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柳花区前进街,整个沸腾了。
人们奔走相告,竞相谈论,拥挤细密的街巷里,到处都是抱着孩子,四处闲聊打听消息的悠闲妇人。
一大早,家家户户餐桌上都在议论,说着昨天半夜李发生的惊天动地的枪战,谈论着今天一大早发生在油田六分厂的奇景。
“刘家大哥,昨天你没睡?听说老龙家遭贼啦?”
“可不是吗?昨天来了一汽车的兵,好多警察好多兵,把六分厂都围住了,一顿打枪!
我家三娃子在部队,听他说,老龙家好像认识很大一个大干部,很大很大的干部!”
“喂,张家婶子,你知道吗,老龙家那个小子出息了。咋出息,我也不知道,我是听我在公安局上班的闺女说的。”
“可不,来了好多当官的呢。”
……
刘家按摩店一如既往,早早开了张。
刘伯笑呵呵拎着一包油条豆浆,几脚把睡懒觉的强子踢了起来。
“强子,今天你龙伯家搬家,抓紧吃饭,一会过去帮把手。”
强子模模糊糊起了床,揉着眼睛嘟囔道:“一大晚上乒乒乓乓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咋知道要搬家?”
忽然他睁大了眼睛:“哎呀妈呀,外屋玻璃有了洞,好圆的洞!刘伯,快来看,玻璃上忽然有个洞!”
紧接着他用更大的声音叫道:“不好了,墙上还有个眼儿,瓷砖都裂开了。”
刘伯懒洋洋把早餐摊在桌子上,弯腰去床下,掏出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秘制油炸花生米,又拿出三只空白碗。
花生米包裹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
他回头淡淡看了眼惊炸的强子一眼,慢条斯理道:“玻璃有洞有什么了不起?赶明用透明胶粘上,别进了蚊子!强子,去再找把椅子,把我昨天新酱的狗肉切一盘。”
强子嘟囔着:“昨天酱的那么香,一口都不让我尝,小气样,哪有把酱狗肉当早餐的?”
嘴里埋怨着,手下却也不慢,小心打开焖了一夜的砂锅瓮,忍着不断下流的口水,捞出一根肉香扑鼻的狗后腿,细细切了一盘带皮狗肉,熟练撒上辣椒和香菜,喷香端了出来。
趁刘伯不备,强子偷偷扔进嘴里一片,立刻香得呲牙眯眼,乐不可支。
“刘伯?一会向阳哥回来?”见桌子上放着三个碗,强子奇道。
刘伯笑而不答,伸手慢慢捏了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笑眯眯望着门口升起的朝阳。
顺着刘伯意味深长的眼神,强子眼睛蓦然被密集闪闪的反光刺痛,他惊讶地眯起了眼睛,透过按摩店的敞开的破旧木门,向外打量。
小车!一眼望去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车,整整齐齐排列在六分厂门外宽阔的水泥地面上!
个别小车的车身上,甚至停留着一点点秋天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明显在外面停了好长时间了。
庄严肃穆的绿色军车,闪着红蓝两色光芒的警车,黑色代表官员身份的奥迪,一排排,一列列,放眼望去,数也数不清!
强子仿佛不信般再次揉了揉眼睛,嘴巴里发出阵阵惊叫:
“我靠,陆地巡洋舰军车!哇塞!柳原号小车?天啊,1号小车?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天啊,这么多奥迪!咦?还有省政府牌照?我去!”
强子饭也不吃,拔腿向外就跑,没等跑出几步,腿脚一麻,擦点摔倒,轱辘声中,赫然是一颗花生米,从腿上足三里穴位掉到了地上。
“不许乱跑,外面到处都是警察和军人,你一个老百姓去凑什么热闹?”
强子撅着嘴,讪讪回到了饭桌前,拿起筷子,狠狠向那盘狗肉夹去,却不防“定”地一声,被刘伯筷子空中拦住。
“不许动!”
强子不干了,饭碗一推:“外面也不让去,狗肉也不让吃,老头你太过分了。”
“等一个人,客人到了我们一起吃。”
“客人?”强子看了看门口挂着的钟表,刚刚早晨七点半,按摩店基本都是中午开张的,哪有什么客人?
仿佛为了验证刘伯的话语一般,房门忽然一暗,被一道身影挡的严严实实,一双含着酒香的大手忽地一下子推开了木门。
按摩店白色的门帘一掀,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瓶龙家小烧,一声不吭坐到了饭桌前,啪地一声把酒瓶子放到了饭桌上,打开了慢慢倒了一碗,仿佛干渴一般,仰头喝了进去。
强子麻利地为他斟满酒,一脸恭谨地递过去一双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筷子,态度十分恭谨。
妹妹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强子没少求人,无奈家穷没钱,送不了礼,最后还是龙江找王迪,安排进了柳花公安局上班,所以强子对龙江一家充满了发自肺腑的尊敬。
刘伯一声不吭,笑眯眯地推过去一盘花生米,又撕开一根油条,放在盘子递了过去。
看着龙天放狠狠咬了根油条,咯崩咯崩嚼了半盘花生米,又气愤愤地啃了半条狗腿,终于停止了进食,举起装满酒的白碗。
“干一个!”他眼睛紧紧盯着酒碗,深深叹了口气,头一仰又干了。
刘伯慢悠悠也喝干了一碗酒,一条火线落进了肚子,烫的老头龇牙咧嘴。
他抹了抹嘴巴,舒服地打了个酒嗝,摇着头道:“龙家小烧,这么好喝的酒,今后不能随便喝拉!”
“你都知道了?”龙天放抬起了醉眼,抬头看了看门外排列整齐的小汽车,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欲摸酒瓶,却摸了个空。
原来酒瓶子早已经被强子拿走了。
“龙伯,孔姨可是告诉过我,让你少喝酒。”
刘伯又撕开一根油汪汪的油条 ,泡了碗乳白的豆浆,递了过去。
“老伙计,早起卖油条,我简单扫了一眼,你家门口停了64台车,军车1台,滨州省政府牌照的1台,剩下1台都是柳原大大小小官员的,你还以为你是六分厂那个看门卖酒的老龙头吗?”
龙天放埋头咬着油条,沉着脸,闷声闷气道:
“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来了没说几句话,放下写着姓名的档案袋就走,左一句龙局长,又一句龙首长,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小江有出息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没见过你这个当爹的,儿子越来越好,你却不高兴。”
龙天放终于吃没了油条,响亮打了个饱嗝,抬头缓缓道:“我不是不高兴,可这前进屯我住了半辈子,老邻老居的,我住惯了不想搬家。”
“你啊你啊,强子,给你龙伯把人数念念。”
强子早偷偷喝干了剩下的小半瓶龙家小烧,美滋滋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一本正经读了起来:
“上个月,发现部队军人4人,警察便衣名,国安便衣人;这个月,国安便衣增加到6人,警察便衣增加到8人,部队战士变成了10人。
还有啊,围绕六分厂建了4个观察点,个狙击点,还专门修了小型通讯塔。”
龙天放惊讶瞪大了眼睛,奇道:“什么?”
“什么?这些都是当官的,为溜须你那宝贝儿子,特意派来保护你们的!”刘伯嚼了口花生米,眯着眼,看着龙天放一脸惊诧的样子,忍不住道。
“这个臭小子,那得糟尽国家多少钱啊?不行,我让这小兔崽子都撤出去!”龙天放起身欲走,被刘伯轻轻伸腿拦住。
“他们撤不走了,小江越来越出息,这样的人只能越来越多,没看昨天抓逃犯吗?把一个市的公安都惊动了。你说,你不搬家行吗?”
龙天放惊诧了。
“真的?”
刘伯点了点头,轻轻敲了敲桌子道:
“前几天,六分厂的老表找我,想让向阳帮着能不能调动工作。因为,所有进出厂的车辆,都必须暗地里进行严格的监测和检查,再这么下去,厂子根本没办法挣钱了。”
“老表厂长?我们天天在一起喝酒,他咋没说呢?”
刘伯摇了摇头,看了龙天放一眼,呵呵笑道:“老龙啊,你儿子天天和市委书记,市长称兄道弟,他敢和你提吗?”
龙天放脸色一下子愧疚起来,讪讪坐下,嘟囔道:“这扯不扯,这可咋整呢?”
刘伯哈哈大笑:“咋整?年轻靠父母,长大靠儿女,人之常情,让你搬家享福你就搬,有什么犹豫的?”
龙天放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不吱声了。
按摩店门外一阵脚步声,木门再次被推开,孔若华穿戴整齐,满脸红润,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把揪住龙天放的耳朵,训道:
“你个老死头子,儿子领了一堆客人回来,家里又来了那么多人,不去招待客人,躲清闲吗?”
说罢抬头对着刘伯道:“刘大哥,小江说了,下午搬家,中午请周围老邻居吃个团圆饭,你千万要去啊!”
“我去,我肯定去。”刘伯捻须微笑。
孔若华肩膀旁忽然钻出了脑袋,正是龙江,向着刘伯挤眉弄眼:“把向阳哥也叫回来啊!”一边偷偷向刘伯伸出大拇指。
一家三口,闹闹吵吵,转眼出了按摩店。
“师傅,龙江给你带了两瓶酒!”强子惊喜地在门口发现了好东西。
刘伯眯着的眼睛忽然一亮,伸出手指磨砂着没有商标的古朴酒瓶,自言自语道:
“供奉团的特供?倒是好久没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