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猜不到陛下第一次召见高峻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每个人都可踏实地去睡了。高峻得此殊宠,看来高府前景更加亮堂。
高府在兴禄坊的宅子紧临皇城,而且位于充作皇城护城河的漕渠以内,北面便是太常寺,东面太庙,西边不远便是外国使者驿馆区,这是以申国公高俭的身份才可以住在这里的,以示阁老之贵;
阁老死后,府中人借着上一辈人的余萌还可住在这里,但高履行兄弟六个加在一起,也觉的份量不大够了。
高履行在城东北角崇仁坊有驸马府,但皇帝女儿数不清,东阳公主只算其中一位,那里规模不可能有多大。又身陷在层层叠叠的乐器商行之中,热闹却有失沉稳庄重。
高履行不愿意搬去那里,东阳公主和驸马再一走,兴禄坊这处黄金地段的大宅子,恐怕让一阵风都能吹走了。
他与公主商量过,高峻来了,家中**位的夫人,再挤到五弟高审行的院子里根本就住不下。
再说五弟早晚得回来的,审行那里目前看也至少是三位夫人,不如就把附马府暂借给高峻居住,这样自己和公主不离高府,理由也说得过去。
谁知,高峻只是傍晚去面圣一次,永宁坊的那所宏大的宅子就属于他了。
永宁坊的这座大宅,位于长安城东半城的中央位置,归万年县辖区,四通八达闹中有静,距着东市、漕渠、县府、芙蓉园、曲江池都很近,仿佛这些地方就是围绕着永宁坊而设。
在坊内,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的这座宅子有如鹤立鸡群,而富贵之气一点不亚于永宁坊——富贵,除了看身份,还是比较出来的。
天一亮,来自户部的庄宅使便来到高府。
所谓庄宅,包括别庄、宅第和田园三者在内,而庄宅使为掌管国有庄宅的使职,以士大夫充任,凡产权属于国家的宅第均归其掌管。
他将永宁坊大门、各处房子的钥匙和宅契都带来了,宅契上写着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的名字,盖着户部鲜红的大印。
从此刻起,高峻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府第了。
按着常例,第一天“安宅”,高峻不必去上朝。然后第二天他还要带着家中人赶往子午峪去拜谒阁老坟茔,同时见一见父亲高审行,还有母亲和三夫人刘青萍,然后他在长安的正常日子也就算开始了。
柳玉如一听说皇帝所赐的新宅子,高兴是高兴,但也有些无可奈何。
因为她在侯府获罪之前,就曾是这里的“女主人”。别说不能回绝了皇帝陛下的美意,就算可以回绝,但她也舍不得宅子。
过府去收拾新宅子时,家中所有的人都去了,因为好奇感和新鲜感是个极为美妙的东西。
谢金莲急于看一看她们的新家比西州大都督府气派多少,又能比她们在牧场新村的家大多少。
樊莺私下里从师兄那里得知,这里以前便是他所居之地,就急于想去看一看,猜一猜他当时的处境。
而思晴和崔嫣、李婉清等人则关心在新家中哪一处才是属于她们的房屋。
到了一看,除了高峻和柳玉如之外,其他的人同时发出一片惊呼,“我的天!真气派!”
从大街上看,宅宽四百多尺,有多深就猜不到呢。大门朱漆,锃亮的铜扣密布,左右各有一尊石狮。门外一拦溜儿有六根汉白玉石的拴马桩、上马石。
大门内青石板铺地,左为宿卫们的居处,右为马厩、轿房。正厅分为前、中、后三部。前厅一层,是迎送和会见普通客人、以及身份不高的官员之处。
中厅为主厅,分上下两层,只有身份和地位相当的人才可能被请到这里来。
下边的一层有东西宽九间,还不算两山墙各占的一间,南北进深为五间。这里是举行大的宴会的地方,厅中有两道隔墙,将中厅分为东、中、西三部,中间的五间,两边的各两间。
左右两边穿过隔墙,东、西各有一道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去,二楼中间也有厅,挂着条幅字画,实木的桌椅,摆放着碧绿盆栽。
厅比下边略小,但私密性更强,大概只是为挚友和远来的亲属们准备的,环厅是八间客房,以备来客居住。
后厅也是一层,与中厅仅一墙之隔,进深三间,地面铺方砖,装饰和家俱更具内宅气氛,这是一家人每天在这里会面聚头的地方。
厅外再后边便是回廊,连着左侧的库房、厨房、管家院落,右边通往仆妇和丫环们的院子。
回廊环抱着中间的一座不大而精致的内园,假山、水池、莲花、小亭子、石桌、石凳,白石甬道从花丛里穿过去,过了二门便是后宅。
后宅的院子有一道圆门与前边的花园隔开,里面是一只圆形的金鱼池,白石池台、碧绿池水,里面有红彤彤的一片鱼游来游去。
正北面是女主人的屋子,左右各四间偏房,看来正好可供九人居住。
绕着后宅过去,再后边则是一大片园子,花木葱笼,古木参天,将再往后的什么地方遮挡住了。
高峻悄悄对柳玉如道,“怪不得不许有十夫人,原来你早知道这里没有第十套房。”
柳玉如不理他,听到谢金莲极为兴奋,正与其他人说,正房当然归柳姐姐了,那她便要左边靠正房的第一间,樊莺则是右边靠着正房的第一间,思晴的要与谢金莲的相临,在左边,然后崔嫣的又安排在右边第二间,临着樊莺的。
众人都没意见,那么一进内宅圆门边的两间,就一定是给尚未赶到的苏殷和丽蓝准备的了。
但柳玉如说,“正房我不住,金莲你去住吧。我偏要住你选给自己的那间。”
谢金莲急匆匆地拒绝道,“那、那怎么行?柳姐姐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我我是绝对不会住进去的了!”
高峻、樊莺等知情的人都马上猜到柳玉如是怎么想的,以前她便住到这里的正房,是陈国公府的女主人。
但细追究起来,真正与侯君集有过交集的恐怕只有谢金莲一个,柳玉如的这个心思,别人是不大可能懂的。
高峻听了,居然没有反对。
对于尚书府上的安排,柳玉如只说过了这么一句,恐怕她此时想的还有侯无双。
随后她便招呼着其他那些姐妹们道,“家中要打扫,尘土狼烟的,我们不须在这里,都交给管家和菊儿、雪莲他们,我们去芙蓉园游玩岂不更妙?”
谢金莲不大理解,但是看柳姐姐和高峻的意思好像不容她反驳,其他人也不理解,二夫人要住大夫人的房子,还是大夫人提出来的,这是怎么说的!
但芙蓉园,对于谢金莲、樊莺、思晴、婉清和丽容等人来说当然更具诱惑力——家中可慢慢地熟悉,但外边的美景、美园,到长安之后总该先第一时间就去看看,以解心中奇痒。
于是,众位女子便套了车,带着大小孩子往芙蓉园而来。
到芙蓉园,其实也就是到了曲江池。
芙蓉园地处曲江池东岸,很有些来历。秦汉时期就在这里兴建了皇家禁苑——宜春苑,成为面积广大的上林苑的一部分。
当时的宜春苑中,包括著名的宜春宫,乃是利用曲江池畔天然的黄土山梁修建而成,形成了一个曲折有致的小半岛。其上树木花草茂密,曲径通幽,风光十分秀丽。
宜春宫位于曲江池西南侧,是皇帝游幸时的休息之所。
汉初称曲江为乐游园,在汉武帝时浚通了汉武泉,从而进一步扩大了曲江的水面,使其周围达六、七里之广。宜春宫也得到了进一步的修整,广植花木兰竹,使曲江风景一直驰名至今。
隋时在曲江西北兴建了都城,遂深掘了曲江池,使池水面积进一步扩大,池中布满荷花,整修了堤岸,岸边遍植柳树,其间有亭榭楼阁点缀。
隋文帝对名称中的“曲”字颇为忌讳,命令臣下为其起一个更好的名称。因为池水中荷花繁盛,便有大臣改名为芙蓉园,这便是芙蓉园的由来。
曲江池及芙蓉园内大量的楼台亭阁,有皇家所建的多处在芙蓉园内,其他政务机构及私人的多建在曲江池畔。紫云楼、彩霞亭、临水亭、水殿、山楼亭、凉堂、蓬莱山,处处景点都别具一格。
到这里来的,大多是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及他们的家眷。
贞观二十一年是个早发之年,才春三月已有了五六月的感觉。帝都长安宫殿连绵、楼阁错落,曲江池波光潋滟,芙蓉园花团锦簇、荷叶连天,这是西州看不到的。
前来踏青的帝王后妃、官宦贵妇、文人宠妓,以及为数众多的小家碧玉们丰腴而妖娆,露着大半个胸脯。
但这些风景、人物,随着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的家人到来,变得有些失色了。
她们的穿着没有身边人暴露,隐约的还有些西部服饰的味道。但关键的不是这些,而是她们的容颜。
她们活泼而率真,少了些做作,但所到之处如一股清新的春风,仿佛飘浮着花粉的味道,尤其是其中的两三位,几乎让那些见多识广的人们目不暇给。
人们私下交头结耳,“这是谁府上的?”
“听说是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府上的七位夫人!昨天才从西州赶过来的,啧啧!”
“不知哪位是传说中的柳夫人和樊夫人,就是在清心庵、卸了倭奴国使者一条膀子的那两位?”
“这还用猜?最好看的那两个、一大一小的一定是……”
“但哪两个最好看?我眼都快瞎了!再说哪个大?哪个小?怎么我看都是一般年纪,我看。”他这么一说,原来自以为认得出的,也糊涂了。
芙蓉园园监早就听到了下边人禀报,他是司农寺下属。长安的诸园、各苑长官都是从六品下阶,相当于西州一座下牧牧监的品阶。
园监大人早知道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个从二品瑶国夫人,他不敢怠慢,小跑着迎上来,将高大人家的几人迎进紫云楼,点心茶水的奉上。
随后,又亲自陪同着游览了彩霞亭、临水亭、蓬莱山三处景点。柳玉如对他说,“大人公务繁杂,不必麻烦”,他这才又安排了游船,让她们到曲江池上泛舟。
丽容此时便想到了远在西州的姐姐与父母,不知她们何日才能赶过来,那时她一定会再带着她们来一趟,看看长安的繁华。
李婉清偏偏晕船,两手紧紧扒住船沿,一睁眼便看着岸边的什么东西都在浮动,她闭着眼睛对柳玉如道,“怎么比……什么还难受!”
谢金莲乐得见她尴尬样儿,笑道,“什么啊,婉清你倒说明!”
画舫的尾部就有园内配给的船工,柳玉如一瞪谢金莲,“你以为是在家里,张嘴就来。”
谢金莲吐了吐舌头,被柳姐姐训斥了也不觉得尴尬。再想想回去后,自己便可住到尚书府内宅的正房里,心情无比的好。
看看李婉清上刑一般的样子,她们在池中只玩了一会儿,便再上岸,绕着曲江池边的绿柳荫漫步。正午时园监又派人来请,说在水殿给几位夫人安排了便饭。
谢金莲不顾崔嫣的白眼,问来人,“不知长安饭价多少?”
樊莺、思晴、李婉清偷笑,知她又在算饭帐。
来人伶俐,回道,“回夫人,长安各地货物源源不断,夫人便是想吃到登州鲜贝、余杭香梗米那也是不难,而且也很便宜。”
他在前边引着说,园监大人出于对兵部高大人、及柳夫人等众位夫人的敬意,是以个人名义准备的便饭,夫人们能够赏脸,连他们做属下的都脸上有光。
柳玉如偷偷拉谢金莲走在最后,在她胳膊上狠掐一下,威胁道,“再这样小家子气,就不让你住正房,给我住厨房去,怎么到哪里也改不了管家婆的德性。”
谢金莲委屈地道,“姐姐你向来不管帐,怎知其中的难处?我不问明白,万一到时候吃过了一抹嘴,人家让我们掏多少多少,怎么办?”
柳玉如眨眨眼,答不上来,有几个听到的姐妹都笑。
谢金莲再教训柳玉如道,“我们来玩儿的,哪带有那么多?到时你这位瑶国夫人的脸上搁得住,但我这个县君的脸就不知往哪里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