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阁内。
浪漫的水晶珠帘隔成一个个精致而私密的雅间,梦幻的粉色灯光洒下,如置仙境。轻柔舒缓的法国音乐,如情人依偎呢喃着爱语。
倪慕蝶不是第一次来法国餐厅,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浪漫的气氛。小提琴手和钢琴演奏者正心无旁物地徜徉在音乐的美妙国度里,忘了其他。
凝眸望去,水晶折射出的五彩莹光点点成网,编织成梦之国。
司徒瑞宏一直很绅士地伴随在旁,含笑而视。刚刚褪去的潮红又爬上脸颊,晶莹星光于眸底璀璨。
坐在层层珠帘垂曳的雅座内,突然所有的灯光全灭,桌上的红烛摇曳着微弱而浪漫的光,晕开一方明亮。
“怎么了?”倪慕蝶不解地问。
如此雅致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停电呢?
司徒瑞宏但笑不语,修长的食指按住唇,作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虽然觉得奇怪,倪慕蝶也不是很在意。没有灯光,红烛涟涟,更显浪漫。
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何时小提琴手站在她身上,悠扬的曲调漫开竟是中国古典传奇凄美的爱情故事——梁祝。
倪慕蝶一直很喜欢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记得第一次看到时,她就为之感动不已。
也曾问过很多人,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各有各的答案,虽然他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她始终不能理解,如果父母真爱孩子,就应该让他们选择自己要的爱情,而非加入那么多世俗门第观念,造成不可弥补的憾事。
伴随着小提琴悠扬凄美的演奏,或激昂,或缠绵,或悲怆,或愤怒,倪慕蝶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直到温柔的大手用纸巾轻拭她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接过纸巾,“谢谢。”浓浓的鼻音,犹未平息的心情。
“傻瓜,这有什么可哭的?”拥着她的肩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经司徒瑞宏这么一提,倪慕蝶才如梦初醒。两朵红云飞上双颊,羞涩不知所措。
“对不起。”轻如蚊鸣的道歉,她真是太不会控制情绪了,居然在如此浪漫美好的时刻哭得这么丑。
轻拍着她的背,叹息般的语气有几分无奈:“都怪我,不应该安排这么伤感的曲子。”大手一挥,一旁打红领结优雅的演奏者,微一鞠躬,悄悄退下。
静寂的空间,温暖的拥抱,倪慕蝶真的好喜欢这一刻宁静的时光。这就是平淡的幸福吧。
闭上眼如猫窝在跳动着铿锵节奏的胸膛上,羽睫犹挂着晶莹,心境已大大不同。
隐隐感觉到前方有一束光亮,越来越近。本能地睁开眼睛,不由住怔忡住了。
几十名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天使推着一个巨大塔型蛋糕,徐徐向自己走来。
回头用目光跟司徒瑞宏要答案,深邃幽静的眸如一泓山中静湖,看似平淡无奇,却藏着无数秘密。
目光一接触倪慕蝶不由得被波光粼粼的表面吸引,四目相对,她竟移不开眼睛。
就在倪慕蝶怔忡的时候,小天使快速排列成“心”的形状,围着巨大的蛋糕。
司徒瑞宏拉起错愕不已的倪慕蝶走向蛋糕,精致异常的蛋糕竟有四十层,每一层是一种不同的味道,分外诱人。
当司徒瑞宏握住她的手,共同执着蛋糕刀时,倪慕蝶才从梦幻泡影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今天是谁的生日吗?”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整个餐厅像是被人包下,除了他们,没有其他顾客。
司徒瑞宏摇摇头,五彩烛光映得她美得那么不真,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他或许会喜欢这个单纯,毫无心机的女孩。
只可惜,她注定要替“她”还债。
阴沉一闪而逝比流星还快,温热的呼吸吐在她敏感的耳际:“今天是我们认识四十天的纪念日。”
司徒瑞宏的答案太出人意料了,倪慕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分不清东西南北。
认识四十天的纪念日,这也值得如此隆重的庆祝吗?
倪慕蝶所有的心思全摆在脸上,司徒瑞宏捧起错愕,呆傻又可爱的俏脸,情不自禁吻上她的眼睑。
“傻蝶儿,这世上没有谁规定非得节日才能庆祝,明白吗?”缠绵的吻,温柔的话,天使,蛋糕,烛光熠熠。
从小到大没人为她如此费力准备浪漫过,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外表如此冷硬霸气的司徒瑞宏,竟会有这么细腻柔情的一面。
霎时只觉得眼眶一热,滚烫的液体忍不住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
“来,许个愿,吹蜡烛。”烛光,泪光,辉映成绝美的画面。司徒瑞宏催促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
流着泪的倪慕蝶不再多问,一口气吹熄了上面插着的四十根蜡烛。转身,垫起脚尖,在那刚毅温柔的脸庞印下百感交集的一吻。
“谢谢你,瑞。”蛋糕装入心田各种颜色,各种甜涂染开,美得无法形容。
蜡烛熄了,灯光重启,倪慕蝶仿佛经历了一场旖旎无边的梦,梦中是最浪漫的小说情节。
司徒瑞宏拥着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来看看。”
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使得倪慕蝶整个人的反应慢了半拍,伸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顿时,心腔一悸。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件手饰,那是一块心形的玉吊坠,通透圆润,无一丝杂质,里面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踞于内,姿态傲然,天生的王者之势。这块玉算得上是上等的玉,但并非十分名贵的东西,只是意义非凡。
从小她就一直戴着,上次回国落在家里,本想着这次回来再找出来戴,哪知房子被封,她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没想到司徒瑞宏竟送她这块玉。
他知道这玉对她的意义吗?还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话哽在喉,太多太多的感动交织成澎湃的浪潮,她已经被淹没了,除了惊喜的流泪,她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倪慕蝶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梦中她是被王子捧在掌心里的公主。温柔的王子,深情的王子,体贴的王子,对她百般呵护的王子。
从未有过的幸福笼罩着她,连吸入的空气都装满芬芳清甜。每一天她都像晶莹剔透的水晶被人供养,飘在云端,幸福得昏昏欲醉。
梦境的景象一变,盛开的繁花瞬间枯萎,洁白的城堡上空飘来层层黑云,如网罩下。
天地变色,纯美澄净的世界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洞。狂风怒号,残花乱叶四处乱舞,化成伤人利器。
城堡里美丽的天使不见了,电闪雷鸣,一道道狰狞的亮光划破天际,巨大的声响吓得她瑟瑟发抖。
狂风吹乱她美丽的长发;暴雨淋湿她飘逸的衣服;闪电惊飞了她的幸福;雷声打碎了她的一切……
她叫破了喉咙,叫哑了嗓子,就是没人回应她。刚刚还在的天使通通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她惊恐万状,她不知所措,她四处寻找王子,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任凭她喊哑了声音,回应她的只有这骤变的世界。
突然,一团光从天而降,过份绚丽的光射出万丈光芒,她睁不开眼睛。待她终于能看清时,惊愕地合不上嘴。
温情脉脉的王子穿着撒旦的衣服,狂霸阴鸷的表情如此骇人。他的眼中无一丝柔意,溢着嗜血的光。
“王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仰视着半空中如宇宙天神般的王子,她不敢置信地问着。
撒旦冷冷一笑:“你以为自己真是公主吗?你只不过是我无聊游戏中的一件玩具,知道吗?我玩腻了,你应该庆幸被我选上,有了做梦的权利。”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天旋地转,摇摇欲坠的她跌倒在冰水里,瞪大眼睛,一遍遍呢喃着。
“这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你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哈哈……哈哈……”大笑中狂风四起,撒旦的话化成漫天飞旋的利刀,刺向她。
手上,身上,腿上,脸上……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她感觉不到痛,因为内心的痛胜过了一切。
“啊……”倪慕蝶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满头大汗,手脚冰冷,心跳加速。双目呆滞瞪着前方,不言不语。
温热的身躯将她揽入怀中,被吵醒的沙哑声音带着忧虑关切自耳边响起:“蝶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别怕,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结实的手臂紧紧圈住她,沉沉的声音如磐石稍稍安定了她惊恐慌乱的心。
依然沉浸于梦中不可自拔,那感觉太真切,仿佛真的发生过。
“蝶儿,你醒醒,告诉我梦见什么了?”惨白的脸色透着惊恐的青紫,贝齿下的唇已经破裂,浸出血迹。
司徒瑞宏眯起眼,莫名的紧张闪过心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摇晃着如木偶般没有生气的倪慕蝶。
沉稳中杂夹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蝶儿,你醒醒,醒醒啊……”
身体的晃动稍稍拉回了倪慕蝶飘飞的神志,定晴一看。眼前成熟内敛,沉稳优雅的俊脸如梦中的撒旦重叠。
“啊……不要过来。”不和打哪来的力气,倪慕蝶一把推开司徒瑞宏,跳下床,缩在墙角,用一双惊怒交加的美目瞪着拧眉不解的司徒瑞宏。
那戒备的样子仿佛他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的司徒瑞宏十分不解,不过依她的样子不难判断出她刚刚的梦中,他扮演了恶人的角色。
司徒瑞宏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将黑暗照成白昼。拧眉,掀被下床。即使穿着普通的睡衣,仍丝毫不损他散发出的气场。
慢慢一步步走向倪慕蝶,随着他的靠近,她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连牙齿都发出打颤的声音。
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司徒瑞宏少了那份狂霸之气,多了几分慵懒的优雅。如犹睡未醒的狮子,却散发着丝丝温柔。
倪慕蝶如同刺猬竖起全身利刺,梦中的撒旦与眼前的男人重叠成形,加剧了她的惊恐。
巨大的阴影罩下,她整个人浑身瑟缩,无助地用双手环住自己,防备的姿态全然泄露出她的惊惧。
“蝶儿,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如此静寂的夜里,司徒瑞宏的声音如同妈妈唱的摇篮曲,轻轻柔柔飘入耳内,瞬间恍惚一闪而过。
梦中的幻境一点点消散,两道人影渐渐重叠,幻散,摇晃的光晕,眩了倪慕蝶的眼。
见她呆呆傻傻,司徒瑞宏不着痕迹渐渐靠近。蹲下身与她平视,黑眸闪动着温柔,不敢伸手怕惊了她:“地上凉,当心又感冒了,我们回床上去,好吗?”
微抬眼睑司徒瑞宏竟化成王子的模样,优雅有礼,风度翩翩,对她关怀备致,体贴入微。
惊恐渐渐被迷茫取代,他是撒旦,还是王子?或许,两者都是?
“你是谁?”浓浓的惊恐沙哑的声音,她好怕,真的真的好怕。她不敢想像如果枕边最亲近的人都戴着面具,她该相信谁?
剑眉轻挑,深邃的眼流淌过多少波澜,藏着怎样暗礁,这世上恐怕只有司徒瑞宏自己知道。
伸出修长的手轻触她冰凉如铁的脸颊:“蝶儿,你觉得我应该是谁?”把问题抛给她。
因为不知她梦中的景象是什么,无法给出她要的答案。迂回的抛物线往往是最动听的答案。
果然,激动中的倪慕蝶安静了下来,垂首冥思,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
他是王子,是撒旦,还是亦正亦邪,霸道又温柔的司徒瑞宏?
司徒瑞趁势将她揽进怀里,用真实的体温和柔情的怀抱告诉他是夜夜枕边细语的情人,既不是梦中的王子,亦非邪恶的撒旦。
因惊恐而扩张的瞳孔渐渐缩小,呆滞的面部多了表情,迷茫,彷徨,无助到清醒。
“瑞,我怎么了?”终于摆脱噩梦的禁锢,灵魂回归身躯,她仰头不解地问司徒瑞宏。
在极度梦幻的浪漫后,她和司徒瑞宏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自然而然的缱绻缠绵后,她倦极而眠。
记得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啊,她怎么会缩在角落里,而司徒瑞宏一脸担忧,小心翼翼地拥着她?
问题一个接一个塞满她混沌紊乱的脑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