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那么美,惊心动魄,举动亦是没有转圜余地,绝狠凄怆。“就算我一辈子都是听话的傀儡,你也不会放了我的家人。他们是你威胁我的筹码,你除了用他们一次次威胁我外,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司徒瑞宏,我不会再傻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情绪越来越激动,甜美的声音拔高,尖利刺破夜空。
“先生,要不要停下来?”前面司机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他倒是很佩服倪慕蝶的勇气,在司徒瑞宏这里只有他要或不要,想或不想,从未因此别人的意识而改变过他的计划。
恭敬询问的语气里没有担忧,有的只是例行公事的尊敬。
“不用继续开,回‘阎影园’。”目光始终停留在倪慕蝶身上,语气无半分迟疑。
“是。”
豪华轿车继续平稳向前行,雨滴砸在车窗上淅沥呜咽,像似了倪慕蝶此时无望的心。
但她没有哭,她绝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脆弱。唯有坚强她才有对抗司徒瑞宏的武器。
“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吼出心底最渴望的声音,就算她想破头也联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与他有何交集,让他不惜一切毁灭自己。
而且,他的折磨是一点一滴的,如蛆慢慢啃噬掉她的一切,先是躯壳,最后是灵魂。
司徒瑞宏并非终日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他是赫赫有名的黑帮“阎帝”。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他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折磨自己?
她现在就要知道,就算玉石俱焚,她也要死个明白。
面对激动疯狂的倪慕蝶,司徒瑞宏表情从容平淡,仿佛她做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是极其投入的演员,而他是理性的观众。
“好,司徒瑞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闭上眼,狠狠一用力,预期中的疼痛久久没到来。
睁开眼,那张放大的俊美与自己的眼只有咫尺之隔。那双掌控着千万人生死命运的手,正抓着她手上的尖锐玻璃,血一滴又滴自手掌间滑落,滴在她的礼服上,开出娇艳绝美的花。
那么红,那么艳,刺鼻的血腥味溢满车厢。
司徒瑞宏的表情依然不变,只是幽邃的眸子更深沉了几分。仿佛那手一点都不痛,更像那是别人的手。
倪慕蝶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司徒瑞宏会这么做。空间静得可怕,除了窗外雨声,就是鲜血浸入肌肤的冰冷感。
“啊……”好半晌后,倪慕蝶的聚集了所有勇气堆砌起来的堡垒,坍塌了,她承认她输了。
她没有司徒瑞宏狠,这一次的一败涂地,注定她永无翻身之日。松开手,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汽球,倒在椅子上。
面如死灰,无一丝血色。仿佛受伤流血的那个人是她。
司徒瑞宏毫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手,在她身边坐下,用没有受用的手撩开她散落在脸上的发。
“蝶儿,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呢喃的轻语却是死神的魔咒,用鲜血与生命起誓,就算到了地狱,他也会紧追不舍。
绝望的苍白脸上泛起讥讽:“一具尸体,你要来做什么?”是的,就算活着,她也只是一具海僵尸罢了。
“不,你不会的,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信心满满的口吻彻底攻陷了倪慕蝶灵魂最后一块隐密之地。
如果不是还有顾虑,她不会这么早投降,如果真的做到不惜一切,她不会丢下最后的筹码。
她输了,从一开始她就输得一无所有。这场不公平的赌局里,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哪一支牌,便输了。
司徒瑞宏深邃黑眸凝着那毫无生机的眼,一丝疼痛掠过,如流星般快速消失。抿直的唇复又扬起那抹自信的笑,他司徒瑞宏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豪华的加长型劳斯来莱斯驶入“阎园影”,手上仍淌着血的司徒瑞宏抱着呆呆傻傻的倪慕蝶下了车。
一把雨伞遮去天空悲伤的泪,信迪拧着眉,看着司徒瑞宏受伤的手,目光含箭射向似乎毫无知觉的倪慕蝶。
他早知道这个女人是祸水,从司徒瑞宏接触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受伤。不管是外在的内,还是隐藏的伤。
司徒瑞宏抱着倪慕蝶脚步沉稳地走向大厅,信迪终于忍不住问:“司徒先生,我去请伯亦来给你包扎一下吧?”凝重的语气透着无奈与坚持。
垂下的眼睑扬起,与信迪担忧的眸子相视了一下。他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是,信迪最近所有的表现似乎远出了一下属下该有的位置。
目光短暂接触,快速收回,声音沉冷:“不必了,一点小伤,死不了。”不费吹灰之力抱着柔若无骨的倪慕蝶上了楼。
望着那抹高大欣长的背影,信迪若有所思的暗灰色的眸子突然绽出吓人的精光,在那一刻仿佛决定了什么。
司徒瑞宏用脚踹开门,将倪慕蝶放在大床上。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她跟前,在那双绝望涣散的眸子里找寻一点光亮。
很遗憾他找不到,倪慕蝶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睛瞠得很大,却是死寂一片,连一丝丝流动的莹光都没有。
血已经凝固,司徒瑞宏轻轻抚上那柔美娇细的肌肤,暗红与雪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激起他内心的沸腾。
就这么静静望着她,长长的眼睫投下暗影,如同被生生撕碎翅膀蝴蝶,只剩下一副残败的身躯维持着呼吸,让生命不至于枯萎。
顶极彩妆师的精心杰作虽完美无暇,只是,木偶不需要再涂染色彩,否则会变得很脏。
司徒瑞宏的手从她的脸缓缓滑入优美的锁骨,那圈花依然开得无比娇艳,泥土却已干涸开裂。
看着这样的倪慕蝶,冷硬的心悄悄柔软了下来。如果说一开始他怀着目的接近她,可在事情一一揭开真相时,他为什么还没放过她?
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在法国的两个月里,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他找错了仇人,更害了无辜的少女。
原本,他应该做的事是,放了她,给予她想要的自由。还她一片天让她在喜欢的湛蓝的国度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若是心有愧疚,那么,他会加倍补偿她。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会有一个男人取代他的位置站在她身边,他的心就莫名狂躁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女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衣服,穿久了要换,看多了会腻。
偏偏在他眼里,倪慕蝶不是衣服。她是一瓶酒,令他想珍藏,想独饮,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品尝其中的独特味道。
司徒瑞宏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分寸变得完全不像自己,然,这个随心所欲,富有情绪的自己,他不想这么快就丢掉。
二十年前,他就死在那片广阔浩瀚的大海里。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目标就是报仇。
报仇的首要条件是活下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以,他拼命一步步往上爬。
一次又一次从尸体堆里站起来,踩着同伴的鲜血,一步一脚印,他靠自己的毅力走到了今天,坐上“阎组织”首领的位置,成为人人惧怕的“阎帝”。
在办完义父所交待的事情后,他终于有时间一步步展开他的复仇计划。其实,早在十年前,他便派人盯上了倪慕蝶。
只是,那时的他有太多事纠绊着,根本分身乏术。此后的十年里,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成为人人臣服的新一代“阎影”。
好几次的死里逃生,支撑着他的力量就是报仇。并且,他要找出原因。这些年的特殊经历让他深深明白,要杀一个人并非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天生凶残,就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而李爱佳怎么看也不似那么凶残的人,于是,他重新调查,终于查到了当年的惊天秘密。
事实证明他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他却不想改正,反而想一错到底。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结冰黑眸溢出一丝揪心疼爱,他要放手吗?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守难,弃更难。
“蝶儿,你知道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怕,我怕说出真相后,你会离开我。”无声话由眼神传递,然而,心如死灰的倪慕蝶根本感受不到。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令司徒瑞宏快速收起外泻的情绪,只一眨眼的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高深莫测,冷如死神的“阎帝”。
“进来。”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冷冽的声音里有着被人打扰的不悦。
信迪恭敬推门而入,低下头,他甘愿为自己的擅作主张领受惩罚,也不愿司徒瑞宏受伤。
“司徒先生,伯亦先生已经来了,您想在哪里包扎?”强迫式的询问令司徒瑞宏眯起了眼,剑眉折了几折。
最终还是淡淡的说:“你让他到书房。”虽然信迪的一次次违抗命令挑战着他的底线,可他也明白,信迪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
“是。”稳稳的回答中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喜。若是以前的司徒瑞宏肯定毫不迟疑赶他出去,他所做的决定不容人反驳或置疑,更不可更改。
现在他居然会同意他的自作主张并且没有给予严厉的惩罚,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深深看了依然呆若木偶的倪慕蝶一眼,里面复杂难懂。
当空间里只剩下司徒瑞宏和倪慕蝶俩人时,黑眸寒气再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与挣扎。
从未有过的犹豫如铁丝一下又一下割据着他的心,将封锁心门的慕蝶倪扶躺好,仔细帮她盖好被子。
在眷恋地深深凝望后,掩门而去。
关门声传来时,如木偶般没有知觉的倪慕蝶睁大眼睛,静静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与倪慕蝶房间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书记内,成排成排的原装书摆满了书架。
这里与“阎影园”其他地方的奢华不同,布置得很简单,甚至显示简陋而小气。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度响起,袁伯亦不待回应径直推门而入。司徒瑞宏早已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指间烟雾缭绕,氤氲了他的脸。
整个人书房一片阴沉,黑色的大理石光可鉴人映出两道高大的身影。灰色的书架,灰色的家具,连窗帘和沙发都是灰蒙蒙一片。
每次来到这里袁伯亦就觉得异常压抑,司徒瑞宏为什么整出这样一间书房来,他无从得知。
他更是少数几个能进入这间书房的人,虽然他是那么不情愿。
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微皱,提着简便的医疗箱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整个人过程沉默而默契,由这些细小的举动中可以看出司徒瑞宏与袁伯亦关系匪浅。
熟练拿起消毒水,镊子,白纱布等一些简单的工具,问也不问一句抓起司徒瑞宏受伤的手。
“嘶”地一声,司徒瑞宏倒吸一口凉气,黑眸狠狠瞪了袁伯亦一眼。那充满杀气,阴鸷十足的目光换作任何人可能吓得屁滚尿流,可袁伯亦却一点歉意都没有地耸耸肩。
表情无辜仿佛他只是不小心弄痛了他,司徒瑞宏翻了翻白眼,似在说:“无聊。”
就这么一眼的对视后,司徒瑞宏继续抽他的烟,袁伯亦帮他的伤口。俩人仿佛共处在一个空间里的陌生人,可默契与熟捻度令人毫不怀疑他们是一对私交甚笃的朋友。
十几分钟后,袁伯亦包扎好了伤口。透明的玻璃器皿里放着一丝带血的玻璃碎片,那正是从司徒瑞宏掌心里挑出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