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春意寒凉,倪慕蝶躺在被窝里,满脑子里全是小静的话。
她的故事,她的提议,她半威胁半利诱的劝说。
天啊,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相信谁?或者说,这个世上她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
她开始怀疑之前二十二的日子是一场梦,过份美好虚幻的梦。她太奢侈,一下子全挥霍光了,于是,她从天堂跌落地狱,粉骨碎身,万劫不复。
窗外雨下个不停,烦人的春雨,打落了朵朵盛开的樱花,她的心更是浸在天山寒水中,冻得快要窒息。
冥想中高大的暗影罩下,慢慢抬起头在见到那张俊逸不凡,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时,不由瑟缩了一下。
小静的故事完完整整浮现,眼前的男人就是披着人皮的魔鬼,魔鬼。
倪慕蝶眸中一闪而逝的惊惧没有逃过司徒瑞宏的眼睛,不悦地肇了肇眉,拉了张椅子在她床前坐下。
鹰眸如电,锐利刺人,就这么毫无避讳地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司徒瑞宏的存在感太强烈,足以影响她的每一次呼吸。垂下眉,不让流转的眸子泄露了心事。
她要按小静的方法一步步去做,她决定冒一次险。小静说得没错唯有杀了司徒瑞宏,她才能真正解脱。
想归想,要做何其难。
单单司徒瑞宏坐在身边,她就浑身打颤,若真有机会杀他,她下得了手吗?
“我很可怕吗?”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悦,倪慕蝶的样子令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奸佞之人。
一开始接触倪慕蝶他的想法的确不单纯,可,这个设计正悄然发生着改变。
头垂得更低,谦卑地如奴地说:“不,你一点都不可怕。”过份谦恭的态度激起司徒瑞宏的怒气。
刀尖上行走的日子,若没有过人的自制力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自从坐上‘阎组织’头目的位置成了‘阎帝’他的个性更加沉稳内敛。
只有倪慕蝶可以轻易激起他的怒气,让他失去理智。
气愤的手捏住她纤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他深如大海的眼睛,抿紧的唇,吐出冷硬的字:“蝶儿,你非要这么跟我作对吗?”
他的气愤不完全是针对倪慕蝶有些是对自己发的,这样乖巧恭顺的她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吗为什么他会比以前更生气?
这几天她已经乖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伤势也恢复得很快。但他总觉得有些东西正无声无息地流逝着,鹰隼的眼搜寻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她眼底的流光不见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一颗红通通的苹果一点一滴流失掉水份,表面上虽然没有损伤,里面却已经腐坏变质。
心头闷闷的,他该死不喜欢看到她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甚至有些怀念她对他张牙舞爪,谩骂哭喊质问的时候。
如此矛盾的想法居然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出现在他脑海里,还如此强烈,这简直不可思议。
深邃的黑曜石明明浮着一层灰雾怒气,可冷冽的质问里却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无奈。
混乱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强自压下那份不该有的悸动。司徒瑞宏的演技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他是个天生的演员,任何一个角色他演起来都入木三分。
她的头被固定住动弹不得,但她仍可以垂下眼睑,不让他的刻意迷惑了自己。
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的服从不正是你要的吗?”没有怨气,没有情绪,平静地反问。
倪慕蝶的问题如尖锐的石子砸向司徒瑞宏,冷硬的脸上出现一道狰狞的伤痕。
眸深处暗潮涌动,卷起惊天狂涛,声音却无任何情绪:“蝶儿,记住,别试图反抗我,不管是哪一种方式。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惹怒我的代价。”
倪慕蝶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想到要怎样,是你一次又一次伤我,不仅圈禁我,威胁我,连我身边人都不放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认命的无奈,妥协的轻叹,没有过激情绪却更强烈反应出她内心的悲怆。
司徒瑞宏怔忡了一下,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由得松动了一点点。她悲凉又无奈的话,对他是一种震撼,提醒了他一个他从未曾考虑过的问题。
倪慕蝶说的没错,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她更不曾得罪过他。
站在她的角度上,他的确是十恶不赦的魔头。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弄得她家破人亡。
怔忡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眸中冷意倏升。怪只怪她投错了胎,她必须为“她”偿还欠下的债!
“你不配我恨。”森森之言自齿缝挤出,这世上他恨的人通通下了地狱。他对倪慕蝶真的没有恨,她太高估了自己。
刀口舔血的日子,为了生存,他已经放下了一切,包括仇恨以内的一切感情。
无心无义,绝情断爱,他才能冷静得处理帮中和公司的事。至于,倪慕蝶的确是他下了很多功夫要俘虏的女人,但她的作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
司徒瑞宏的话如霜刀雪剑割得倪慕蝶体无完肤,是她高看了自己,自取其辱。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傀儡,线在谁手里,她就跟谁动的傀儡。她没有提问的能力,没有解脱的权利,她必须为一个自己不可以知道的理由丧失一切,包括人格与尊严。
呵……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悲之人吗?
咽下心中血和泪,抬眸,里面空洞一片,大大的眼睛如无底黑洞,藏起所有。
“我什么时候能见一见爹地和齐妈妈?”这是她最大的牵挂,亦是她可以坚持下去的能量。
倪慕蝶的认命与漠视,不悦自眸底漫开,无边延展。手指轻抚着她的下巴,她的轮廓,感受那细腻柔软的触感。
冷眸颜色渐变,声音如鬼魅幽魂:“等你真心实意地服从。”瞬间将倪慕蝶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沐氏大楼位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上,巍峨的建筑物,高高矗立于明灿的阳光下。
墨色的玻璃折射出万顷碎金洒于江面,映出一江璀璨钻石,熠熠生辉。
早晨,正是上班高峰期,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男职员和打扮或精明或娇艳的女职员,鱼贯而入。
他们皆是有着高素质,专业性高的精英。只是,他们的脸上不再有以往的轻松,没人谈笑风生,一股凝重的气压流窜其间,肃穆而深沉。
窗外阳光明媚,办公室内却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萧瑟。每个人井然有序地忙着各自的工作,可他们的内心都隐藏着不安。
总裁办公室内,沐晋阳这几天休息的时间不到五个小时,穿皱的西装来不及去换,长出的胡须没有时间去去剃,泛酸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电脑,股票曲线图一闪一闪,连接着他的神经。
“叩叩叩……”头也不抬,低哑着声音应道:“进来。”
精明的女秘书端着咖啡为难地看着堆了一大叠文件的办公桌,轻声说道:“总裁,您要的咖啡。”
沐晋阳整个人往后仰,弹性极好的大班椅微晃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疲态尽现。
秘书腾出一个只将文件稍稍整理了一下,咖啡放在沐晋阳触手可及时。
空间很安静,闭着眼睛的沐晋阳似乎睡着了一般,久久未动。秘书很恭敬地站在旁边,没有开口打扰沐晋阳的休息。
四天了,他没离开过办公室一步,而四天里沐氏处于水深火热中,于存亡的边沿挣扎。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沐晋阳才直起身,拿起桌上的咖啡,不顾烫,一口气喝掉了半杯。
疲惫仍在眉宇间流转,黑眸已不再混沌,如同刚刚苏醒的猎豹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战役。
“刘秘书,今天有什么行程?”双目再度落在电脑屏幕上,沉声问着。
一旁的刘晓嫔忙拿起记事本,流利地念道:“早上十点有一个股东大会,商量如何应对这几天的股票狂跌形势,下午二点,您要亲自去城南勘察,晚上六点魏小姐有约……”大概汇报了一下今天沐晋阳的行程。
一听到魏小姐这三个字,沐晋阳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成一团。
自从和魏凌凌见面后,她便像块怎么也甩不掉的年皮糖紧紧粘着他。弄得向来温和的他也不由得上了火,他坦言跟她说,自己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更不可能和她结婚。
还记得魏凌凌气焰嚣张地指着他的鼻子说:“沐晋阳话别说得太早,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嫁给你。”
心烦至极的他甩手而去,不顾绅士风度将泼妇骂街的她丢在商场里。第二天,噩梦来临了。
不知谁向记者透露,沐氏的资金运作出现严重缺口。银行对其投资金额巨大的城南度假村失去了信心,决定暂缓支付其已经申请到的五十亿贷款。
消息一出,风卷残云,可怕的风暴袭来,众持股人人心惶惶,纷纷抛售沐氏的股票,导致一向涨势良好的沐氏股票当天就跌停板。
各种小道消失如雪花漫天飞舞,可怕的谣传怎么也止不住。沐氏股票一跌再跌,不止城南度假村的项目被迫停止,连同其它一些正在运作中的工程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他知道这一定是魏凌凌做的好事,只要他主动求和,答应娶她。国开银行贷出五十亿,所有的一切将迎刃而解。
可是,他不愿意屈服。魏凌凌和魏如风居然可以为了一己私欲,不顾G城的发展,不顾别人的生死,他们是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他真的低头了,就永无翻身之日。
这几天他想尽一切方法,忙得焦头烂额,可下跌的股票没有一点点回升的迹象。
现在一听到魏凌凌的名字他就有杀人的冲动,情势逼迫之下,他渐渐没了反抗的能力。
他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吗?不,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认输。可是,电脑上下弯的曲线图动摇了他的决心。
沐晋阳神色凝重,刘晓嫔静静站着等候他的答复。这几天公司的股票突然暴跌,外面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公司内部表面虽平静,实则人心惶惶。
她虽然跟沐晋阳的时间不长,但十分欣赏他的处理能力。他冷静沉稳,没有一般富二代的虚荣浮夸,相反的,他内敛谦和。
原本度假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万事俱备,就等那笔贷款下来。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出问题。
只一句不知从哪流出的谣言,就让整个人计划瘫痪,无法再进行。更严重的是股民对公司失去了信心,纷纷抛售手里的股票,导致沐氏的股票一落千丈。
看着沐晋阳不眠不休,想尽方法的样子,刘晓嫔心中泛起无奈。她很想帮忙,可是,她只是一介小小的秘书,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好半晌后,一路往下滑的股市,击溃了沐晋阳最后的坚持。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沐氏的股票将跌成一张废纸,到那时他如何对得起为沐氏付出辛劳的职员?他如何忍心看已渐入老年的父母,没能安享晚年,甚至于可能会沦落街头。
不,他不能这么自私。他个人的感受无所谓,最关键的是,他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了那么多家庭的希望。
拿起桌上剩下一半的咖啡仰头,一口饮尽,有种壮士断腕的惨烈与坚定。
振了振精神,对刘晓嫔说:“推掉今天所有的会议,打电话给魏小姐说我给她吃午餐,还有让花店送一束玫瑰过来。”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不余地。
对于沐晋阳突如其来的吩咐,刘晓嫔愣了愣。据她所了解的沐晋阳是上流圈子里最不花心的男人,傲人的家世,学识及俊朗的外表,不凡的修养及风度,他是众多名媛的梦中王子。
但他从未传过绯闻,更不流连夜店或一些娱乐场所,不会仗着优势捻花惹草,可以说,沐晋阳是G城最洁的富公子。
可此时此刻他的吩咐却是这般突兀,在公司面临着生死存亡危机之时,他却推掉那么重要的会议,去约一个女人吃饭。
脑子当机了好一会儿,唇微微张开,惊讶的弧度没有隐藏。美目中荡着一丝同情与心疼。
合上记事本,恭敬对沐晋阳说:“是。”快步离开,带上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