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有两头怪兽格斗得份外激烈,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司徒瑞宏这边。自从他救他的一刻起,他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对倪慕蝶微微躬身,习惯性的动作中少了以往的轻蔑:“对不起,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迪的拒绝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其实向他要答案,她的心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希望自己是多想了,司徒瑞宏待她这么好,她真的好希望就这样和他厮守一生,当一只耳聋眼瞎的驼鸟,就这样在他的细心呵护下度过一生。
这个念头曾经强烈到粉碎了她的害怕,可是,面对现实,她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每每问及,司徒瑞宏总是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她不希望有一天恢复记忆后,再后悔莫及。
上前大胆抓住信迪的手,盈盈美目于月华下闪着坚持:“我知道你爱司徒瑞宏,可是,你的爱是不被世俗所允许的,是畸形的,所以,你不敢让司徒瑞宏知道。你在他面前表现得忠心耿耿,暗地里做过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只有你自己明白。”
愕然自脸上一闪而过,快如流星,却被倪慕蝶捕捉到了。一开始的猜测变成了笃定,她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只是,踏出了这一步,她已没有回头路。
凝着白皙俏脸的目光深沉幽暗,声音比刚刚森寒了几分,这细微的变化是怒还是惊,对倪慕蝶一点关系都没有。重要的是他的心动摇了:“如果你有证据,大可以向司徒先生说,如果只是想要挟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很抱歉,夫人,我没那时间陪你玩。”
挺直背大步离开,倪慕蝶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传入信迪耳里:“我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跟司徒瑞宏说,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属下对他有着别样的感情,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淡淡的笑是那么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事实上垂在身旁的手,已经将裙子抓皱。她在赌,赌信迪的自信心,赌他对司徒瑞宏的在乎程度。
僵化的高大身躯立于月光下,宛如一尊精美的雕像。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倪慕蝶知道自己赢了。
然而,她没有一丝丝胜利的喜悦,反而涌上更加惊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期待信迪继续坚持。
只要他否认,她就认命。丢出了最后一张牌,她的以后全掌握在信迪手上。她孤注一掷,结果赢了,可是,她一点不开心。
信迪缓缓转身,一顿一顿如上了发条的傀儡,每转动一下都无比困难。冷漠的面具下吐出一丝狰狞,只要他稍动一下手指头,她就没命了。
天真的她居然敢威胁他,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做得出来。可是,她成功了,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掐住他咽喉,他却不敢先动手的敌人。
他的确可以轻易杀了她,只是,司徒瑞宏从陷入痛苦的深渊。就算他逃开他的追查,看到他痛苦,他比死还难受。
他也可以大步离开,不管她会对司徒瑞宏说什么。但是,他不能冒这个险。若是司徒瑞宏真的知晓了他对他的感情,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会土崩瓦解,化作尘烟,灰飞烟灭。
倒不是司徒瑞宏歧视同性恋,换位思考,若是他,他可以接受一个暗恋的女员工在身边工作,但不可接受一个爱着自己的男人呆在自己身边。
明镜皎月,鲜花微风,如此美好的夏夜,布置得如同仙境的花园却弥漫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你想知道什么?”信迪松口了,他妥协了,她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她却这么惊恐,这么害怕?
造型别致的假山前面,明明是略有一丝闷热的初夏之夜,倪慕蝶却浑身发冷。越接受真相,她越害怕。甚至有拔腿而逃的冲动。
所有的挣扎全被理智压下,她要找回自己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即使残破,即使痛苦,那也是属于她最珍贵的一部分。
脑海空白的可怕,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高高的假山凸出的一角遮去了柔和的月光,信迪的身躯一半明亮,一半黑暗,诡异得可怕。
一身黑色配上红艳的唇,他就是圆夜下的狼人。“你真的决定好了?”再一次问着,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他真的不想背叛司徒瑞宏,可是,他不能冒险。他可以毫不犹豫为他付出生命,不皱一下眉头,却无法想像从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鄙夷时,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倪慕蝶说得对,他的爱是不容于世,畸形扭曲的。他无法让司徒瑞宏看到这样一个自己,如果让自己离开他,他一天都活不下去。
凝着那座没有缝隙的假山,目光一点点变清澈,重重点一下头:“是的,我不后悔。”
不管里面究竟有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都是她曾经的记忆,她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吗?
如果要她一直心存疙瘩假装快乐,她宁愿先一步知道真相。人是贪心的,拥有了一样又想要另一样。
快乐亦是,她不希望处于云端再重重跌落。她宁愿一开始就在泥泞里挣扎,或许,她的想法悲观,事到如今,她已没了后路。
信迪不再多言,手指在平坦的石壁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月光照射下,隐隐出现一个“阎”字。
摊开手掌放在上面,石壁由中间裂开,整整齐齐的门徐徐升起。“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个小时后司徒先生就回来了。”
“嗯。”弯下腰,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余地。
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合上,眼前长长有通道,就像没有尽头一般。强烈的直觉引领着她一步步朝前走……
她走得很慢,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不是环境的影响还是心理作祟,脑中飞溅的片段越来越清晰,渐渐拼凑出一幅画,只是其中还有许多裂缝。
头很痛,闭上眼睛,黑暗中一道道狰狞闪电霹下,漫天飞舞的闪亮碎片,如魔幻中的世界。
眉头深锁痛苦,捧着快要裂开的脑袋,一步步踉跄往前走,总觉得她正朝真正靠近,她不能后退,不能逃避。
“唔……”低低的呻吟声痛苦溢出,空旷的长廊回响着她零乱而仓促的脚步声。似在追寻,又像在逃避。
终于,一扇亮堂堂的铝合金门出现在眼里。睁大酸涩不已又疼痛至极的眼,缓缓抬起头,她发现手突然变得好重,感觉不像自己的。
心中又一个声音响起:“打开吧,打开吧,里面有你要的秘密,有你所失去的记忆,打开吧,打开吧……”
两个声音剧烈争吵着,原本快裂开的脑子更是痛不可抑。终于,鼓足勇气一把推开门。
凝眸望去,这里是一间卧室,布置得十分精雅。整体深紫色的色调渲染出一份神秘的优雅与浪漫,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复杂,与“阎影园”各处相比,可以说简单极了。但相较一般家庭的房间可说十分精致。
房间里开着灯,璀璨的灯光将房间照得宛如白昼,却没有人在。倪慕蝶正欲退出之际,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自房间里面传来。
显然有人在洗澡。
疑惑爬满心腔,这里是假山中的秘室,绝非一般人可进。但这房间又十分舒适,看起来就像间客房。
酸涩自心底升起,难道,这是司徒瑞宏金屋藏娇的地方?念头一浮起,心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一样,好痛。
她不得不承认,她爱司徒瑞宏,真的好爱好爱。正因为这份强烈的爱,才迫使她下定决心要找出真相。
总觉得在那温柔体贴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愧色,即使很淡,淡到几乎无痕,然,司徒瑞宏也将它掩饰得很好。
但是,她爱他,就要了解他,完完全全了解他们的过去。即使曾有过什么污点,还是他背叛过她,她都想知道。
即使痛苦,即使难受,她也不要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就在倪慕蝶进退不得之际,穿着玫红色薄纱的女人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卷发,走了出来。
在见到倪慕蝶的那一刻美艳的脸上震惊得仿佛看到怪物一般,手上的毛巾滑落地上。
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双风情万种,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里渐渐升腾起水雾。脸上的表情亦从惊讶转为愧疚,再慢慢怯懦,低头。
倪慕蝶同样怔忡住了,因为这个女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脑子的星碎片段越来越清晰,那幕始终藏在雾谒背后的水墨画,终于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晰了起来。
失掉的记忆如潮水一波波涌现,她记起来了,她全记起来了。司徒瑞宏,沐晋阳,陈芳若,陈轩恒……还有爹地和齐妈妈……小静……血……
泪,像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爬满双颊,朦胧了所有的一切。丢失的记忆终于又回到原地,成为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脚一软,她整个人跌坐在地,过往的种种充斥着脑海每一个角落,空洞的眼睛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被倪慕蝶看得浑身不自在,李爱佳别扭地走向她,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尽避,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说实话,怀上她是个意外,生下她是不得已。所以,对于倪慕蝶她并没有太强烈的母女之情。
蹲下身,望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娇俏的女儿,心中那一丝丝淡到不行的愧疚,升起。
柔声问道:“你还好吗?”那鼻那眼,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只不过被岁月雕琢得更加精致。
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正悄悄吐露芬芳,即使还未完全盛开却已经难掩那绝代风姿。
空白的脑子一下子被痛苦填得满满的,也许是负负正得吧,她并没有崩溃,而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是——妈妈?”生涩的吐出那两个字,其实,她对李爱佳的感情并不深,若不是家里有她的照片,恐怕她已经认不出自己亲生母亲了。
倪慕蝶艰涩吐出的称谓,如电击中李爱佳最隐藏柔软的位置。羞愧的撇开脸,不敢正视倪慕蝶的眼睛。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她一出生她抱她的次数就少得可怜。她的世界很精彩,绚丽多姿,她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牵绊住自己的脚步。
倪慕蝶满月后,她将她丢给齐云霞去照顾。依然过着她纸醉金迷的逍遥日子,甚至诈死后,都没再偷偷去看她一次。
不是条件不允许,而是她根本就忘了她还有一个女儿。
当年若不是医生说她的体质不好,如果硬要做人流,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她是绝对不会生下她的。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曾经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她这个做母亲的,从没尽到过自己职责,一天都没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房间里漫延着。照理说,母亲死而复生,她应该开心才是。
是的,她是高兴的,只是没有想像中的强烈。李爱佳之于她,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突然,小静的话自遥远的外太空外来:“没错,就是你想的样子。司徒瑞宏十五岁加入‘阎组织’后便一直暗中调查自己的身世,在被司徒晨辉收养后,他有了庞大的情报网为他收集一切。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当初是李爱佳将他偷偷抱走,欲置他于死地,害他从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小少爷沦为尝尽世间冷暖的孤儿。你可以想像以照司徒瑞宏睚眦必报的个性,他可能会放过你母亲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