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地下工厂中,女孩运指如飞,不断地在身前的巨大键盘上敲打着。
索拉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几天了,自从月白失去了讯息,她便夜以继日地在这里,全身心地做着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不远处,“00c”静静地立在钢铁制成的支架旁。机体的腰间和背后,两个被提耶利亚分体带回的gn炉已经重新嵌入,此刻正静静运转着,将众多意义不明的数据传输到索拉身前的巨大计算机中。
“还差一点。”
她喃喃道,眼前屏幕中的数据像是流水般倾斜而过,但是这一切在她那双布满金色纹路的眼睛中,却是那么得条理分明。
她手边的插槽中,手机状的次级管理者终端上面也流淌着无数数据,和身前计算机屏幕中的不尽相同,却互有联系。
“还差一点就能找到了。”
即便是以索拉的性格,这个时候,脸上也有了些许的波动。
“……妈妈。”
“她也真是有够拼命的。”
不远处,从头到脚都透着“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八个大字的拉鲁兹站在正在组装什么的冯恩身旁:“即便那个确实是很重要——但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也太过了吧。”
他叹了一口气。
“虽然长得和拉克丝很像,但是性格方面却是两个极端啊。”
“亲爱的老板,在关心别人家的孩子之前,能不能请您先体谅一下在您旁边辛勤劳作的我呢?”
冯恩头也没回,显然对于拉鲁兹的话没有任何感触。
“虽然我很能体会你想躲着你的那个因为丧偶而变得有些丧心病狂的旧情人的心情,但是在听了一通不明意义的废话之余……”
“谁,谁是旧情人啊!!”
话还没说完,拉鲁兹便一脸气急败坏地反驳。
“——不要老是说这种会令人误会的话啊!!”
“嘘——请安静。”
冯恩把食指竖在了嘴唇前。
“第一,老板您即使光说废话不做事,在这个地方也还请不要这么大声打扰别人;第二……”
他的展露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您大概不知道,您所认为安全的这个地点,大概再过5分钟,那位旧情人阁下就会造访了哦。”
“诶?!”
拉鲁兹一惊,然后迅速收敛了表情,整了整衣衫,面色严肃地道。
“我突然想起拉克丝还有事要让我办——既然你们现在这么忙,我也不好意思多打扰了。”
在冯恩揶揄的目光下,拉鲁兹淡定转身。
“彼此加油吧。”
微微侧过脸丢下一句,他快步离开。
这个世界很好,这点拉鲁兹必须承认——然而也因为成为了拉鲁兹·克莱茵,很多东西,或为情势所迫或完全就是来自于世界的恶意,总之,成为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
橙黄色的火在身上烧,从头顶落下,一直烧到脚底。
浑身上下都被烧了个通透,明明在心中认定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然而,身体上反馈回来的触感,却没有一丁点带有“烫”这个信息——这并不是自身的问题,而是这灼烧着全身的橙黄色火焰本来就不烫——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火焰带给自己的感觉的话,那大概就是“充实”。
很充实,这是一种包裹在温暖中的满满充实——这是如此的让人无法抗拒,就如同握住了那一直像抓却永远抓不住的命运,驱散了心中徘徊不去的阴霾,给人带来了一种由内而外升华的感觉。
——老实说,其实现在的境况并不好。上下前后左右,能见之处,全是死寂的黑暗,一个人呆在这种黑暗中,怕是自身也要化作这黑暗的一部分——然而因为烧在身上的火光,让他顿时和黑暗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我这是……?”
因为火焰带来的充实感,徘徊于脑中的模糊感渐渐散去,意识逐渐清醒。然后,光也透了进来。
真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并不算熟,却也不陌生的天花板。
“你起得来吗?”
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但真确定对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别这样问他,阿斯兰这个人啊,一定会跟你回‘我没事’的。”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
……阿斯兰?
“就是说呀。”
第三个声音,也是不陌生的女声。
“啊……是。”第一个女声听起来有些拘谨地应和道。
“……我真的没事啦。”
然后是这第四个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了……
真猛地坐起了身,面色略带呆滞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景象。
确实是很熟悉的地方,自己曾经还在这里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在另一个世界。
眼角抽搐了两下,真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仔细想想……对,仔细想想是怎么一回事!
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思索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记得先前自己应该是在追击吉普利尔乘坐的航天飞机,然后碰上了一架很诡异的“村雨”,因为太轻敌而被对方……额,总之,就是在最后关头,神志不清地干了什么,然后……似乎,额……看见了……
思路逐渐清晰,一幕幕景象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架向他伸出手的蓝白色机体身上——那是“自由”。
好吧,明白了。
真无奈地扶额。
——毫无疑问,再一次地,自己以别样的姿势来到了“大天使号”的医务室,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你也醒了啊,真。”
“嗯,刚醒。”
真自然而然地答道。循声望去,医务室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除了真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阿斯兰、基拉、美玲、拉克丝……确实都是熟人。刚刚开口问好的就是阿斯兰。
当然现在除了阿斯兰和美玲以外,基拉和拉克丝都是出于“我跟他熟但是他跟我不熟”的状态……
等一下!
真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拉克丝?!
——那个在基拉身旁微笑的美丽少女,给人的感觉明显和前几天自己在直布罗陀基地里见过的那个完全不同,但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很相似。
真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一下这其中的弯弯绕,便看见阿斯兰凑了过来。
“说实话,看见基拉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还真的是吃了一惊。”
阿斯兰很自然地说道,看了一眼身后青梅竹马的好友后,对着真笑了笑。
“但是真,我觉得你确实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他的表情变得很认真,真也不怀疑阿斯兰说的是真心话。
——其实就连他自己,对于此刻身处“敌营”的这个现状,也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抵触感。那颗还在摇摆不定的心,以及心中那摇摆不定的立场——对于这个状态下的他而言,在扎夫特或是在“大天使号”,其实当中的差别并不是很大。
——但理念和立场是一回事,心中所寄托的情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说……我现在是俘虏?”
真没有表现出愤怒,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中没有不满。
——诚然,在“大天使号”见到阿斯兰和美玲是意外之喜,可是在“密涅瓦号”上,自己还有刚刚确立了关系的露娜,还有虽然各自怀着某些心思但依旧互相关照的好友雷,甚至是议长——虽然对于他的理念自己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百分百相信并为之奋斗,但是对方对于自己的恩惠,真依旧是铭记在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密涅瓦号”的打算,即便内心的立场在摇摆不定——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背叛大家出走的理由。
——然而现在,不经他自己的意志,真已经身处“大天使号”。
世事弄人莫过于此。
真的脸上带着自嘲。
“俘虏的话,不应该待在医务室吧。”
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概只是单纯的自暴自弃吧——他的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别磨磨唧唧赶快把我这个扎夫特兵送到禁闭室让我静静吧”。可惜没人理会他的愿望。
“你不是什么俘虏,真。”
阿斯兰面色严肃地说道。
“现在的你应该能明白吧——议长的目的,无论他说的再真诚再有道理,也始终……”
“即便如此!”
阿斯兰还没说完,就被真挥手打断。
“——我也还是扎夫特的军人!”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以至于阿斯兰原本满腔的话语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那个理由真的是无懈可击。
阿斯兰曾经以为真和自己很像,都是失去了家人而毅然追寻力量投入战争,然后不断地杀戮创造悲剧,到最后连自己都陷入了迷茫——可到底他们还是两个人,真不是阿斯兰!
阿斯兰在了解到自己以及那场战争的错误时,能毅然舍弃所拥有的,投入到“大天使号”阵营,为了终结战争拼上一切——不得不说pnt给予他“英雄”这个称号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当之无愧。
然而真不同,比起“英雄”阿斯兰,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他已经意识到战争的错误以及议长的错误,也大概明白了扎夫特的行为并不是一直说的那样占着大义——然而,他并没有像阿斯兰那样舍弃一切为正义而战斗的勇气——事实上他大概连这种念头都没有过。
——说到底,真和阿斯兰,即便偶然的在某些地方相似,但他们依旧是属于两个个体两个世界。虽然扎夫特也同样把“英雄”的名头按在了真的头上,然而,他本质上,却依旧不过是个别扭的死小孩罢了,和“英雄”这两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因如此,阿斯兰虽然始终都没有放弃想说服真,却也一直都办不到。
医务室内的气氛顿时沉凝,阿斯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也不想再说什么,而唯一和两个人都说得上话的美玲,大概是之前被真击坠有了些心理阴影,在真醒来的那一刻就本能地缩在了基拉和拉克丝后面,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
最终,还是基拉先发言,打破了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氛。
“我可以开电视吗?卡嘉丽要发表声明。”
“咦?噢,好……”
阿斯兰本能地答道,口气有些仓皇,真用沉默以对,但是目光已经放在了医务室里的那台电视上——然后基拉便打开墙上的萤幕。
“……她说,反正先表达意志,之后的再看情况。”
基拉说这话时,电视画面已经出现卡嘉丽那带着坚决的表情。
“我是奥布联合首长国的代表首长,卡嘉丽·尤拉·阿斯哈。”
“嗯……”
注视着电视上那个年轻的奥布首相,真的脑中意外的没有什么愤恨,而是跳出了一个同样金发的身影。
——那个名为“卡佳利”的家伙,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
真摸了摸怀中。
出击前他就把所有的“护身符”都带上了,玛尤的手机、史黛拉的贝壳、卡佳利的守护石——这些都是承载着他们主人心意的物品,虽然无论是哪个,真都已经没机会还给他们的主人了。
一想到这一点,心情便带上了一丝惆怅。
转播在继续,不过才刚开始不久,便听到拉克丝对基拉说:“那么,基拉,我也过去了。”
“啊,对哦。”
只见基拉附和着点点头,跟着她就要走出医务室。阿斯兰顿时出言不解地叫住他们。
“呃……基拉,你们不看吗?”
真对此也有些疑惑,但是毕竟不关自己事情,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屏幕。
“阿斯兰,你看就好,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笑着丢下一句,基拉和拉克丝就这样走出去,带上了医务室的门,留下了阿斯兰和美玲不明就里地互看一眼。
“——今天,透过全世界的媒体,我想向日前要求我国引渡罗德·吉普利尔、同时以武力侵犯我国的‘殖民地’最高评议会议长吉尔伯特·迪兰达尔先生,表达我的看法……”
电视上,卡嘉丽正襟危坐,语调明晰,态度不卑不亢。虽然真此前认为这个少女在处理国事问题上面简直可以和废物挂钩,然而看到她此刻的样子,也不禁稍稍投入了些心神认真听她演讲。
“迪兰达尔议长曾经就logos发表过声明,内容的确极具震撼性。议长宣誓讨伐logos,创造没有战争的世界——处在当前的动乱局势下,我身为从政者,或者基于一个人类的立场,都不得不承认,议长的理想确实令我向往。然而,那却是……”
真正听得入神想要知道这家伙打得什么主意,却见画面出现了杂讯,卡嘉丽的转播忽地被另一个画面取代——在这个盖台画面中出现的是另一名少女。
真听见阿斯兰倒抽了一口气,而他自己,对于这个情况也有些迷茫。
“我是拉克丝·克莱茵。”
“她不是拉克丝。”
真听见阿斯兰说道,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真知道他是在跟自己和美玲解释。
“日前,发生在奥布的战事,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曾经与‘殖民地’交好的这个国家,为什么会选择窝藏吉普利尔,我至今仍然无法理解。”
“拉克丝”以她的清澈嗓音和生动的语调向世人陈述,一如往常。但是在见到过刚刚那个真正的拉克丝以后,现在屏幕中的这位,真是越看越别扭。
“吉普利尔是‘蓝波斯菊’的盟主——是向‘尤尼乌斯’发射核武的人,也是指使毁灭性武器大肆破坏城市、令生灵涂炭,甚至使孩童成为战争工具的人。这样一个凶手,奥布为什么要包庇他,甚至不惜一战?”
“可恶……!”
真听见阿斯兰恼怒地低喝了一声。
确实,“拉克丝”这么说,分明是要将奥布塑造成勾结logos、为虎作伥的国家。若是不知道其中的真相,真恐怕也会这么认为——然而勾结logos时的掌权者是赛兰父子,而现在,奥布的掌权者是卡嘉莉·尤拉·阿斯哈,这两代掌权者完全就是两码事,不能一概而论——
真明白这一点,他相信议长也明白。
那么问题就来了——议长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是真的想把奥布赶尽杀绝吗?
——其实答案已经毋庸置疑了,因此真的心情很复杂。
“在奥布的保护下,我们再一次错失逮捕吉普利尔的机会……”
屏幕上的那个“拉克丝”还在演讲。
“原来……真的有……”
真听见美玲低声道,口气带着不敢置信。也难怪,看过真正的拉克丝,她不可能不为电视里那个女孩所扮演的分身而感到诧异。
“我们的世界里充满许多诱惑。冀望更好的事物、更多的拥有,原本并不是一件坏事。”
“拉克丝”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但是!logos另当别论。那是不可容许的存在,是该鄙弃的邪恶。我们应该将它……”
又是一阵杂讯,中断了她的声音,画面一分为二。新增的画面映着先前卡嘉丽在行政院发表声明的现场。
“——各位,请不要被那一位演说者的外表给迷惑了。”
但是,新画面却传出与隔壁画面一模一样的清澈嗓音。同样的粉红发少女站在卡嘉丽身旁,娴静的微笑着。
“我是拉克丝·克莱茵。”
原来是这样吗?
真顿时明白了刚刚拉克丝和基拉去干什么了。
看着屏幕中虽然长相一样但是气质和表现可以说天差地别的两个拉克丝,谁真谁假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接下来的内容,已经不用猜了。
于是……
真在思考,眼神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此刻的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ps:不知不觉又是那么多字,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