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九爷的声音传到我耳畔同时,我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几乎都变了。
这其中,那个变化最大的人应该就是霍二爷了。他与霍九爷本是亲兄弟,好比我和悦悦一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霍二爷对九爷做的事情,让他又怎敢直面霍启盛的父亲?当他听到了那个他一生都不想再听到的人的声音,他终于意识到——那个让他憎恶又闻风丧胆的人,回来了……
相反,霍启盛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丝得变化,他依旧是在笑着,只不过区别于方才那种淡淡的微笑,此时他的笑脸上却额外渲染了几分寒气。仿佛在霍启盛的嘴角,隐隐的已经藏着一份杀机。
九爷……真的出狱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霍九爷的真人,以前霍启盛是给我看过了几张老照片,不过也仅此而已。年轻时候的九爷在照片上既威武又帅气,可即便照片上的九爷年纪并不大,他的浑身却散发着一股沉稳老练的架势。九爷的面部是有胡须的,但是却被打理的十分整齐,一看就是可以住在破烂房子,哪怕穿着价钱低廉的衣服,但是也会对自己的仪表和态度非常讲究的人。
可如此讲究的一个人要是发起怒来,我想哪怕就算是霍二爷,都不禁抖三抖。
所有人皆屏息了,霍二爷带来的那几个霍家老人更是面色惨绿。如果九爷真的是彻底被放出来了,那么这就代表着他们这一群投奔霍二爷的人,将要大祸临头了!
要知道,混江湖的人,最厌恶的两个字就是‘背叛’。虽然说没有义气的人似乎在哪里都不受人待见,可在这江湖中,没有义气的人一旦被抓住把柄,那结局非死既残。
随着九爷的声音落地,他的人也缓缓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此刻的九爷穿着一身正统的西装,与二爷的伛偻不同,他的脊背挺直,身姿英朗。只见他头发黑亮,一丝不苟的梳向额头的后方,露出饱满的额头,真的是要多霸气就有多霸气。
九爷不是神,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没有任何的区别对待。可是那痕迹虽然会显得他苍老,但是却丝毫没有夺走他的精神,反而像是在沉淀打磨后,使得他整个人更有魅力。他眼睛里面透出来的光,一如十几年前那般,闲适之中透露着睥睨天下之感,令人又敬又惧。
一如那句话所说,皇帝始终是皇帝,我们的皇帝回来了!
仅仅是霍九爷一人,一句话。
那煞白的脸色如同白纸一般的霍二爷,就惊慌神游了片刻。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的胜券在握,但他终究是缓了回来。因为他的手里有枪,而九爷,手无寸铁。虽然右手臂无法抬起,但是还有完好的左手臂可以勉强使用,再不济,他还有悦悦这个挡箭牌在身体前面挡着,渐渐的他看起来又有恃无恐了起来。
二爷他们之所以带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防止我没有那么傻的听话,而带人过来,事态演变成现在这一幕,不仅是二爷,就连我都始料未及。因为霍启盛已经好久没有和我说过救九爷的这件事情的进展,所以今天我也是不知道九爷出狱的!
九爷气定神闲的盯着面前的这位可以称作他二哥的人,即便他的手里没有拿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但是看起来他也没有一丝丝畏惧的神情,更没有所谓的怨恨。霍二爷的脸上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寒霜,可以让人看到一路凉到了心里的那种,一如我看到悦悦时,露出得神情。
利益的确很诱人,可当人为了利益违背亲情的时候,这样的人,还算是个人吗?
大家都站在各自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因为霍二爷的人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不要对着霍二爷举枪。其实光是霍九爷之名都足以让他们忌惮,如今真实的霍九爷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岂能不慌?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到底是该听九爷还是二爷的,显然已经成了他们一生中最大的难题。
因为今晚这道题若是不小心做错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杀身之祸。
我举目扫了扫,发现人群中早就没有了我妈的身影,果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像当初丢掉我一样的果断丢掉已经完全败露了的悦悦。
徐月娇谁都不爱,她只爱自己,可她过的就真的好么?
在我神色黯淡下来在想关于我妈的事情的时候,霍启盛就站在远处,深深的眼眸望向我,他的眼神是心疼的。而这一切,我当时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霍九爷和霍二爷两兄弟对视了良久良久,令人闻风丧胆的霍九爷终于率先开口了,他语气威严道:“二哥,我不做大佬好多年,你居然还在江湖上和小辈们争得你死我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混江湖的时候,是最看不惯拿枪的!”
坦白说,如今属于九爷叱咤风云的那个年代,已经逝去了。现在的时代,黑的显然已经被漂染成了白的,这黑黑白白已经被糅合在了一起,没有人再能分的那么清楚,自然是也不会有人能再能重塑昨日的辉煌。
九爷的那个年代,无论是帮拍的争斗,还是抢夺地盘,基本上是不用枪的。不是因为资源紧缺,弄不上枪,而是因为他们认为枪只能令人害怕,而拳头,才能令人服。混社会的,自然是要和那些只敢用枪吓唬人的条子区分开来。
那是一个既崇尚武力,又崇拜道义的年代。而随着浮躁的后辈不断涌现,所谓的道义早就被抛的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一切也就跟着一去不复返。
据说九爷年轻的时候很能打,传说他一个打十个都不在话下,可至于传言的真假,我就无从知晓了。总之,看着他那西服下包裹得胳膊,那隐约要跳出来的肌肉轮廓,我觉得这话即便有夸张的成份,那也是**不离十了。
霍启盛这宽胸窄腰的体魄,铁定就是遗传了九爷的。
霍二爷年岁已高,却被九爷的一句话给说的脸红,竟然在一时间无言以对。
九爷继而叹息道:“这霍家,自从落到你的手里,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二哥,你注重的,从来都只是私人恩怨,你让忠心耿耿的兄弟替你卖命,自己位居高位,坐享其成,独享荣华富贵。现在的霍家简直就是一派乌烟瘴气,全都是地痞流氓!”
他这一席话讲的似乎带着轰隆的鼓声,连我的耳膜都像是受到了震动,嗡嗡作响。
那些个还在犹豫要不要向九爷举枪的人,都羞愧的放下了手臂。甚至是心中明显对霍二爷含有怨气,像是被最高领导人训了话,连一丝说不得底气都没有。
权威永远是权威,不可动摇的。
“你们干什么?都想要造反?!”
二爷一下子慌了,他现在年事已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早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巩固人心在他的眼里自然没有什么重要性可言。所以这一次他隐隐的感觉到,局面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在死之前都不想看到霍九爷出狱。
一众人都低着头默默不语,气的霍二爷肝胆剧烈,他不得不承认,霍九爷终究是霍家的正主!
“谈什么狗屁道义,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你被放出来,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做到绝!呵呵,既然大家都凑齐了,你们逼我到绝路,今天只要我有一口气,你们就都别想活着离开!”
二爷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依然不死心的冲着自己得手下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要是我不在了,你们以为他能放过你们?!”
二爷太激动,讲完这话之后开始咳嗽,可他的挑拨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这时,一个想要搏出位的手下动了,他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只见他手握着一把小匕首,直接朝九爷冲了过来。
那人虽然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可他的速度特别快,手中的刀子也似乎异常的锋利。我们所见之人,都不禁捏了把汗。我本能提起手枪想保护九爷,然而在我开枪之前,九爷却瞬间一个跨步近身,直接握住了那人得手腕,随即看似随意的用力朝下一撇。
只听到‘咔吧’一声脆响,那人手腕处的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紧着就是他大声嚎叫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之中。
九爷抓着他得手腕,一个行云流水的抖动,那刀子的刃处便已经朝着那个不知死活的青年脖子前。九爷紧紧的捏着那个人的手,以至于刀子无法从他的手里掉落下去。
这一连贯的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可九爷大气不喘一下,显得十分轻松。有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在身后,已经是看的自己瞠目结舌了。
那人下的双腿弯曲,整个人抖如筛糠,九爷把刀子从那人得手里松松拿了下来,随着九爷得松手,方才在生死边缘徘徊一圈的年轻人再也坚持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出了一身的冷汗。仅仅从刚刚几秒钟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可以看出来两点信息。
一,九爷不是没有真本事。二,九爷重情,不杀霍家自己人。
当这两个讯息点传入到大家的脑海之后,还有谁有勇气,乃至有脸面再去和九爷为敌?
霍二爷前有狼后有虎,此时可谓是腹背受敌。而自己的人马全都在犹犹豫豫,彻底得没有了依托。他的那些跟着年老的脑细胞已经完全不够用了,突然声嘶力竭得喊道:“都他吗给我上啊!你们谁杀了他,我给五百万奖励!”
霍启盛与此同时,也沉沉开口:“二伯,我看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外面的警车有八十多辆,你的所有财产都将充公。你刚刚杀了人,针孔记录仪已经完全记录下来,现在,谁还敢开枪,逃都逃不掉,等待他的就是把牢底坐穿,大家何必为了一个连财产都要被充公的人继续卖命?“
此话一出,那些拿着枪的人开始像抱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一般颤抖着手心,所谓邪不胜正,这些人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警察两个字。当第一个人率先丢掉了自己的枪,紧接着,第二第三个人,都纷纷扔枪,免得落个拒捕或袭警的罪名,多判两年。
“你们别信这兔崽子的话,根本不会有警察出警!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你的确已经安排好了。”
九爷一边平淡的说着,一边的眉头挑起,露出一个沉着的笑容:“可是我的出现,让你的安排都不奏效了。”
九爷说话的表情和语气,让我在一瞬间别他的气势给折服,这一份笃定是伪装和模仿不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九爷进去了好几年,可他得名号依旧是无比的响亮。霍二爷被九爷这么踩着鼻子,自然是心生怨气,他想要去窗边看一下,但是他拉不下来这个脸,众目睽睽之下,不显得他窝囊了么?
我离得距离有点远,也不知道是霍启盛在吹牛,还是真的有八十辆警车在楼下。这要是真有这样的大规模,简直都能上头条啦。
二爷现在可真的算是前进不能,后退无路了,他拿着手里的枪,算是他最后的依仗,对着我们胡乱的舞动,大声的叫嚣着:“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
他一度哑言,不知道先威胁谁好了,最后手里面的枪往悦悦的脑袋上一指:“再过来我就一枪把她给打死!陈桑,你给我睁眼看清楚,这可是你的亲生妹妹!”
二爷,你手中挟持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我亲生妹妹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只要一看到她的那张脸,就感觉到悲伤呢?
我哼笑了一下,对他说:“二爷,你开枪吧,这样也省的我自己动手了。”
我表面上虽然在微笑,可谁知道我的心里究竟有多么悲伤,我感觉自己要疼死了,如若这世界上没有霍启盛这个人爱我从一而终,我彻底是,什么都不会再信了。
悦悦冷淡得看着我,面对二爷的枪孔,她没有害怕的大吼大叫,只是出奇的平静,以至于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许的吓人。今天的她,无论结果是什么,都算作失败了,因为我还活着,致使她的命运变得如此悲哀的‘罪魁祸首’还活着。
就在九爷给霍启盛使眼色,让他把霍二爷手里面的枪打掉的时候,悦悦却先发制人的一把抢过了霍二爷的枪。她把枪口直直的对着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砰的一下开了枪。
我不确定悦悦是否开过枪,但是她的这一枪,打得却是无比的准确,因为子弹就打在我心脏的部位!
我的身体因为后坐力而撞到了墙上,胸部受到了冲击,一时间刺痛的难以承受。
虽然霍启盛本来不打算开枪,却在悦悦朝我开了一枪之后得第一时间往悦悦的侧腰里面射入了一枚子弹。‘噗’的一声滑溜溜的响,悦悦的血直接弹飞了出来,她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抓着枪继续扣动扳机,嘴巴里大声的喊着:“陈桑,你给我死!”
只是很可惜,那枪在射出第一枚子弹之后,就没有子弹了。
但她还是如愿以偿的,一颗子弹,打到了我最要命的地方。
“陈桑!”
霍启盛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空气里面左右回荡,他朝我跑了过来,带着大片的灰尘,这灰尘让我的眼睛生满灰,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泪。
悦悦完全不顾自己身上得痛苦,她瘸着腿,弓着腰,像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我笑道:“陈桑……你终于,死在我的手里了,下辈子……我要你将我所偿的苦全偿一遍!我要你投胎成最肮脏的妓女,我要让你也变成一个生孩子得机器!你的生和死全部都操控在别人得手里!世界上最肮脏的事情,你都要轮受一遍!永远都没有人真的爱你,永远都没有人!哈哈哈!”
霍启盛的眼眶红了,那心痛至极的眼泪落了下来,他想要抱住我,哽咽的告诉我:“陈桑,我求求你不要有事!”
我摸他的脸,逡巡着,我们的眼神彼此的交刻在一次,我用拇指擦去他眼睛边的眼泪,一个大男人为你哭的感觉,真的很心动。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对他说:“霍启盛,你个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哭起来真的很丑。”
霍启盛愣住了,因为我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而已,身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我的手缓缓的伸向胸口,将卡在防弹衣里的子弹头拔了出来,捏在指尖,叮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悦悦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脸上惊愕又错杂的表情在我得眼里看来带着悲哀的好笑。
可我怎么就,偏偏笑不出声。
“你怎么会……”
“抱歉,悦悦,其实我,早就对你没有那么的信任了。”
我说着,嗓子口里面如同卡进了一颗枣核:“我只不过一直在装傻,一直在给你最后让我信任的理由,可你,一直都没有珍惜。”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悦悦的眼睛睁大,她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夸张的样子,似乎是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似得,嗓子口里面干燥而无声。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把我当傻子,至少在把她送去医院之前,我的确像傻子一样的傻傻相信着她。
因为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烧伤,所以我才会,宁死都不要刘姿琳买那年的录像带。
一些小的过错,我可以包容可以忍,但是,当触犯了我的底线,我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绝情。悦悦她的脚步往后顿了一下,一时间被抽空了浑身得力量似的软软得倒在了地上,双膝跪地。
而我,则靠在霍启盛的身上,我们两个都在发抖。
九爷见我没有事,这才朝二爷走了过去,他的手掌拍在二爷的肩膀上,笑着说:“二哥,我们下辈子有缘再相见。”
霍二爷被九爷掐住了伤口的位置,疼的不得不弓起腰肢,却不出声喊疼。
他脸上得白汗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九爷抓住他伤口的位置就是不肯松手,九爷的手劲大家都是领略过的,光从二爷痛苦的表情就能看的出来他有多么得痛。
他就是咬着嘴巴不发出一句声音,任由那疼痛蔓延全身,硬是不会屈服。
而九爷也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的捏着二爷的伤口处,两个人之间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得较量。
最终,以二爷的宣告失败为结局。
他噗通一声得跪在了地上,如同一头老牛一般粗重的喘息着,汗如雨下,他嘴唇发白,虚弱得低着头,皱着眉毛忍着痛,然后对九爷祈求般的说道:“九弟、九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九爷严肃的脸上终于绽放出来了一道淡淡的微笑,他看向霍二爷,眼中没有一丝丝得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痛。
“没关系。”
他说着,松开了那沾满二爷血的手,拿出一张叠的整齐的手帕,一点点的擦干手上的血迹,随意扔到了霍二爷的腿边。
手帕如同一展迎风飘动的旗帜,轻飘飘的浮荡着,展展的铺在地上。
霍二爷盯着那手帕,幡然醒悟般,瞬间老泪两行。
只见那青黑色得底,上面用金线,大大的绣了一个醒目的字。
——义。
那义字之下,乃是绣的二爷,三爷,九爷的名字,字迹娟秀,丝丝线线,带着年代的成就感。
一张陈年的旧手帕,展洁如新,如今那金线绣‘义’字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于九爷来说,再无带在身上。
这一刻我才体会到那种世间繁华,独我满眼沧桑的孤独之感。
从九爷的身上,我原原本本的看个完全。
霍启盛心有余悸的抱住我得身子,他的怀抱紧的就像是绳索一样,几乎要把我给勒的透不过气来。悦悦恍恍惚惚的,在这一刻,她不仅失去了那个或许会和他共度一生的齐寒森,也失去了我已经为她筹划好了得前途,虽然我不会给维港给她,可我早已经打算培养着她,然后给她一座不低于维港的金山。
我惊然发现,原本这么多年,悦悦的心智丝毫没有长大,很大的程度上,她被我妈的性格给影响:她极端、自卑、心狠,以及怨恨。
如果她的目光没有那么狭窄,如果我妈没有操之过急,那么在未来,她将有更大得发展空间,也会慢慢的拥有不强求,自然而然得幸福。
心存善良和感恩,好运便会时常的伴随着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悦悦当我的替罪羊,我让她和我一起逃,但是她却觉得我在害她。
这,又能怨恨谁呢?
霍启盛没有危言耸听,他们确实带来了警察,我想,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渴望和平与安乐,尤其是如今的九爷,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已经不当大佬好多年,这利益熏心,散发着恶臭的江湖,已经不是他那个曾洒下热血,义薄云天的江湖。
打打杀杀,还没有喝一壶清茶有意思。
至于霍启盛,他踏入这一行得动机是想保护我,如今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多了一份对于霍家这个的大家族振兴的责任,如果有人欺负我,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世界不只是两个人的世界,可有时候,我们望着彼此,安安定定的拉着对方的手,就觉得够了,真得够了,不想再去奢求什么,因为有得必有失。
守住两个人的小幸福,相亲相爱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纵使野心和**比天还大,心脏的大小,永远都只是那小小的一块。
所谓返璞归真,放下这个世界给予你的浮躁,才会发现,原来幸福一直都唾手可得。
我从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按上玻璃得窗框往外看去,我看到外面得天是青灰色得,像是沾满灰尘的丝绒,一路拉拉扯扯。
有凉凉的风吹过,呼啦啦的,为逝去的亡灵送行,还好,身后有霍启盛滚烫的胸怀,让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始终都是温暖至极的。
九爷看向我们,那脸上的笑容,和煦极了,好过那个总是刁难我得林校长百千倍。
警察上来了,有把人带走,有带着白手套把尸体搬到运尸车上的,已经有点失血过多而毫无反抗能力得二爷和悦悦也已经被带了下去。
霍二爷这一进去,只怕是要老死在监狱里面了,而悦悦只是参与者,手上没有人命,可以不坐牢,也可以做一段时间,这一切的决定权,都在我们的手里。
当然,悦悦对于自己是否能释放已经不抱有希望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抓住最后的机会朝我开枪。
九爷率先走下了楼,我和霍启盛跟在后面,他一路上都紧紧的拉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出了一手得汗液。他在我耳边,低声警告着:“陈桑,是不是我他妈的最近惯着你了,你敢给老子一声不吭的就过来了,要是下次再这样,我他妈……我他妈就和你离婚!”
我抓住他的手,虽有些心有余悸,但是幸福感满的快要溢出来,我拉拉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啦,下次我保证,哦不!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看着我一本正经的发誓,霍启盛绷不住面上的表情,装作生气的皱起眉头:“你给我严肃点!”
“嘻嘻。”
外面的人已经被押解干净,藏在地下室的车子也一辆辆的开了出来,我想,霍启盛没有叫两公里外的刘姿琳带着人来现场,是已经做好了对策。
九爷和警察们的头在谈笑风声,纷纷的给九爷递烟,九爷谁的烟都来者不拒,只不过却是统统拿在手里,也不抽。
我砸了一下霍启盛的胸口,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九爷出狱了,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拜访他好没礼貌。”
霍启盛歪嘴坏笑出来,对我调侃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进不了我霍家的门了?”
“这样啊,那就不进好了。”
“你敢!”
他这么一说,我笑了出来,气的霍启盛直跳脚:“陈桑,你下次在这么拿我开涮给我试试!”
“九爷比你帅多了,你就是一小混混!”
霍启盛心里不平衡,超级不平衡,正要和我辩论赢回一程的时候,却毫无征兆的脸色铁青,两道粗眉突然之间变得像砍刀一样得像是要砍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悦悦,她站在警车前,远远的看着我,身形瘦弱,腰间盛开了一大片的鲜红,整个人孱弱得快要被风吹到,我知道她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我,但是却被警察拉上了车子。
她走的时候,虽然眼睛是黑的,嘴唇依旧是干燥的,但是却没有半点的能量。
霍启盛说:“桑桑,你要怎样处理她。”
我揉了揉被冲击力冲的有点发疼的心脏,对他轻描淡写的说:“她之前在国外,是在哪个地方来着?”
“美国费城。”
我转过了身子,盯着压下来的天,沉闷的说:“那就等过一段时间,送她去费城吧。”
霍启盛轻轻的抚摸着我得背,我面对着他,在他的胸襟处,洒下了短暂的眼泪。
我不想霍启盛发现我哭,于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对他说道:“如果刚刚二爷的那些手下没有放掉手中的武器,我们会怎样。”
“没关系,我爸身上有枪。”
他在我的头顶笑了一下:“别听我爸什么用拳头不用枪的那一套,那都是他装比呢。傻子才用拳头和枪去拼,他的枪玩得可溜了,一打一个稳准狠,只不过,他把手枪用在打鸟身上了。”
“手枪能打鸟?!”
我震惊,还什么稳准狠得,这牛吹得有点太大了吧。
霍启盛见我这样,特别傲气的对我说:“看你那少见多怪的样!不过赤手空拳,的确比带着武器更有威慑力,而且别人一看你根本就没有伤人的意思,自然不会出于自卫来伤你。”
说话间,九爷已经朝我们走过来,像是和那些人讲完了话。
随着他得步子的靠近,我忽然之间变得无比紧张,正应了那句话,丑媳妇早晚都是要见公婆的。
霍启盛特别的坏,好像我越紧张他就越高兴似的,就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我该怎么叫九爷,叫伯父,叫叔叔,叫九爷,还是叫公公,好像怎么叫都不合适啊。
思忖间,九爷已经到了我们的身边,手里面已经接了一大把的烟,我不禁诧异,脑子里面抹不开弯,这九爷,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牢,倒是成了警察们的群宠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九爷的真正职业是什么吗?
不到一会,我就知道了缘由。
一个警官走上前来,递给了九爷一只迟来的烟,嬉笑着说:“九爷,您还记得我不?我是小张,希望下次九爷能给我提供点小线索,我一定不遗余力,在所不辞。”
九爷笑笑,拍了拍小张的胳膊,说:“记得记得。”
说完,九爷把手中得烟递到了小张的手上,然后继续拍拍他得肩膀,说:“这烟啊,我就不抽了,叔叔年纪大了,肺不太好,我的这些烟,就送你了。”
小张拿着一捧烟,人有点蒙圈了。
九爷说:“小李啊,年轻人多努力。”
九爷的这话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小张还是小李,老子没空理你,一边玩泥去。
面对如此的公公,我紧张了,掉线了,呆滞了。因为九爷的目光目前就锁定在我的身上,让我一度变成了哑巴,不知道怎么说话。
霍启盛虽然想要看我的笑话,但关键时候还是选择帮助我这个笨瓜,他对九爷呵呵的笑着说:“爸,你儿媳妇看到你紧张了,因为今天是素颜。”
谁知道霍启盛的一句玩笑话竟然换得九爷一张冷面。
他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把霍启盛给扫了一眼,说:“谁儿媳妇?”
他这冷着脸的模样真正的把我和霍启盛给同时吓得心里一哆嗦,难道九爷变卦了,或许是觉得我的家庭情况有点乱,所以不同意我和霍启盛了?
霍启盛这个人变脸比变天还快,一听到九爷前后口供不一样,立马就急了眼,还没有急眼成功就被九爷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
痛的霍启盛的脖子上立马浮现出了五个红色的指头印,低头直揉,一幅ord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眼神看向九爷。
九爷开口就大声的教训道:“你这个臭小子,我乖孙都五岁了,你竟然还没把姑娘给名正言顺的娶回家,还好意思和我提儿媳妇这三个字!立马给我滚蛋!”
霍启盛一听九爷这话里的意思,脸上立马由阴转晴,恨不得欢呼雀跃。
我不知道该不该笑,嘴角僵硬的有点疼,然后九爷在我还没有挑选好表情的时候,把我的手一揽,然后说:“走,儿媳妇,不要理那个臭小子,让他自己一个人继续打光棍,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没想到九爷虽然表面严肃,但是说话比霍启盛还要幽默。
霍启盛一脸苦瓜,心中万马奔腾,愁绪万千的对霍二爷的背影吼道:“我的爹,你怎么能卸磨杀驴呢!你这么做,还有没有点江湖道义!”
九爷摆摆手,语气不羁又洒脱:“后生仔,我已经不做大佬好多年。”
————
九爷对我传授经验,说结婚前一定要把男人给好好折磨一通,结婚后,可就换成男人来折磨你了。
等我把这话里的意思传达给霍启盛的时候,他却对我说:“你别听我爸扯淡,他坐牢的时候,看知音看多了。”
霍启盛得幽默,绝对是遗传了九爷的。
只不过九爷正儿八经的幽默,遗传到他这里遗传的跑偏了,变成了黄色幽默,他要是去演小黄人,都不用染色了。
按九爷的话说,年轻的时候他和霍启盛的妈妈就没有办婚礼,到现在都遗憾的不行,所以这次我和霍启盛的婚礼,一定要大办特办,请帖印了好几大纸箱,看来九爷这是要宴请群雄的节奏。
他一边用纤细得毛笔站着墨汁,往请帖上大笔一挥,写下娟秀的几个小字,一边笑的嘴巴都合不拢的对我说:“现在人民币贬值的厉害,几年前打的礼钱,现在随便翻上好几翻,儿媳妇,这次我们要赚大喽!给我大宝贝孙盖个金屋屋!”
安安这个小崽子,贼溜溜的,自从九爷的出现,话也越发的多了起来,而且什么话甜说什么,听到九爷这么说,直接抱着九爷的胳膊,咧着两颗小门牙笑嘻嘻的说:“爷爷厉害~”
“爷爷还有更厉害的。”
说着,九爷抓起安安的小胳膊,给他用墨汁画了个黑乎乎的手表:“爷爷送你个劳力士,好不好看?”
“好看!”
安安上嘴就亲自己的手表,结果亲了一嘴巴的墨汁,把我和九爷逗得前俯后仰。
晚上,我和霍启盛说:“你说咱两结婚了,九爷孤不孤单?”
“他有什么好孤单的,看蚂蚁上树都能看半天。”
“你正经点,我说的是情感上的,九爷他跟你表示过没有,他想和你妈妈见见面?”
霍启盛摇摇头,说:“我爸洒脱的很,毕竟他和我妈只是露水姻缘,能使他唯一还能惦记着我妈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妈生了我。”
“她现在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和事,彻底的和我没关系了,我现在回想起高中的时候,林妙妙做的那些事,我都想回到过去抽死她。”
提起林妙妙,我一阵恍惚,要努力的回想,才能想起她那张尖酸刻薄的脸,现在的我,早已能笑着面对以前的那些事情,所以提起林妙妙的时候,我笑了,说:“说不定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们还不能在一起呢。”
这一段时间我们因为婚礼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结婚真麻烦,为什么要结婚,当我得这句吐槽被霍启盛听见之后,他直接把我的嘴巴吸的红肿,末了,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对我说:“叫你他吗废话。”
身边的人都因为我这大喜的日子将要来临,而喜气洋洋,只有一个人心事重重的,连笑容都很勉强,也就是刘姿琳。她每次一看到我,就提口气想说话,想了想之后,又松口气,放掉,我问她,她就敷衍我,说我是想多了。
我没有把刘姿琳的反常记挂在心上,而是在九爷书写请帖的台子上,拿出几张空白的请帖,写上我的名字。写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我的碳素笔因为久久没有挪动而落下了一个黑点,悦悦子弹留下得后遗症又犯似的,以至于心口有点隐隐作痛。
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的,转了转手中因为冷汗而变得湿滑不堪的笔。
极其认真,却无法控制手部抖动的,写下了两个字:
——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