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仿佛都能从悦悦的脸上看到她的心在迅速的变凉。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掉进了冰窖,身上像结了一层霜似的。
悦悦冲我们尴尬得笑笑,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说:“我过来拿个凳子。”
她去抽那一摞凳子,因为心不在焉导致自己手忙脚乱,搞的那一叠凳子全都倒了下来,还有几个砸到了她的背上。
我看到这一幕赶紧就要去帮忙,霍启盛却一手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看着狼狈的悦悦,嘴里冷冷的嗤道:“你别过去,她没事的,你小心自己被砸到出事。”
悦悦紧紧的握住凳子腿,指甲几乎要把上面的漆给抠掉,看那架势似乎是要一椅子轮到霍启盛的头上一般。可是最后她却松手了,随即笑了一下,口吻明显有些异常的说:“我确实没事,贱命一条,死不了!”
她说道最后,尾音都在颤抖,然后捂住嘴巴直接跑出了我们的视线。
一路上看到悦悦的人又都跟说,悦悦是抹着眼泪跑出去的,她哭的比上一次还要伤心。
我没想到的是自从悦悦这一跑,就三天杳无音信。
我联系不上她,想到她那天跑出维港的模样,再想到之前她对我说过的那些消极的话,我不由得开始隐隐担心起来。我立马给久千代也打了一通电话,谁知道,同样是关机。
这一下,我的担忧不禁被加速扩大,因为久千代这个人,基本上不会出现关机的情况,我随时都能联系上他的。
我马不停蹄的开车去了悦悦的房子,依然没有人在。
直到傍晚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来自悦悦的电话,我整个人都有些兴奋的接听,然而一声凉凉的叹息却率先的钻入到我的耳朵,以至于我不由得浑身一冷,呆滞了一下。
悦悦在电话听筒那边对我笑了,她说:“姐,今晚没有星星呢。”
我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以及她话里的内容给吓了一跳,还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话,她又说:“我死后,会不会也变成一颗星星呢。”
“悦悦,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赶紧别说了。”
“姐,活着真没有意思,我真的……”
“悦悦,你别说傻话,你还有小雅,你要替她想想!”
“想了,所以,我才给你打这个电话,霍启盛说的对,我根本教育不好孩子,所以姐,以后就只能托你帮我照顾小雅了。我不用你待她像对安安一样好,只要有一半,我在九泉之下也能走的安心了。”
接到那通电话的心情,我无法形容,那种将要死了的人的语气,比什么都要可怕。
我言语苍白,只能一昧的劝悦悦,不要做傻事,不要做傻事,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词汇了。
原本应该我安慰的悦悦,此刻却用安慰的口吻对我说:“姐,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我不想自己死了没有人知道,直到在这里腐烂。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我吞咽一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对她说:“好,你说,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我谁都不想见,只想见你,姐,不要想着救我,也不要叫警察来开导我,否则我会立马从这里跳下去!”她的口吻听起来极其失控,不容我有半点拒绝。
“好!我谁都不会叫!也不会报警!你就在那里乖乖等着我!但是你要答应我,在我来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做傻事!悦悦……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了啊!”
我说着,然后挂了电话,手放在方向盘处,不停的抖,不停的打滑,我的心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疼的如同要死一般的抽搐。
我一个人开着车子,形单影只的赶了过来,铅灰色的天空下,悦悦坐在水泥抹的毛坯房的窗户边上,她双腿悬空,像个小姑娘一般悠闲的甩来甩去。可是在这样的坏境里,长的那么好看的悦悦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诡异,甚至是,恐怖。
远远的,她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我。
这是的一栋烂尾的商业楼,方圆两公里,没有任何的建筑物,就算有,也大多是荒废的,有的只是一堆堆的杂草,和几乎,找不到方向的路。
从悦悦所在的高度,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有几辆车在朝这边赶来。
悦悦给我打通了电话:“姐,你来了。”
“嗯,我来了!”
“车上有没有别人?我眼睛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就我一个!悦悦,姐答应你的绝不食言!”
“姐,你可不要骗我哦……”
她说,听筒那边,似带着阵阵阴风般的挂掉了,我都能感觉到有气流吹过我的脸颊!
我侧眼,看到路边被压弯的草,便顺着这条路,驱车,赶了过去。
我扔下车子,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跑去了悦悦所在的楼层。
这个楼是以前盖的,只盖到了七层,当我跑到悦悦的附近的时候,只感觉人都快要断气了。
我气喘吁吁的扶住一堵承重墙,看着悦悦,吞咽了一口干燥的唾沫:“悦悦……我、我来了,千万不要做傻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悦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又扭头看了一眼我,咯咯的笑了一下,两条纤细的腿在半空中甩啊甩的。
她每甩一下,我的心就和荡秋千似的狠狠揪紧一下!
“姐,从小到大,你说,有的事情真的说的开吗。”
她幽幽的说着,头靠在一边的墙面上:“或许我死了,你和姐夫之间就不会再有误会了,我也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此时对于她,最重要的是倾听。
她继续仿佛带着梦的遐想一般得对我说:“以前我以为,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不会讨厌我吧,毕竟姐,在你出现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反感过我,我真的是绝望了,妈那么对我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想过去死,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了,我这样被所有人都嫌弃的废物,无论再怎么努力,始终都不会被认可的废物,还有什么理由厚颜无耻的继续活下去呢?”
“你不要这么说,久千代他就说你厉害,还有要让你接班的打算呢!”
“可是得不到喜欢的人的青睐,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爱情。”
悦悦转脸,她的脸就像这水泥一样发着灰色,她笑吟吟的对我说:“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霍启盛,这个霍启盛,是我姐夫,我连表达爱的权利都没有,你知道吗,我连爱他的权利都没有!我真的好痛苦!”
也许我现在对她说,悦悦,我退出,你和霍启盛在一起,便能缓解她的痛苦,便能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但是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在绝望之中透露出一点希望为微光的眼神,淡淡开口:“悦悦,你一定可以碰到,比霍启盛还要优秀的人,你还小,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最适合你的人。”
悦悦就像是希望落空那样的眼神暗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灯泡,逐渐变得冰冷不已。
她握紧手掌边的砂石,笑了一下:“姐,你可真胆小,连骗我的勇气都没有呢。”
她想要站起来,腿却没有力气,以至于挪动的时候,一大把沙子掉了下去,让我胆战心惊。
“坐的太久,没有力气了呢。”
她伸出沾满水泥的灰色手掌,眼睛里面布满血丝的看向我,干燥的嘴唇裂出一道道口子,声音沙哑至极:“姐,你拉我一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