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别过脸去,不愿再看沈静雪。她淡淡的吩咐道:“丁嬷嬷,你将雪姐儿扶回房去,让她好生歇息一下吧。”
丁嬷嬷应是。而后给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半是搀扶,半是押着沈静雪拖出东次间。沈静雪想要挣扎,无奈却浑身发软,挣扎不得,如鲠在喉,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拖出了东次间。
老夫人等沈静雪离开了东次间才回过头。毕竟是亲近了好一段时间的孙女,又是乖巧听话,事事顺从,又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老夫人打从心底也是怜惜她的。若是看着她含泪悲戚离开,老夫人怕自己真会一时心软,而害了自家女儿。
沈静云则跪立在地,求情道:“祖母,雪姐姐是真心喜欢这门亲事的,还请祖母三思!”
老夫人敛了敛情绪,冷冷的看着沈静云道:“此事我已有定论。若非你与她合谋想出这些下作的手段,我又如何会取消了她这门亲事!”
沈静云不敢辩驳,只道:“孙女自知有错,不管祖母如何责罚,孙女都甘愿承受。只是雪姐姐的亲事,是她期盼已久的,而且姑母与祖母已经将亲事定了下来,贸然取消了亲事,只怕会影响雪姐姐的声誉,旁的人不知道的,定会恶意攻击雪姐姐的声誉,亦会牵连到沈家的声誉,还请祖母三思!”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若你们有思量过沈家的声誉,便不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如今东窗事发。倒想要声誉来遮掩过去!云姐儿,你不必再多言,我不会改变主意。下去静思己过吧。”
说罢。老夫人阖上双眸,单手撑着脸颊,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模样。看在沈弘煊的份上,她不曾惩戒沈静云,只让她好好静思己过,可是她心里头亦是愤怒异常的。她这般喜爱的信任的云姐儿,竟然做出了这般龌龊之事。若不是看在三儿子的份上,惩罚绝非简单的思过这般的简单。
想起不争气的荒唐的三儿子,老夫人未免叹了口气。柳氏与沈静云的苦。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任何苦楚都不是做出这般下作事情的借口!
柳氏与沈静云退出东次间。柳氏虽一声不吭,但脸上不复以往的温柔和煦,眉头皱的很深。而沈静云仍是一脸倨傲。没错。她不该用下作的手段去设计陷害戚氏。可是,戚氏这不是活该么?而自己的母亲,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难道就不应该补偿她么?说实话,沈静云并不认为自己错的厉害。惋惜的是她不曾为母亲挣的任何东西。这是父亲欠她的。这是整个沈家欠她的。
沈静云随着柳氏回了梅苑。柳氏摒退了所有人。就连贴身服侍的嬷嬷丫鬟也全数摒退。待丫鬟把门合上,那素来温柔的脸上却是罕见的厉色,连平日里的温声细语也变得异常严厉:“跪下!”
沈静云却是嘴硬:“母亲,我没有错!”
柳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拔高了嗓音道:“云姐儿!你撺掇姐妹陷害二嫂,陷害自家姐妹。如今却还不知错?!”
沈静云恨恨道:“她们都是活该的!”
“啪!”
一记清凉的巴掌声打断了沈静云的话。沈静云左手捂脸,瞪圆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氏:“母亲,你竟然打我!”
从小到大,柳氏别说打沈静云了,就连一句重话也不曾对她说过。而今,却为了活该被整的人而打她?
“你这般的不听话,不懂事,无视沈家家法家规,任意伤害姐妹叔婶,我就该打你,狠狠的打醒你!”
柳氏带着几分愤怒的斥责道,但更多的,是心痛,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沈静云因柳氏的指责而变得越发激动,控制不住的尖声反驳道:“女儿这般做都是为你好!女儿原本是想为你挣的主持中馈的事物的!”
这句话,沈静云方才在众人,甚至在单独面对老夫人的时候都不曾说出来。却是沈静云的心底话。主持中馈,能获得府中上下的尊重,许多事情都要经手,亦可像王管家那般从中间捞些油水。虽然她们并不缺那些银子。但她认为沈家应当补偿母亲些什么。
柳氏大吃一惊。她没想过她的女儿心里头竟是打着这般的主意。所以她联合了二房的沈静雪。因沈静雪亦是想拉戚氏下马。可是,她端庄大方,温良谦恭的云姐儿,为何会去想这些事情?柳氏万分不解。
柳氏脸上的惊讶很快便收了起来,仍是生气道:“母亲并不觊觎中馈一事,那事原本就合该是你大伯母负责的,我不愿去凑那个趣,你实在是不必去插手管这些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静云也不介意直说开来:“父亲这般的对不住你,女儿心里头有恨,父亲应该补偿你的,祖母也应该补偿你!”
话语里头仍带着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住嘴!”柳氏大惊失色。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女儿对丈夫沈弘煊以及整个沈府有着这般浓烈的恨意。她打断沈静云的话,喝道:“你父亲没有对不住我!”
沈静云恨极了母亲柳氏对父亲这般过分的懦弱与纵容。她只会一味的包庇父亲,说父亲的好,不管父亲做了怎样荒唐的事情,她亦可以当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旦父亲需要她,便是随传随到。父亲日日醉酒,她便日日服伺在旁。没错,妻子应该做好服伺丈夫的职责,可是这般毫无尊严的容忍丈夫的错处,则是太过毫无原则的纵容了!
堂堂安远侯府的三房嫡妻,竟活得这般窝囊废!
沈静云愤恨道:“事到如今,你还这般的偏帮他!他到底给了什么迷魂药你吃!即便夫为妻纲。你也不该这般的容忍父亲的荒唐行径!”
柳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一切,他们都瞒住了他们的女儿沈静云。也难怪她会误会,以为自己的父亲荒诞不经。做出了许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甚至想要为她讨回公道。这个误会,导致沈静云犯下了弥天大错。柳氏觉得她不能再隐瞒女儿,她必须让女儿得知其中的真相。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父亲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情……”
“母亲!”沈静云打断了柳氏的话:“您不用再替父亲解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妻子,只可惜父亲是全天下最糟糕的丈夫,最糟糕的父亲!”
柳氏一把抓住激动的手舞足蹈的沈静云道:“云姐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沈静云不知道柳氏还要说出什么偏帮父亲沈弘煊的语言。她对柳氏这一套言词早已感觉厌恶至极。柳氏的世界她不懂。她也不想去懂。更不希望从柳氏的角度设身处地的去谅解沈弘煊的所作所为。她平静了情绪,想要挣脱柳氏的双手。离开这个毫无原则的柳氏,毫无道理可讲的梅苑。可是柳氏紧捉着她的手不放。她恳切的看着她,让她给一个解释的机会将话好好说完。沈静云虽则不耐,对待柳氏仍是极为孝顺。亦同情她作为一个妻子所受的苦。终于还是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听柳氏帮沈弘煊说好话。
“云姐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柳氏道。
沈静云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然?难不成父亲表面上放荡不羁,实则对母亲您专情专注?难不成父亲那些荒唐事情都是假的,都是外头的谣言?”
“是的。”柳氏冷静的回答。
“什么?”沈静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不过是随口胡诌,将最不可能的假设说出来,本意是想堵住母亲柳氏的话罢了。可是母亲方才说什么来着?
柳氏重复道:“你说的没错。外头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父亲没有在外头置外室,也不是日日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子。”
沈静云怔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无法抑止。仿佛听到什么极端可笑的笑话。最后,沈静云索性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柳氏安静的看着一反常态的女儿。平日端庄的形象如今荡然无存。她知道女儿沈静云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这是事实。她安静的等待着沈静云笑到极致,而后慢慢恢复平静。
“云姐儿……”柳氏想说什么,却被沈静云打断:“母亲,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即便您要糊弄女儿,也找个像样的借口。这种任谁听了都不可能相信的借口,糊弄三岁孩童或许还有用,但女儿早已不是三岁孩童了!”
柳氏有几分无奈的看着不肯相信的沈静云,叹息道:“云姐儿,母亲并不曾骗你,此事千真万确。你父亲虽日日一副醉酒的模样回来,其实并不曾真醉,可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每次都让我去服伺他。他在烟花之地并非与那些女子厮混,而是有正经的事情要做。至于外室一事,他早就与我说了,会有此等谣言,让我切莫相信。我知晓你父亲瞒着天下之人,定是有大事要干,他只告诉我一人,并叮嘱我不得泄露了机密,因此,我一直不曾告诉你,不想你果真误会了,还因此犯了大错……”
沈静云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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