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丽自小跟着徐姐学到了不少字及作画的技巧,再加上她有画画的天份,时常画一些山上的花草树木便成了她幼年的另一项乐趣。
阴十七自然也相信余佳丽可以将那个外来人画得维妙维肖,但很显然不是现在。
现在两人还躲在粗树干后面,根本无法作画。
阴十七只好与余佳丽说,到了有条件可作画的地方后,再让余佳丽帮她把那个外来人的画像画出来。
余佳丽欣喜地应好,她觉得能帮阴十七做一些事情的话,那展颜回来后知道应该会觉得她有用一些,再往后便不会再说她会拖阴哥哥后腿的话了。
可见展颜所说的话已成余佳丽心里的一道坎。
在余佳丽的带路下,阴十七很顺利且快速地来到一处最僻静最容易翻墙而入的围墙之下。
阴十七靠紧了墙根,低声问余佳丽:
“那里面有多少人?”
余佳丽也靠紧了墙根,学着阴十七将整个小身子躲在围墙下:
“我记得上回是三个人!”
余佳丽年纪虽小,但听她说话,旁人便会知道其实她的心理年纪并不小。
在听得余佳丽坚定地回答展颜说能做到不会拖她后腿时,阴十七便知道余佳丽不仅说话很有技巧,也很有自已的主意。
就像现在回答的“上回”,也就是说余佳丽并不确定这一回会不会与上一回一模一样,所以要不要相信,由阴十七自已定夺。
这样的九岁小女孩,阴十七终于开始相信余佳丽确实已然成了一个小神婆。
阴十七道:“希望我的运气不错。”
余佳丽道:“我的运气一直不错!”
所以她会没事,阴十七跟她在一块,自然也会没事。
阴十七看了眼仰着一张美丽小脸变相给她打气的余佳丽,认真道:
“保护好自已,不要让自已受伤,倘若阴哥哥不幸被抓了……”
余佳丽道:“我不会冲动,我会等着展哥哥回来,带展哥哥去救阴哥哥!”
余佳丽会这般明智且镇定地回答她最佳的选择,让阴十七着实愣了两息,尔后点头赞道:
“好!”
懂得在每个关健处做最准备最适宜的选择,阴十七不得不承认徐姐将余佳丽教得很好。
果然很幸运。
阴十七带着余佳丽翻过围墙的时候,正好是负责守这段围墙的村民巡逻刚刚过去,两人悄然往水月村的祠堂进发。
祠堂建在水月村的中心点,由阴十七与余佳丽所翻过的围墙过去只需一刻钟的路程。
水月村的祠堂并不正统,与叶氏宗祠相较,它简直就是一间普通的四合院。
正门进去,便是一个露天的天井,除了靠近正门左右的两个小隔间,再便是天井左右两间屋子,及正门正面进去的一间最为宽敞的屋子。
阴十七想,那应该就是祭堂,而余佳丽也证实了这一点。
祭堂正中摆放着一副棺材,不必上前去看,阴十七也知道那里面躺着的人便是徐姐。
出乎阴十七意料的,祠堂里竟然没有人,这一路过来躲躲闪闪之际,她几乎做好一进祠堂便得大大出手的准备,事实却是如此安静。
不仅阴十七感到事情有异,余佳丽显然也感觉到了异常:
“阴哥哥,上回死人的时候,那三个外来人因为不是水月村人,所以并未放在祠堂,但那会他们也为了逃命而杀死了一个村民,那个村民是有放在祠堂三日再出殡下葬,那会这里围满了人,时时有人守着,并不像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祠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用余佳丽说,阴十七用眼睛就能看到了,但听到余佳丽提到那三个外来人死的时候,水月村村里同样死了一个村民时,她还是将疑问的眸光投向先前不把话尽数说完的余佳丽。
阴十七道:“还死了一个水月村的村民?”
余佳丽点头道:“我只知道是个婶婶!”
被余佳丽称之为“婶婶”,那么应是个妇人,年纪在三十左右。
阴十七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余佳丽道:“关于三个外来人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一些了,当然阴哥哥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我不知道该主动说些什么,因为我不知道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
阴十七与余佳丽就躲在祭堂祭案底下,祭案的宽度与高度足够两人并排蹲着,祭案前有垂下的厚重帘布。
在祭案前的棺材里就躺着徐姐的尸体,可阴十七却无法将其带走,因为在她知道这个水月村里哪个地方是比祠堂更安全之前,她不能冒然带走徐姐的尸体,九成的下场是功亏一篑。
该怎么保护好徐姐的尸体?
这成了阴十七目前最为重要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阴十七想着法子,余佳丽则安静地蹲着看眼前厚重帘布上的图案。
阴十七原本是想着法子,但想着想着她显然偏离了轨道,她想到了无头男尸,想到了唱戏女鬼,想到了邱连父女,甚至想到了那三个不明来路的外来人!
阴十七耳朵突然动了动,她听到了自祠堂外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并不多,以节奏来判断应该是两个人。
阴十七低声道:“有人来了!”
余佳丽即刻点头表示知道,并同时捂紧了自已的嘴巴。
对此,阴十七很满意。
来人很快推门进了祠堂,直接穿过天井往祭堂走来,如阴十七所料那般来了两个村民。
两人在祭堂瞧了眼依旧躺在棺材里的徐姐一眼,便皆嫌晦气出了祭堂,走到祭堂外的台阶上坐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内容无非是一些抱怨的话。
两人认为徐姐的尸体停放在祠堂里根本就不必担心会有所闪失,徐得海却非得让两人过来守着,守着一个死人,即但这个死人生前是他们尊敬的神婆,他们也不是很愿意。
而从这两个人的声音中,阴十七可以断定这两人正是之前被留在木屋里守着徐姐尸体的那两个村民,很显然他们很幸运地再一次被余得海抽中,再一次被派来看守徐姐的尸体。
两个村民很显然既很信奉鬼神,却又万分惧怕鬼神,便是在白日里,他们也不肯靠近祭堂里的棺材,而是选择坐到祭堂门下的石阶上聊了一会后,干脆到祠堂正门两边的其中一个小隔间里继续闲聊着。
这样的情形让阴十七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们不是很信奉也很惧怕鬼神么,那她便是没有鬼也给他们制造一个鬼出来!
阴十七悄声问余佳丽:“你是要承继黄狐仙的人,那么一般的装神弄鬼应该难不倒你吧?”
余佳丽听着阴十七这样直白的话实在有些消化不良,蹙着好看的眉毛纠结了好一会,才忍住不去纠正阴十七话中的“装神弄鬼”四个字,最后很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阴十七道:“那好,只要有人想动你师父的尸身,你就搞点小动作,也就是说你负责守在祠堂里,守好你师父的尸身,不让他们有机会毁坏,有问题么?”
余佳丽坚定地道:“没问题!”
徐姐便形同余佳丽的父母,父母妄死,她无能为力,但守住父母最后尸体的完好却是她必须做到的事情。
阴十七道:“展哥哥带人回来大概会在日暮前,在这段时间里,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守好你师父的尸身,倘若被人识破了……”
余佳丽肯定道:“不会被人识破!”
余佳丽这样有信心,于阴十七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好,那么在日暮之后,无论是我还是展哥哥,我们两人若是无一人来到这祠堂,你无需再装鬼吓他们,而是要立刻离开祠堂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我们去找你。
倘若你无法离开祠堂,那么就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别让他们找到你,尽可能躲到我们来找你为止,听明白了么?”
余佳丽是听明白了,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得躲起来?
阴十七不忍告诉余佳丽现实中可能有的丑陋,也是没有时间再解释什么,只反复地嘱咐着余佳丽一定要照做。
余佳丽点头答应阴十七,目送着阴十七避过小隔间里的两个村民离开祠堂后,她小脑袋里装的东西却再无法平静下来。
余佳丽想着,她明明是水月村的人,可阴十七却一定要她躲起来,而躲的无非就是水月村里的村民,这是为什么?
阴十七离开祠堂前向余佳丽问了余得海的家在村子的哪个方位,顺着余佳丽所说的路线,她还是费了许久方找到余得海的家。
之所以想先找一下余得海,或许就因为之前在木屋里,在所有村民的激愤中只有他尚保存着些许理智。
但应该找他么?
应该相信他么?
找是绝对的,至于相信,阴十七觉得在这世上要真的相信一个人其实并不易,特别是一个至少有一半心思是想抓到她并给她定罪的人,所以她觉得有必要先暗中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余得海家在整个水月村中可以算是宽敞且气派的民舍,一个宽敞的院子,一间堂屋,三间寝屋,一间厨房,一间净房,一间茅厕,院中有一张圆形的石桌,桌旁有五张石凳,两张木凳,一张卧式摇椅。
余得海家中的人都在,阴十七趴在院墙外看着院里的一切,心道余得海家里不是有七个人,就是经常有人来他家里窜门,可这会院子里却没有半个人在。
堂屋里大门紧闭,显然人应该是在堂屋里。
即便不是全部,也应该是大部分人。
阴十七悄声翻过不高的院墙,所幸院墙上也没有什么任何用来防备的碎石或其他尖锐的东西,她翻得毫不费力气。
毕竟是在白日里,阴十七要比黑夜里更小心,她踏地无声地靠近紧闭的堂屋大门,贴耳于门上仔细地听着。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会有外来人到我们村里来?”
另一个较细柔的声音道:“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这两个外来人居然杀了我们村最最尊贵的神婆!”
余得海道:“现在还不能断定就是两个外来人杀的徐姐。”
除了粗犷的声音、细柔的声音、余得海的声音,阴十七这个时候听到了第四个声音出现,这个声音较为平静:
“父亲,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余得海没有回答,气氛在这一刻似是凝固了,堂屋内完全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阴十七又听到余得海的声音:
“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平静的声音道:“是,那毕竟都是人命。”
相较于余得海与平静声音力求事实真相的态度想法,粗犷声音与细柔声音显然不这么认为,两人坚持已见,皆认为应该立刻找到外来人,杀了外来人为神婆祭奠,然后自此禁止外来人再踏进水月村一步!
听了许多,阴十七可以相信里面那不同于余得海的声音,应该就是余得海的三个儿子,至于丝毫没有听到别的声音,那只能说明堂屋里只有四个人——余得海和他的三个儿子。
那么余得海的妻子,及七个人中的另两人呢?
倨余得海的年岁推断,会不会是余得海的儿媳妇或孙儿?
倘若是,那余得海的妻子与余得海的儿媳妇这个时候不在家中,会在哪里呢?
不可能家中壮力反而在堂屋里闲坐议事,而妇孺却下地干农活去了吧?
虽是这样想,但阴十七却无法肯定,因为她并不完全了解农家的生活,并不能肯定会是怎样的一种走向。
而余得海与平静声音话中提到的“不能再错第二次”与“毕竟都是人命”这两句话,无疑是在说余佳丽提过的那曾经到过水月村的三个外来人,阴十七知道那三个外来人的结局,却不知道那样的死局是怎样造成的。
阴十七再次翻墙,她离开了余得海家的院子,却没有离开余得海家太远,她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藏起来。
就目前不甚明朗的情况而言,阴十七无疑必须得找余得海好好谈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