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的灯光不算昏暗,更何况明佑轩视力好的惊人,再加上他对沈静初的注意非比寻常,因此很快便发现了她脸颊细微的变化。
他的身子朝着沈静初的方向侧了侧,脸上带了几分忧虑,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披上大氅倒觉得热了么?”
沈静初伸出左手,用冰凉的手背碰了碰脸蛋,脸颊上异乎寻常的温度传至手背,沈静初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异常。缩回了手背,脸上却仍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泄露半分情绪,道:“屋子里头有些闷热罢了——对了,昨日的事情如何?”
急急转移话题道。
明佑轩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顺利了。”
沈静初半信半疑的问道:“你确定?大皇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明佑轩笑着道:“大皇子确实不好糊弄,如今他已得知银子被盗的消息了,正在追查此事呢。不过,他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王鹏的头上了。”他嘴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那个王鹏,可是要倒大霉了。”
沈静初仍有些不放心的道:“大皇子并不愚蠢,王鹏是他好不容易收买的心腹,而且这么明显的离间计,恐怕他不会轻易上当……”
明佑轩却不以为然道:“自然是需要故弄些玄虚的了。若是过于简单直白,那就过于明显了。而且大皇子本就是个重利轻义无利不趋之人,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有这么个心思,手下的人有同样的心思实属正常,因银子而背叛他,在他心中并不是件足为奇之事。而他本就是这般的人,他看谁人,都会窃以为对方重利轻义。所谓以己度人。心中是何物,眼中的别人便是何物。更何况大皇子疑心甚重,若有一百万两白银,谁不会心动?因一万两银子背叛他,那是笑话,因一百万两银子背叛,却是不奇怪了。在如此巨大数额的银子面前,谁能经得起这个诱惑?”
说到这里。明佑轩的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的讥讽之意。
确实,背叛的前提条件是,诱惑的分量。若只是蝇头小利,谁会为此放弃眼前既得的利益?若将诱惑的利益最大化,谁也不可能不动心的。也许不能绝对化,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所谓的忠诚,不过是诱惑不够罢了。
明佑轩很了解人性,也很了解李世珩。他知道李世珩的弱点所在。所以能够轻易击溃李世珩。
对于这点,沈静初不得不佩服明佑轩。
沈静初赞同的点点头。明佑轩借机转移话题道:“两个小丫头好用么?”
沈静初颔首道:“好用。不是说是懂点功夫的丫鬟么?武功竟在大皇子之上?”
明佑轩微微一笑,眸中有些沈静初看不透的温柔情意:“既然是来保护你,免受大皇子的打搅,自然须得比大皇子的功夫厉害了,否则如何能护你?有她们在,我也能安心些。”
屋子里的烛光轻轻的跳跃着,昏黄如豆。折射在明佑轩温柔如水的眸中。似乎不止有些星星点点在闪动。沈静初望尽他深邃黝黑的瞳孔,那里头,有她的倒影。而他专注的神情。仿佛里头只能容纳她一人。
沈静初心头莫名一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流窜到四肢百骸。她半转了身子,垂下眼睑,掩去了心中百般复杂的情绪:“明世子,谢谢你的用心。”
明佑轩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夹杂着无奈、期盼、失落等种种情绪:“静初,你该知道我对你的用心的。”
许是恐慌、不敢,或许是更多复杂的情绪,沈静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背对着明佑轩,沈静初低头看着脚尖,黄豆般的烛光洒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在她的眼圈附近投下淡淡的阴影,却越发显得她白瓷般的肌肤欺霜赛雪。
“夜深了,我要准备歇下了。明世子,还是请回吧。”
明佑轩看着她略显寂寥的纤细背影,以及她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平常,无需他多费神,便有许多姑娘对他前仆后继,可如今,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却始终不能靠近她的心。
有时,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近,有时却觉得离她很远。他向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却因为眼前这个小女子而开始患得患失。
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她信任他,依赖他。这已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因为据他所知,不曾有别的男子比他更靠近她。
也许,获得佳人芳心,还需再接再厉罢。
明佑轩暗自握拳,假以时日,他定会让她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她注定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明佑轩按下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知晓她已开始敞开心扉,但他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能适得其反。深深的吐了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波动,明佑轩弯了一个笑容道:“既是如此,我便不扰你歇息了。”
“告辞。”低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明佑轩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半晌,沈静初才回了回神,转过身子,吹灭了烛火,摸黑上床歇下不提。
翌日,宁氏请来了楚夫人商量沈元勋与叶衣衣婚事纳吉一事。而沈静初则带着几个丫鬟去了东方卿的住处清风居。
东方卿先是跟沈静初简单解述了一些基础理论,沈静初皆能对答如流,东方卿赞赏的颔首,却没有太多的意外——几个徒儿皆是聪明绝顶之人,新收的徒儿沈静初自然也应是不在话下,本就是他预料之内的事情。
简述了一番理论,摸了摸沈静初的底儿,东方卿便开始讲述四诊,即是望闻问切。
“断症,包含了四种方法,分别是望闻问切。许多大夫认为切脉是最为关键的。不错,诊脉可以判断出许多症状,但是作为一个高明的大夫,却是能从望闻问三诊便能诊断出个大概,切脉,不过是用来确诊罢了。如今太多了大夫过于依赖诊脉,却忘了望闻问的重要。”东方卿娓娓述来。
沈静初听东方卿这么说确实有些讶异,普通的医书基本以叙述诊脉为主,望闻问不过寥寥几笔带过,并不详细。而东方卿则道望闻问便能判断出个大概,到底是与寻常的大夫不同的。
东方卿又细细的叙述了“望”是如何观察神、色、形、态,以及目象舌苔。目舌之象往往是容易被忽略的望诊,却是可以从中获得病症大量讯息之处。东方卿讲述了目舌之象后,唤来几个家丁,直接教沈静初如何辨别各种目舌之象。
至于闻,倒没有先前的复杂,便只是简单的闻声及闻气味两处。
问诊也是相当容易,东方卿特意强调了问以往病史、生活习惯、起居饮食以及大小二便。说起大小二便,又详细的讲述了不同症状两者会呈如何的形态。
沈静初一一记下,因为有先前的预习,倒也不太困难,不至于记了这个便忘了那个。
东方卿说完以上三诊,特别是如何辨别痰及二便,问道:“当个称职的大夫,需忍受许多常人不能忍受之事。这些浊物,寻常见着便是恶心,身为一个大夫,却须得问的仔细清楚,你,可能接受?”
沈静初坚定的答道:“徒儿本就知晓学医不容易,再辛苦再恶心也能忍受。”
东方卿点头,让沈静初歇息了片刻,消化方才的三诊法。用了午膳后,才开始细述四诊法中最为复杂的诊脉,包括指法,脉象,不同脉象所蕴涵的虚实表里之象,这些脉象,又与何种病症有联系。
讲述完毕,又让沈静初学着摸脉,逐个解说。
这么一番下来,若是常人,早就头晕脑胀了。幸得沈静初先前仔细研究过脉象,又自学着将院子里头各丫鬟的脉象摸了个遍,也算有些底子,此番东方卿的教学,不过让她将脉象之学更为明了些罢了。
当然,她也深知,实践出真知。此刻她还不曾出师,摸的脉象多是寻常的简单脉象罢了,若是遇上不同病患,脉象应是大有不同。
见沈静初掌握了个大概,东方卿道可回去先行练习一番,下回再仔细的考她。末了,又行给了一堆关于药籍之书给她。
望闻问切不过是让她明了病者的情况,身为一个大夫,最重要的是如何开方子,自然是离不开基本的药理方剂了。
沈静初谢过东方卿,让丫鬟捧着一堆厚厚的书籍告退。
今日所学的知识,确实很多。但沈静初发现,越是学习的多,越发现自己不懂的其实更多。沈静初一边沿着长廊走着,一边在脑中缓缓的过了一遍方才东方卿所言的每一个字句。仿似都颇有深意。
她的心思全落在望闻问切之上,虽没有留意脚下,却也不曾行差踏错。转过了长廊,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不知落在何处,却听得有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唤住她。
“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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