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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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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乐文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且说怀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中,究竟过了多少日,也不知如今人在何处,先前的记忆之中,仿佛总是在赶路,耳畔时而有车轮滚滚之声,颠簸得她几欲大吐,时而又有水声潺潺,仿佛人在浪头之上,摇摇摆摆,越发难过,仿佛下一刻便会撑不住死过去。

神智清醒之时,偶尔也听过些许言语,有时候是阿剑的声音,有时候是没听过的偶然低语,偶然暴怒,有时候又是嘈嘈杂杂地谈笑声响,吵得她无法安宁

这一日,仍是半梦半醒间,怀真只觉得脸上沁凉,口中有什么度了过来。

怀真模模糊糊吃了,依稀睁开双眸,却见身边之人,正是阿剑,一手抱着她,一手拿了个调羹,左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待她张口,便送进来。

怀真定睛看着他,下一刻便把口中之物吐了出来,冷不防中,顿时吐在他的身上。

阿剑见她醒了,又见如此,却仍是面无表情,只停了手,入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复探手过来,似是要先给她擦一擦唇角。

怀真忙扭头避开,阿剑便垂眸,在自个儿衣裳上微微擦拭。

此即,怀真略微有了些力气,便往后一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阿剑瞥见了,却也不言语,也并无动作。

半晌,怀真终于说道:“这是哪儿”

阿剑道:“是山阴。”

怀真愣了愣,她虽是土生土长的舜人,然却对舜的地理并不十分清楚,便道:“山阴是哪里”

阿剑闻言笑了笑:“靠近浙海了。”

怀真一惊,猛地睁圆双眸:“你说什么”虽是看着他,眼中却已不自觉地透出几分希冀来。

阿剑挑了挑眉,明白她心中想到了什么,便淡淡哼道:“虽是靠近浙海,他却并不在浙海。”

怀真听得这句,一瞬心中隐隐发空,便转开头去:“什么他,我可曾提过谁”

阿剑却不理论,却道:“把这碗汤喝了。”

怀真并不看他,只当没听见的。

不料阿剑淡淡道:“若想保住你肚子里的那个,就把这汤喝了,若是你想害死它,就跟我拗着干罢了。”

怀真不由抬手拢在腹部,这才回头看过来,迟疑问道:“你有这样好心”

阿剑道:“那你就当我不怀好意罢了。”又道:“横竖这许多日来,你已喝了不少。”

怀真气得看过去,却不知说什么好,阿剑望着她的眼神,欲言又止,只站起身来,竟自出外去了。

怀真瞧他走了,又看看那碗,半信半疑拿了过来,闻了闻,并不觉有什么异样气息,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便勉强喝了一口,可想到他的身份到底不放心,索性把剩下的都泼在地上。

这会儿,因觉着好些了,又听外间悄然无声,怀真便下地,悄悄走到门口,想开门出去瞧瞧,谁知门竟拉不动,原来是被从外头上了锁。

只好重又退回床上,默默地寻思了会儿,自忖离开京城到了此地,纵然是兼程赶路,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此刻,却不知京中众人到底如何了,又不知阿剑把自己带来山阴,到底又有何图谋。

怀真思来想去,不觉又想到阿剑所说“他不在浙海”,先前不是说要来浙海巡海疆的么,如何这会子又不在了。

怀真乱乱地,不知寻思了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再醒来之时,天已黑了,桌上点了一盏灯,室内无人,怀真正懵懂间,听得房门被人打开,仔细一看,原来是阿剑回来,关门之时,便闻到有些菜香气息。

怀真这许多日子来茶饭都少用,竟不知饭菜是何物了,这会儿闻到,毕竟是个有身子的,顿时禁不住便有些饿了。

阿剑将几碗菜放在桌上,见她只顾呆呆看着,便又把桌子搬到床边,道:“你瞧瞧看,可有爱吃的。”

怀真顾不上理他,只看桌上之物,见统共五样儿菜,油闷笋,梅菜扣肉,红烧狮子头,白切的茶香鸡,竟还有一盘绿豆芝麻饼,京城内虽也有,却也都是地道的山阴小菜。

怀真看了会儿,越发饥饿难忍,便拿起筷子来自吃起来。

阿剑自拉了凳子,在旁坐了,看她自个儿吃起来,眼中便透出几分笑意,他偶尔也吃两口,却多半只是看着她吃。

怀真因好久不沾饭菜,便只当他不存在,认真吃了一会儿,并没吃多少,却也即刻饱了。

阿剑给她倒了一杯水,怀真便喝了。

怀真因吃了饭,又有了力气精神,便问道:“你把我带来此处做什么”

阿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出来走动么”

怀真道:“并不是想跟你出来走动。”

阿剑眉头一皱,怀真见他仿佛不悦,便索性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招财叔,你把我招财叔怎么了”因想到他假扮招财,那真正的招财又哪里去了,多半被这狠心毒手的人害死了,说到最后,便禁不住又惊又怒。

阿剑见她眼中透着恼怒之色,他的面色反而缓和下来,道:“我并没把他怎么样,只是他年纪毕竟大了不然的话,也哪里就想离开你们了”

怀真见他语声忽然温和起来,又且说的另有内情,便皱眉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阿剑眨了眨眼,终于说道:“在泰州最后一年多的时候,他撑不住了,便故去了。”

怀真睁大双眸:“你、你是说”

阿剑道:“我是说,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你可明白了罢”

怀真更加疑惑,目不转睛看着他问道:“既然招财叔在泰州的时候就故去了,那么那么以后你又是谁”

怀真并没有察觉招财有什么不同,也始终觉着他从不曾离开过应家,这故去一说,从何而来。

阿剑对上她明澈的双眸,想了会儿,才又说道:“他终究是心意难平,故而才叫我假扮他,留在应家保护你们。至于我”

怀真呆呆听着,阿剑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便递给怀真手上:“何必只问这些。”

怀真低头看看那纸包,慢慢打开,却见里头竟是糖渍的杨梅干。

阿剑道:“可惜此刻不是时令,不然你便可以吃到新鲜的杨梅了。”口吻之中,竟有着长长的惋惜。

怀真听着这般声音,不去看他的样貌,却竟果然有几分似招财叔昔日的口吻怀真哑然之余,微觉心酸,便低头只顾看。

阿剑望着她螓首低垂,因连日来不理梳妆,青丝如瀑散落,竟果然也如昔日那个他一眼一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般。

阿剑思忖中,禁不住抬手,便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一把。

怀真一震,抬头望着他,陡然怔住。

昔日在泰州之时,“招财叔”便时常如此,偶尔他自街上回来,会带一些小甜点零嘴之类的东西,避着李贤淑,偷偷塞给她吃,每当那时候,怀真都格外高兴,而招财看着她的笑脸,便会在她头上揉一揉。

当时的那个招财叔,可是这会儿的阿剑

他所说的“最后一年多时光”那不正是自己从前世苏醒之后那时候便是阿剑替换了招财叔

怀真拿着那包糖渍杨梅干,喃喃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剑道:“你先吃一颗,我便告诉你。”

怀真看看那杨梅干,又看看阿剑,终于拈了一颗含在嘴里,甜甜酸酸之意于舌尖散开,于她此刻来说,正是适宜,一时微微受用。

阿剑见她果然吃了,才又说道:“我父亲,是袁先生也就是你所说的招财叔的嫡传弟子。”

怀真更是意外,只顾呆看。

阿剑笑笑,道:“我父亲一生最敬重袁先生,也素来最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意志愿,当初帮袁先生复仇不成,父亲便东渡去了扶桑”

桌上一灯如豆,阿剑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仿佛讲述的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故事,然而每一句,却偏都隐藏着惊涛骇浪之意。

怀真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只听他继续说道:“父亲来至扶桑,跟天抚公主结合,便有了我,我自小习武,又听父亲说起袁先生的种种事迹,他老人家在我心中始终如神明一般,在我十二岁之时,父亲跟人比试重伤,在那时接到袁先生的消息,父亲便把我送到大舜,让我跟随袁先生行事。”

怀真咽了口唾沫,问道:“袁先生就是昔日跟我祖母离开皇宫的那位袁统领”

阿剑道:“不错,先生毕生的志愿,便是想看你父亲夺走大舜的江山,我在先生之前发誓,一定会助他达成所愿,故而一路看着你父亲位极人臣,明明可以再进一步,他却不愿宁肯被那老皇帝左右生死哼他辜负了袁先生自小的厚爱。”

怀真一震,回过神来,忙道:“你别瞎说,我父亲是不想做祸国殃民的罪人,而你”她本想说“勾结扶桑人”,然而阿剑体内也有一半儿扶桑的血脉,倒也不能用这个词,怀真便道:“你跟倭国人沆瀣一气,觊觎我朝江山,才是罪大恶极”

阿剑冷笑道:“袁先生曾说过,那狗皇帝最看重的就是这大舜的江山,先生便是想叫这江山翻覆,以报当年德妃娘娘屈死之仇就算是你们都忘了,我也不会忘记先生的遗愿跟初衷。”

怀真望着阿剑,他明明有一半儿是舜人,可却一心想报复大舜,他虽然牢记袁先生的遗愿,然而要用勾结倭国的方法,不惜挑起两国战火这却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了。

然而他自小儿便受如此教诲,只怕此刻再多说,也无法令他转变心意了。

怀真紧紧握着那包糖渍杨梅,口中的杨梅糖渍已逐渐淡去,只剩下了酸涩之意。

怀真深吸一口气,便道:“我本来并不关心家门之外诸事,然而你究竟是想复仇,还是单纯的想为倭国效力我却分不清了,可是袁先生所说的为德妃娘娘报仇,可他难道不知德妃娘娘的为人倘若知道他用这等祸害天下的手段报复,只怕纵死也是不安心的。”

阿剑眼神一厉,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说”

怀真道:“我说的有错么人人都说我像德妃娘娘,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像既如此,我说的自然便是德妃心中所想,就算袁先生在跟前儿,我也这样说,且看他到底听不听呢”

阿剑蓦地起身,并不言语,只是皱眉盯着她。

怀真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你若是想帮助倭乱我国江山,就不必假意用为德妃报仇的借口没得玷辱了德妃她才不似你们这样不择手段”

阿剑不等她说完,情难自禁,抬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只听得“哗啦”一声,桌子四分五裂,上头的杯盘尽数跌落,碎成一团。

暗夜寂静,这般动静,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怀真吓的抖了一抖,定了定神后,却又怒从心底起,便气道:“是恼羞成怒了么有本事你且对我来”

阿剑咬了咬唇,抬手指了指怀真,却一言不发,往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忽然身后风声传来,阿剑回手一抄,手掌心有些湿嗒嗒地,低头看去,却原来是那包糖渍杨梅,竟给她扔了过来。

又听怀真道:“我不稀罕这些你在镇抚司杀了那么多人,在京城外又杀了那么多人,这会子带着我不知要去哪里,若真的包藏祸心,将来开战的话岂不是要死更多人可知我极为后悔,后悔当时在镇抚司竟救了你恨不得让三爷杀了你”

阿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反身回来,径直走到床边儿,抬手便要打怀真。

怀真见他来的凶狠,吓得本能地捂住脸,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把手放下,咬唇昂首道:“我不怕你”

阿剑瞪了怀真半晌,那手却缓缓落下,竟是轻抚在怀真脸上。

怀真一怔,心中浮起一丝异样之感,忙将他的手挡开:“你做什么”

阿剑却顺势握住她的手,仍是死死地盯着她,微微倾身,竟靠近了几分。

怀真对上他有些发亮的双眸,莫名想到永福宫那夜,他沉静晦暗之态,便欲抽手:“你放开”

此刻室内无人,只有灯火微微摇曳,怀真的心忽地跳乱,原本当他是“招财叔”的化身,故而虽然知道他作恶多端,其实却并不是十分畏惧的,可是此刻两人相隔如此之近,细看,才终于认定他竟是这般年青,大概比唐毅还要小几岁如今又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这种眼神

怀真原本并无畏惧,心想最大不过一死罢了,然而此刻

大概是看出了她眼底透出的害怕之色,阿剑咬了咬牙,陡然放手。

怀真脱困,忙往床内挪去,屈起膝来,双手抱紧,埋首膝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阿剑站在床边儿,呆了一会儿,才见灯火光闪了一闪,继而是门响,却终于是他出去了。

怀真竖起耳朵,听到门扇落锁的声音,隐隐仿佛还有阿剑低语了几句,多半是门口另有守卫。怀真呆了呆,越发抱紧了膝头,垂首之时,不觉有泪跌落下来,心中默默地便想:“三爷,你在哪儿呢”从无仅有的,这一会儿,最想的却竟是唐毅。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两只~

kikiathen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919:42:42

重徽迭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920:59:41

三爷表示: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当初还叫人滚来着,现在滚远了吧~~哼~

怪真: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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