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嘿嘿笑了起来,觉得很解气,嘴里忍不住说了一个字:“该!”随即,把目光又看向了春生,说道:“眼下,就剩你一个了,该你了!”
我这话一出口,春生、春生父亲,全都呆了,一脸愕然,看我的眼神儿好像都不认识我了似的,强顺立马儿晃起了我的肩膀,着急道:“黄河,你咋啦,你咋啦?”
估计这时候在他们看来,我跟给啥东西上身了差不多。
我被强顺摇的一激灵,立马儿回神儿了,心里说,对呀,我这是咋了?我过来不是来帮春生的么,咋还指望他遭报应呢?扭头看看捂着眼睛站在床边的春生,又想想他刚才拎刀割我脖子的那情形,恨意又上来了,同时心里还纠结起来,希望他遭报应,又不希望他遭报应,乱七八糟的还挺矛盾。
强顺这时候还在扶着我的肩膀可劲儿摇着,我一使劲儿把他的手顶开了,“别摇了,脑子都给你晃成浆糊了。”随即抬起手朝他们三个一指,“都别说话,叫我好好想想!”
这时候,他们三个看着都有点儿懵圈儿了,谁也没动,也没敢在吱声儿。
我抱着脑袋前后琢磨了一下,刚才我被春生割脖子的那一幕,显然是那俩大黑狗给我弄的,我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它们的幻术,而且这幻术还是之前发生过的真事儿,只是我所处的位置跟角度不同了,它们让我处在了被杀的位置上,这么一来,它们一句话都不用跟我解释,我自己就从中找到足够的理由来同情它们、来理解它们。
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它们是想让我自己来衡量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扭头朝外面看了看,居然已经大亮了,估摸着都快晌午了,抬眼看了看三个,三个人这时候很谨慎地看着我。
抬手揉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跟之前一样,开口冲他们问道:“我记得,我不是跟着两条大黑狗离开了这里么,现在这是咋回事儿,我咋回来的,还有,这天咋也亮了?”
春生父亲跟春生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没打算开口回答我这个问题,强顺小心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朝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强顺接着说道:“昨天晚上你跟两只大黑狗离开,我怕你出事儿,在后面偷偷跟上了你,你跟着那两条大黑狗一直走到山峰那里,那两条大黑狗在山峰那里一转身就不见了,它们不见了以后,你,你就跟着躺地上了,我一看就赶紧跑过去喊你,不过咋喊都喊不醒,我也没你那些本事,我就把你背回来咧。”
我抬起手又揉了把脸,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看来真是中了那两条大黑狗的幻术,那小黑狗,估计是这俩大黑狗的孩子,我旋即苦笑了一下,现在我咋办呢?是继续帮春生呢,还是撒手不管呢?
又看了看春生,春生这时候用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不过,眼神里还对我有着很大的期望,我又纠结起来,一边是我朋友,一边是失去孩子的父母,一边我对他做了信誓旦旦的承诺,一边我体验了那种凄惨死亡的痛苦与愤怒。
那我现在,到底该向着谁呢?
忍不住又朝春生旁边这位瘸腿的老父亲看了看,春生的父亲这时候一脸迷茫的看着我,眼神里还带着关心,估计他这时候认为我是给啥东西附上了吧,这个老父亲,是个憨厚的好人,就忍心这么叫他失去一个儿子吗?
换句话说,就算春生现在死了,那两条大黑狗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呀,不过他要是这么不遭一点儿报应,打我这里就说不过去,特别他捅刀子的那一刻,谁都体会不到我有多恨他。
我又抱起了脑袋,左手拍一下左脑,右手拍一下右脑,这事儿,到底咋办呢?想来想去,我想到了我奶奶,这事儿要是给我奶奶遇上,她会咋办呢?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肯定不会让春生死,但是,她肯定也会给两条大黑狗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过,这满意的答复到底是个啥呢?
我脑子又快成了一锅浆糊了,翻身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旁若无人的走到屋门口,打眼朝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那个锅台灶膛里在烧着火,不过火这时候已经快熄灭了,锅台上面放着一口蒸馒头的蒸笼,蒸笼冒着热烟,里面的馒头似乎已经蒸熟了,不用再给灶膛里舔柴火了。
扭头又朝院子另一边看了看,几个大铁笼子,笼子里那几条狗全都伸着舌头,老老实实在笼子里趴着,天上的日头,都爬到正头顶上了,看来真的已经晌午了。
强顺这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小声问我:“黄河,你到底咋了,咋一醒过来就这么不一样咧?”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咋不一样了,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春生父亲这时候拄着拐棍也走了过来,看了看我说道:“没事就好,你们也饿了吧,大米蒸好了,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吧。”随即,春生父亲招呼春生,让春生到蒸笼那里盛饭。
原来蒸笼里蒸的不是馒头而是大米,而且不光有大米,好像还有别的,春生把蒸笼盖一揭开,热腾腾的蒸汽里冲了出来,我就闻见一股子米香跟肉香,腐卤肉的香味儿,肚子当即感觉饿了。
春生用一个湿毛巾垫着,从蒸笼里先后端出两个大海碗,一个是油光鲜亮的腐卤肉,一个是带着葱花儿的蒸豆腐,量都特别大,我们四个人吃肯定吃不完。
这是笼屉的第一层,第二层,是一大盆白米饭,春生拿过几只碗,给我们盛了起来。
春生父亲这时候拉着我跟强顺,“来来来,别在门口站了,屋里坐,吃饭了。”
我扭头看了看春生的父亲,问道:“叔,咋就咱们几个呢,春生的弟弟跟妹妹呢?”
春生父亲立马冲我尴尬一笑,“我去看看春生把饭盛好了没有。”
春生父亲拄着拐棍出了屋,强顺凑过来小声跟我说:“你昏迷的时候,脸色跟死人似的,还时不时一挺一挺的,可吓人了,春生他爸怕你吓着春生的弟弟妹妹,他们一放学,就叫他们去他们奶奶家了。”
哦,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当时那可不是在挺,那是在挣扎呢。
一会儿工夫饭盛好了,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春生拿出一瓶酒。
我这时候,看见那大海碗里的肉就恶心,怎么都吃不下去,转夹豆腐吃,春生父亲见状,刻意给我碗里夹了一块腐卤肉,“听春生说你喜欢吃这个,专门给你做的,你尝尝。”
真吃不下去。
一向不怎么吃肉的强顺夹起来吃了一块儿,顿时赞口不绝,说这肉特别好吃。
我听了一激灵,赶紧就问春生父亲,“这是啥肉呀?”明知道狗肉做不成腐卤肉,不过心里就怕他们说是狗肉。
春生父亲一笑说:“猪肉,今天一早大孬到镇上买的。”
我顿时暗松了口气,不过这时候我才意识过来,春生是啥时候醒的?看春生一眼,问道:“春生,你啥时候醒过来的?”
春生端起酒杯冲我跟强顺举了举,我们两个把酒杯端了起来,春生说道:“今天一大早我就醒了,昨天晚上的事儿我都还记得,来,黄河哥,强顺哥,兄弟我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说着,又敬了敬我跟强顺,三个人一起灌了一口。
春生父亲朝强顺看了看说道:“黄河,你也得敬强顺一杯,强顺昨天晚上把你从山里背回来,累的两条腿都哆嗦了。”
我朝强顺看了一眼,强顺冲我嘿嘿一笑,“黄河,你不是喜欢吃肉么,你尝尝,这肉可香咧。”
我抿了抿嘴,夹起碗里那块腐卤肉可劲儿咬了一口,肉确实香,但是,我还品到了别的滋味儿。
吃过饭,脑子又清醒了不少,春生父亲起身收拾起了碗筷,强顺赶忙站起身给他帮忙。
我朝春生看了一眼,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道:“春生呀,你的事儿还没完,找上你的是两只大黑狗,你过去杀的那只小黑狗,可能是它们的儿子,现在你朋友二蛋已经死了,那个松山也得了怪病,就剩下你一个了,那两条大黑狗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说咱该咋办呢?”
春生脸色顿时变了,估计他以为躲过昨天上吊那茬儿,以后就没事儿了,听我这么一说,整个人又紧张起来,颤着声音说道:“黄河哥,我不知道该咋办呀,你救救我呀,你说该咋办呢,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春生赶忙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黄河哥,不管咋样儿你得救救我,就当我求求你了,你看看俺们这个家,俺爸那条腿,俺妈那病,还有我弟弟跟我妹妹……”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轻轻叹了口气,我接着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会想法子保住你一条命,不过,抓狗这一行你以后可不能再干了,也不要再杀生了。”
春生把头点的跟小鸡叨米似的,“中中中。”
我又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一根烟,春生不抽烟,我也就没给他,自己点着烟一边抽一边琢磨,有啥法子能保住春生的命,又能化解掉两条大黑狗的怨气呢?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叫声听起来还挺愤怒,我跟春生同时站起身,隔着窗户朝院子里一看,院子里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个小孩儿,看着能有五六岁大。
我抬脚走了到了门口,朝那小孩儿一看,小孩儿这时候正拿着一根棍子,捅笼子里的一条狗玩,春生也来到了门口,我问春生:“这是哪儿来的小孩儿?”
春生看了看小孩儿,说道:“这是我们旁边邻居家的孩子,经常来我们家玩狗。”
小孩儿用棍子捅的那条狗个头儿还挺大,小孩拿棍子一捅,狗就可劲儿叫两声,显得又愤怒又无奈,我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对春生说道:“赶紧把这小孩儿撵走,别叫他再捅狗了。”
不过我话音刚落,小孩儿用棍子又捅了狗一下,谁知道那狗一张嘴,咔嚓一下咬住了棍子头儿,紧跟着脑袋一扯一甩,这小孩儿才多大,没能扯过这条狗,棍子不但给狗夺去了,整个身子还往前一扑,啪嚓一下跪爬在地上了,“哇”一声就哭了。
在锅台旁边正洗碗的春生父亲赶忙停下了手,拄着拐棍过去把小孩儿抱了起来,给小孩儿打了打身上的土。
也就在这时候,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化解春生与大黑狗之间恩怨的法子。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估摸着,这法子,十有八九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