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启岩已然表态,阴峻也是不想再忍,两人觉得是无畏再让,再让下去只会让阴家自燕京八大世家之首的位置滑下去,甚至消失。
两人想法一致,便问起了阴十七的意见。
阴十七道:“我们阴家既是一向和气,秉从一贯的作风,阴家也不好大起战端,但我们不开头,并不代表我们就怕了谁,鬼来杀鬼,魔来灭魔!他们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他们来一双,咱们就灭一双!”
马前卒便是头一个!
毕竟只是过河闯界的小卒,尚无需阴家家主与少主出马,阴十七这位阴家小姐又擅长查案子,于是佳味斋血案便落在她的肩上。
阴启岩很快安排了阴十七进阴氏祠堂祭拜阴家列位先祖,叩谢列位先祖保佑阴家女平安归来。
祭拜先祖之事一了,阴启岩又紧接着安排了还未拜见阴十七的各个管事进府拜见。
阴家远近闻风而来的管事计有二十四位,在京城的有三位大掌柜,余下二十一位皆是一听闻已找回阴家小姐那刻起,便从全国各地日夜兼程赶回来京城拜见的各个大掌柜。
只是到时,阴十七尚未到,二十一位从各大省赶来的大掌柜便滞留了下来,直等到阴十七昨儿个回到燕京阴家。
一听到阴十七已回到阴府,大掌柜们个个又引颈以盼,盼得阴启岩能派人来通报个,让他们去拜见他们阴家的女少主子。
可等了整整一日,先是阴启岩说阴十七路途劳累先歇歇,明日再安排他们拜见,后又听闻刚指派到阴十七身边侍候的大丫寰其中一个杀了人,这可吓坏了他们。
无需他们刻意去打听,只让各自身边得力的小厮去稍一问问,便得知那个大丫寰确实是阴十七身边一个叫绿倚的女孩儿。
大掌柜们没得阴启岩召见,这会又是多事之秋,他们皆不敢擅自上门去,只能自个一番通告下来,他们先聚个会通通气。
这通气也很有限,毕竟大掌柜们大都是在外省经营阴家产业的掌柜,对于京城地界的各个情况并不是很熟,三位原在京城的大掌柜一时间便成了这场聚议通气的主角。
可这三位也是一脸的苦恼。
阴启岩力压底下的人和气多年,他们已养成了凡事只听不伸手,即便打到跟前来也尽量和气解决的习惯,对于突发的佳味斋血案,三位大掌柜也是十分茫然。
怎么就突然杀了人呢?
这个疑问在二十四位大掌柜心里整整盘桓了一夜,个个清晨起来得到信儿去拜见阴十七,阴十七便见到一个一个的黑眼圈。
心知他们因着绿倚杀人一案疑虑担忧,阴十七除了在他们拜见之后,说一句不必担心,她自会解决之外,也没法子再多说别的。
然也仅仅这么一句,大掌柜们已听得心悬一半落一半。
尽管阴启岩与阴峻都力挺阴十七,说交给阴十七去解决此事已是绰绰有余,但他们都是阴家的老掌柜了,尽是阴家的家生子代代相传精心培养出来的得力管事,要让他们即刻便像阴启岩、阴峻那般全然信足了阴十七这个年仅十五的阴家小姐,他们还是办不到。
当然这也只是存于他们心中,面上嘴上,他们的表态,皆是大力认同。
阴十七擅观察细微,自然能看出一二来,却是什么也没说。
曾品正是个鬼灵精,也瞧出点端倪,待大掌柜们退下,到外书房去与阴启岩说说话儿,顺便再汇报下各地阴家产业的状况后,他便对阴十七道:
“他们不信你。”
阴十七点下头:“嗯。”
阴峻是阴家少主,早接管了一些阴家产业,自然这个时候也得到外书房去听去议,叶子落与曾品正则与阴十七回到骄园。
红玉刚奉上茶,叶子落便听得曾品正毫不废话地对阴十七直言了这么一句,又听得阴十七干脆俐落毫无意外地轻嗯了声,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再无其他。
瞧了一会儿,他不禁笑了。
曾品正听到叶子落的笑声,转过头来问:
“叶大哥,你笑什么?”
叶子落瞧了阴十七一眼,见她也是瞧着他,他抿了抿唇道:
“这样的事儿其实不奇怪,那些大掌柜都是阴家个顶百的精明管事,手段了得,心思剔透,进能攻,退能守,这些年阴世伯力主和气生财,他们不问半句便贯彻到底,这份令到行止的魄力,可不是每个商号的管事掌柜都能做到的……就算叶家底下的那些管事,也是比不得。”
“子落这样说,是不是有些灭自已威风了?”阴十七有点儿不信叶弘治下会比阴启岩差,不是说叶家在燕京的势力其实并不比阴家差么。
叶子落苦笑:“非是我妄自菲薄,实在是没有尊大的底气。”
阴叶两家数百年来皆是主与臣的关系,这并非不是没有缘由道理的。
叶家子弟原本都该尊称阴启岩为主子爷,阴峻为少主子,阴十七为女少主子,可阴叶两家数百年交好,阴家厚待,叶家从未有二心,阴启岩便勒令叶弘不必喊他爷,只论年岁,喊一声大哥,阴峻与叶子皎亦是一样,皆以年岁论长幼,以兄弟相称。
到了阴十七与叶子落这里,自也是一样。
只是阴十七比叶子落年幼,她想喊他为大哥,他却始终不肯。
百条他都依了她,只这一条他怎么也不肯答应。
叶弘与叶子皎也是持同样态度,说阴十七不能喊叶子落为大哥,她的大哥是阴峻,是阴家的少主,是他们叶家的少主子,要是她喊叶子落为大哥,岂非乱了套了?
阴十七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还在洪沙县时,叶子落从一开始便死活不同意她喊他为叶大哥,只肯让她直唤他名字。
他喊她的名字,也是她努力了几番才成功让叶子落叫习惯的。
大掌柜们不是很信她的能力,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见识到她的能力。
他们来拜见她,言行举止,由外到内统一地尊敬她,奉她为阴家女少主子,那仅仅是因为她是阴家的小姐,是燕国传说中的阴家骄女,十七能明白这一点,也理解这一点。
故对于大掌柜们极力掩盖眼神儿尖里对她的那一点点不信任,她没有感到意外,也无关痛痒,反觉得这方是人之常情。
从一开始,展颜不信她,花自来不信她,后来不是信了么。
曾品正不信官府不信她,叶子落不信她一个娇娇女,后来不也信了么。
她不急也不恼,时间与事实总会证明一切。
进阴氏祠堂祭拜先祖绪事繁杂,阴家又是大族,虽旁枝族人皆不在燕京,此次阴十七回归阴家也尽数被阴启岩勒令不必专程回京城,但琐碎礼仪规矩还是费了整整一上晌。
听叶子落说,这还是极简的。
阴十七那会转得头昏脑胀,听到还是极简四字,顿时便觉得头更晕了。
下晌开始各个管事掌柜进府拜见,她又在正辉院正厅端坐了一下晌,待到尽数拜见完,她只觉得脖子酸腿儿酸,连眼睛都有点儿酸。
记下这二十四位大掌柜的人及所属掌管的省地,她是记下了,可也令她乍舌。
她从未想过,阴家产业竟是遍布了燕国十五个省地!
几乎是一个省一位大掌柜,但像燕京这样的重省之地,便齐头有三位大掌柜,其他重省之地诸如南京省,也是多设了一位。
阴十七还在想着这些属于阴家产业的各种杂事重事,便突然让曾品正伸到眼前来直晃荡的手惊了一惊,她拍掉曾品正的手,一脸没好气地斜眼:
“晃什么晃!晃得我眼晕!”
曾品正不以为然道:“我就是不晃,你也早眼晕了!”
阴十七叹道:“我确实是早眼晕了。”
叶子落听得两人一来一往说的意思,略笑笑,便跟着道:
“也不必眼晕,这些你小时候也是接触过的,只是后来……也没事,慢慢地你就习惯了。”
只是后来阴骄失踪了五年,还尽失了记忆,所以没能记得这些事儿,也所以才在初初接触到这些事儿,方会眼晕成这样。
阴十七明白叶子落那顿了顿没说下去的话的意思,她想着自已的名儿,问叶子落:
“子落,你说阴骄这个名儿好听,还是阴十七这个名儿好听?”
叶子落一听愣了,连曾品正也是微怔,两人同拿着看怪物的眼神儿瞧着阴十七。
阴十七摸了摸自已的鼻梁,也觉得自已实在是没事找事,尽说废话了。
不管阴骄还是阴十七,不都是她么?
干笑两声后,阴十七见叶子落与曾品正仍以一脸莫名奇妙的神色瞧着她,不禁转了转话题:
“这天色还不晚,还未到哺时末,我想到林掌柜家中去看看,你们觉得如何?”
叶子落与曾品正一听这个问题,晓得阴十七是想切入正题办正事了,双双齐回了神。
曾品正道:“是该去看看,虽然约莫不会探出什么紧要的情况来……也该去看看。”
叶子落则直接站起身:“林掌柜家在哪儿,我已先打听过,那地方我认得路,我先去叫人套马备车,你跟品正到二门等我。”
“不骑马儿?”阴十七起身急问,又想到自已逢骑必摔的窘样,跟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马车走得慢些,马儿快些,这天也快黑了,我可以跟子落同骑一马儿,那样就不会摔了,也能快点到林掌柜家去!”
曾品正听后没言语,只以看白痴的眼神儿瞧了眼阴十七。
阴十七被瞧得有点儿发毛:“你这什么意思?”
曾品正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也不看看自已现在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阴十七愣愣地瞧了瞧自已。
瞧后,她觉得挺好啊!
见阴十七还是一脸没明白过来,叶子落只觉得眉心突突地跳,脑门开始发疼:
“十七,过去你一直女扮男装,可现今你已是阴家小姐,再做不得那般粗糙的爷们打扮,以后你出门不仅得带上帏帽,还得坐小马车,或者大马车,总之,你再不能像从前那样!”
所以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穿着男装与叶子落共骑一马儿?
阴十七听明白了,乖乖地点头:
“快去套马备车,我跟品正到大门外……哦不,到二门外等你!”
叶子落刚才说二门外等着,而非大门外等着,想来也是跟她已是阴家小姐的身份有关,于是阴十七说到一半便赶紧转了个弯。
那期间她瞧着叶子落的神色,也发觉听她说到大门外三字时,他眉峰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可见她想对了,再转成二门外三字时,他眉峰一下子又释了下去,可见她真是想对了!
一路与曾品正出了骄园往二门去的时候,红玉跟着。
阴十七瞧了瞧红玉,觉得是自已人,应当无碍,转头便跟曾品正抱怨:
“品正,你说是做从前的阴十七好,还是做现今的阴骄好?”
曾品正也没顾忌,倒是红玉一听便圆睁了一双眼瞧瞧阴十七,最后又落到他身上,好似怕他再跟风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是一阵翻滚,直道当然是从前的阴十七好!
可临到嘴边,曾品正便换了个说法:
“从前是从前,现今是现今,十七姐,你素来看得比我明白,怎么这会犯起糊涂来了?竟是纠结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来?”
“你看看,你现今都不喊我十七哥了,改换十七姐了。”阴十七明白曾品正的意思,知道他心里的答案不是这个,可真正的答案,他不能说给她,即便那也是她心里真正的答案:“我就是抱怨一句,没什么,你不必多想,红玉也无需多想。”
最后一句话,她是瞧着红玉说的。
说完,连曾品正也看向红玉。
红玉被两人这么一盯,小脸白了白。
阴十七忙抚慰道:“你不用怕!我都说了你无需多想,怎么还是多想了?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只管听着,可不准往心里去,明白么?”
抚慰到了最后,她觉得还是将话挑明了嘱咐地好。
红玉赶紧曲膝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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