彻底扰乱呢?
“唉。”
永恩法师面露无奈,复有叹道:“既然萧统领执意如此,那我岂敢置喙?日后若是有缘,贫僧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萧凤听完此话,暗恼起来,旋即回道:“不劳圣僧费心。我自然会处理妥当的。”她也非那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知晓在这世间之中,许多人都是貌似友善,实在暗怀祸心。
对于永恩法师所说,萧凤实在不敢相信。
又见远处无碍大会行将结束,萧凤更无兴致继续留在这里,便对着两人躬身一辑,诉道:“今日时候也已经不晚。凤梧府之内,尚且无人支撑,若是回去晚了,只怕会让我的两位侍女担忧。不如就此告辞吧。”
永恩法师双手合十,又道:“阿弥陀佛,那贫僧就不送了。”
萧凤正欲离开时候,却见郑清之一步跨来,直接跟在萧风身后,诉道:“萧统领。我与你也是同路,不如且让我送你一程?”
“随意。”
萧凤虽有不悦,但考虑到对方身份,却终究未曾推拒,只好让这人跟在身边。
眼下并无急事,萧凤不欲惊动别人,故此也没有施展遁光之术,更没有运出轻功之法,就那么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虽是寻常动作,但在别人眼中看来,却似一道白影掠过,眨眼间便飘忽而过。
很快的,两人便走到山下之处,此地乃是一片竹林,因人群全都聚集在山上,所以也没有什么人群路过,显得有些幽静。
走在这里,郑清之忽的笑道:“此地距离慈恩寺已有数里之遥,应当无法能够听见。既然如此,那你可否告诉我,为何要从那慈恩寺离开?”
“佛门手段,当真可怖。”深吸一口气,萧凤朗声回道。
郑清之似是早有预料,旋即诉道:“哦?看来你似乎看出了那厮的手段,所以才会推拒吗?”旋即抚摸着颌下齐胸的发白胡须,双眸之中透着得意,诉道:“那永恩法师所修行的武学最擅精神攻击之法,若是被那玄术命中,便会被剥去五识,肉壳形如傀儡,而精神却似置身于佛国之中,于无限欢愉之中走向死亡,故此谓之极乐圣光。”
“既然如此,那你还让这所谓圣僧在此地猖狂?”
想到那些匍匐下来的临安城百姓,萧凤这才有所了然。
但一想到那圣僧还在此处时候,她不免感觉有些不悦,瞪了郑清之一眼,又道:“若是此人在我治下,那我便非要将此人拿下不可,又岂容此人继续在这里猖獗?”这里乃是宋朝境内,萧凤自然不可能动手,将其擒而杀之。
而从郑清之口中所述的情报可知,便明白那厮分明就是类似于邪教一流的人物,只是郑清之碍于对方影响深远,故此迟迟不曾动手罢了。
“拿下?此人虽是擅长控制手段,但你也应当知晓,这所谓的控制法门,对我等地仙皆是无效。更何况他自修行此法之后,更未曾以此法伤及无辜,若是如此那我为何要拿下此人?”郑清之摇摇头,一脸的不在乎,反而有些高心。
萧凤却是嗔怒起来,对郑清之所表现的态度甚为布满,口中亦是喝道:“但是你也应当知晓。此人以此法蛊惑世人、聚敛钱财,可非是一日之功。正所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若是他这样下去,对整个临安城为祸甚重,更不知晓多少家庭,会毁在此人手中。依我看,如这般妖僧之徒,合该尽数诛灭。”言辞之中,杀意凛然,不由得让郑清之为之皱眉。
“萧统领,我知晓你昔日曾于佛门有些过节,更曾经于真定府之中破山伐庙,毁去隆兴寺观音铜像。但你之行径太过苛责,委实太过了。而且只不过是些许愚妇受骗,算不了多大事情,你还是太过担心了。”郑清之摇着头,口中虽是劝说,但是表情之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诚意。
萧凤面有鄙夷看着郑清之,口中忍不住讥讽道:“那依你所言,莫非这百姓便活该受骗?”
“蒙昧之徒,何须去理会这些事情?有些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算是福气。”郑清之面有慈悲之心,又是对着萧凤诉道:“而且你也应当知晓,他们本就饱受穷困折磨,于自身处境更是浑然不知,若是有人能够让他们短暂的从这充满苦难的凡间脱离出来,得到一时半会的休憩,如此一来岂不美哉?”
萧凤却感难受,又道:“如此一来,那民众岂不是就要受到妖邪蛊惑?就此沦入阿鼻地狱之中?”
“萧统领,你这却是言重了。”郑清之却觉奇怪,辩解道:“百姓本就愚昧不堪,即不识天理循环之根本,更不晓阴阳变化之理。所谓鬼神佛陀之说虽是虚妄,但既然能够令他们各自安定,那边可以了。而我等只需践行大道,依循圣人之本,自然能够维持国朝安定、内外和谐。”
萧凤自觉难受,又是张口辩道:“若以你的意思,便任由百姓为邪僧、妖人所蛊惑?而我等什么都不做?”
“那依萧统领所言,我们又该如何?”郑清之看着眼前少女,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当真古怪至极,虽是一介女子,其心思通透、思维敏锐,当真是超出常人。竟然想到这些来了。
“自然是除邪僧、灭妖人。但这些不过末梢之法,并非治本之术。若求天下自立、百姓安康,唯有启民智、开民治之法,才能令这天下得到真正的和平。”想及自己自起义以来的一切,萧凤却觉心中所思所想已然开始蜕变,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嫩芽,这嫩芽甚是纤细,稍不注意便会折断,但她却愿为此付出一生之力,只求其能够顺利成长。
郑清之摇着头,不以为意的诉道:“启民智、开民治?你这想法当真奇怪。”以他才识,自然知晓萧凤此言究竟有什么意义,但郑清之久经世事,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百姓愚昧不堪,只需我等秉承圣人之道,自然能够安康和谐。”
“此言差矣。”萧凤感觉不舒服,又道:“若以郑相公所言,若百姓愚昧不堪,那农桑耕织之法如何而来?营造建筑之法又是如何进行?由此可见,百姓非是愚昧,不过是久受蒙蔽,方有如此之状。”
郑清之自然觉得懊恼,诉道:“此等不过奇技淫巧之法,如何能和圣人之道相提并论?”
“郑公此言更谬了。若非农人于田中耕织,我等如何能够粟米可食、帛衣可穿?若是没有工匠制作,我等如何能够于华殿之中遮风避雨,更可乘坐马车自由来往?若非有这等人支撑起整个社会,我等如何能够再次坐而论道?”
萧凤深吸一口,自感信心十足,张口继续辩道:“更何况所谓圣人之道,亦不过是上古之人于自然之中参悟而来。而世事变迁,如今之况大异于上古时代。既然如此,我等为何要依循圣人之道?至此存亡危机时候,我等若是继续坐守圣人之道,只怕便有沦亡的可能。”
诸多反问,立刻让郑清之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又道:“虽是如此。但孟子曾言:‘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由此观之,这世间愚昧者实在太多,若是任由此辈之人横行朝野,届时我等又该如何行事?”且看那满朝文武,个个都是祸心暗藏,贪赃枉法者更是比比皆是,若是让这等人掌控朝廷,那郑清之简直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模样来。
萧凤却也不是会被轻易劝说的,旋即便继续诉道:“正是因此,我等之辈才需要费尽心思,助其开心智、启民智,明了天地之理,万物根本!唯有如此,才能够令民众安康,社稷安宁。郑公之智,也是当世巅峰,为何却连这点都看不透?”
郑清之心中不由感到动摇,然而一想现今朝廷状况,立刻拒绝道:“若求此事,非是百年之功难成。更何况人皆不同,岂能人人皆受此法,明了万物运行之本呢?”眼见瞧出其中的错谬之处,他满是高兴的点着头:“此法看着美好,但委实不通。”
“果然。”萧凤冷眼看着郑清之,已然带着不屑:“你这厮沉迷于官威之中,早就忘却了圣人之道!”
郑清之顿感不快,冷哼道:“我自入朝一来,守正僻邪、内外护持,朝中大臣莫不是赞许有加。你不过一介外来之人,怎可轻易指摘我的不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铲除邪佞,反倒让他们在这继续壮大?”
萧凤却感觉心中甚堵,张口辩道:“我等秉承圣人之道,自入世以来当以民为本。若是此人在我境内,行此诓骗之举,早就被我擒而杀之,哪里还会拖到今日?”话中森森,尽显杀伐之气,体内烈焰应心而动,旋即浮于体外,一道身影转瞬即逝,正是萧凤的法相。
郑清之被这法相一激,体内丹心立时催动,生出无量清光,将这光芒尽数挡住。
他看着萧凤,胸前呼吸尚未停止,连连摇着头,诉道:“萧统领,我知晓你年少轻狂,不过双十年华便成就地仙之境,更是统领一方军队。但是你终究太过年轻,岂不知中庸之道?唯有不偏不正,方能久存于世。似你这般锋芒毕露,迟早有一天,便有中道崩阻的可能。”
“值此大争之世,本就该一展雄威,方能不负此躯。若是就此堕落,反而和尔等庸碌之辈混为一谈,萧某实在不屑。”萧凤又岂是那等会畏惧之人,立时便朗声诉道:“既然如此,那我与你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若是再邀,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定,她也没兴趣继续理会郑清之,直接就率袖子走人。
这临安城当真让人憋屈,从进入此城直到现在,还是会让人感到憋屈,更不知晓多长时间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