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的复古房间内,隔着一个茶几,真和巴尔特菲尔德沉默对视,双方的目光,一边猛烈如火,一边平静似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战争不是儿戏么……看来你对于战争的感触很深啊。”巴尔特菲尔德看向真的目光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可怜还是悲哀。
叹了口气,他也缓缓起身。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战争什么时候,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呢……”
转身,走到了办公桌前,待到他再次回过身面对两个少年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他们。
“——以一个ms的驾驶员而言。”
真和卡佳利面色猛地一变,前者几乎本能地迈步挡在了后者身前——虽然嘴上说着讨厌,甚至在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真正紧要关头,他却没有升起过一丝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暴露在枪口下的想法。
“啊,瓮中捉鳖——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卡佳利紧皱着眉。
“马后炮的话就待会儿再说吧。”
真面色不善,双拳紧握,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勇敢,但无论怎么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枪口,生命已经不在他自己的把握中——没人可以对这种感觉无动于衷。
说实话,他有些怕,但是他也很明白,害怕解决不了任何事。
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是装出来的冷静也好。
“你想怎么样?”
巴尔特菲尔德笑了笑,神色轻松。
“战争这种东西啊,既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得分——不像体育比赛或游戏那样,是吧?”
他缓缓开口说道,声音不高不低,虽然脸上并无什么严厉的表情,却让两个少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就像被老虎盯住的羚羊一样。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同样的问题,这是第二遍,但是刚刚真的根本听不进去,而现在,在枪口的压迫下,他却意外的有了些念头。
到哪里……结束吗?
真强迫自己放松心绪,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寻找逃跑的机会,而同时,脑中也在回荡着巴尔特菲尔德的问题。
——到哪里才算结束呢?
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入校、学习、毕业、加入军队……他的军人生涯其实并不特殊,和大多数人都一样。而他唯一比他的同僚幸运的就是,他坐上了扎夫特最新式的ms。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问题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远得让他根本意识不到原来还有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战争,真有结束的一天吗?
他没有试着去思考过这些,以往他的工作只是听取命令然后完成任务,很多时候他只是听着议长、舰长,或是雷的话在行动……这是这次,没人在旁边告诉他什么才是对的——所以他只能靠自己来思考。
怎么样才能结束战争?
真和在场的其他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很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他身处的这场战争其实持续时间并不长,再过上七个月就会因为“大天使号”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而宣布告一段落——但是和平仅仅只有短暂的三年,人类根本没有吸取教训,第二场战争还是爆发了。
——谁又能保证,在平息了这第二场战争以后,不会再有第三、第四场战争呢?
难道,非得要完全消灭其中的一方才能真正罢手吗?
“——消灭所有的敌人……是吧?”
巴尔特菲尔德突然开口,像是猜到了真的心思一般。
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不对!”
真身后的卡佳利突然起身离开了真的后方,直面巴尔特菲尔德,大声地反驳。
“我是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的目光很认真,表情很严肃。
“但是我知道,像你这样,只会依着命令去和敌人厮杀,是不可能结局问题的!”
“哦?”巴尔特菲尔德饶有兴致地望向了卡佳利,“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至少我们要相信和平,并为之努力——若是连试也不去试就将其否定,又怎么可能会成功?”
卡佳利的回答让巴尔特菲尔德看了他良久,然后才哑然失笑。
“说到底,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刚刚那些话,说了等于白说,就像是电视上经常在放的“帮助别人,快乐自己”之类的话一般,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真正为此而付出实际行动的,又能有几个呢?
而这几个人,在整个世界面前,又能做什么呢?
“只要双方都没有了动手的念头……”
“问题是人家已经把拳头打在你脸上了啊。”
卡佳利还想说什么,被巴尔特菲尔德打断。
“‘血色情·人节’——这种事,又有几个人能忍受呢?亲朋好友惨死在敌人的手中,又有几个人能无动于衷呢?你把世界额看得太美太理想,战争可不是游戏,相互理解这种东西只是天真者的幻想……”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在旁边干看着!”卡佳利拉高了声音。
“那么……”
巴尔特菲尔德口气开始变得严厉。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卡佳利一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与我敌对呢?”
卡佳利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巴尔特菲尔德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因为对方比较弱小?因为我占领了他们的领地?还是说,你不过是想来劝我们罢手言和的?”
卡佳利低下了头——当初只是一时气愤扎夫特的霸道行为,而且还存着历练的心思,这才加入了“黎明沙漠”。但光是这个行为,就已经与父亲教自己的东西相悖了。
巴尔特菲尔德倒是没有继续为难卡佳利,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真。
“那么你呢?听了你同伴的话以后,有得出什么不一样的结论吗?”
真沉默地望着巴尔特菲尔德,没有说话。后者的脸上,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我还以为身为调整者的你能有一些惊人的感想呢——结果也说不出什么来吗?”
叹了口气。
“必须战到其中一方消灭为止,无论对方是朋友也好,亲人也罢——他们相互之间只存在着厮杀的关系。既不能分享美食,也不准笑着谈天——虽然那将是一些多么愉快的事……战争就是如此无聊的事情啊。”
他摇了摇头,然后在两个少年惊讶的目光中把枪往后面的桌上随手一扔。
“唉,算了。”
“你……”
真皱着眉,对方的行为让他无法理解。
之前他还考虑着怎么冲上去制服这个人然后挟持着他离开这个地方,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对方就先一步做出了让他怎么也看不懂的行为。
“这里是敌人的老巢,四周围都是和你一样的调整者,无论是破门而出还是跳窗逃离,不说你身旁这位小哥能不能承受得住,就是你自己,就算再怎么像个狂战士,也不可能在如此多全副武装甚至还有ms的调整者眼皮子底下逃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挟持我,对吧。”
一点小心思完全被看穿,真终于体会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太麻烦了。”
“嗯?”不过尽管这个“沙漠之虎”真的是名不虚传,但是他有时候的一些行为和话语,也是真的令人很难理解。
“我是说……”巴尔特菲尔德解释道,“不用搞得那么麻烦,今天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这里也不是战场——我是来请你们做客的,我们的关系,只是单纯的主人和客人。”
真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对方的目光已经变得和蔼,又有一些不舍——毕竟,若是他们两个回到了那里,那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想到这里,真的心里就有一些不好受。
巴尔特菲尔德惆怅地笑了笑:“你们回去吧。今天能跟你们聊聊,我很开心——虽然我不敢说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这话末了透露出的苦涩语调,令真刹那间有些触动,但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不过,总之得以平安的离开这里,他也不再多想。和身旁卡佳利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趁对方还没改变心意之际,他们向房门走去。
“喂!”巴尔特菲尔德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让两个人刚迈出的脚步不由得为之一僵。
“——下次我们可真得打到其中一方灭亡了……不要有心里负担啊,小鬼。”
卡佳利没有回头,但是真却转过脑袋看了这个像是在叮嘱后身晚辈一样的“沙漠之虎”——而他们应该是敌人。
“那么,战场再见啦。”
巴尔特菲尔德笑着朗声道。
真深深看着这个洒脱中带着莫名悲哀的男人,直到卡佳利轻轻拉了他一把,他才收回了目光,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拿呢——虽然身上的礼服貌似比之前的衣服贵多了。”
狂奔半晌远离了巴尔特菲尔德的府邸后,卡佳利才恢复了常态,笑着对真打趣道。
“说实话,当时我都觉得自己快完了。”
的确,若不是巴尔特菲尔德放了他们一马,就凭他们这两个小鬼,想要平安回归那就是痴人说梦。
“安德鲁·巴尔特菲尔德……”
真又回过头,望向了巴尔特菲尔德府邸的方向。
战争什么时候,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呢……
那个混杂着悲哀与苦涩的声音再次在心中响起——明明这个声音更适合意气风发、充满自信的。
“只能……留下一方吗?”
真只觉得这道选择题好难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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